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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殘兵勝將戰不休(下)

“都尉,我們來晚了!”守備築壘的卒長跳下戰馬,向邊城都尉行禮道歉。

“來晚了……來了就好,總比不來好吧!”都尉長出一口氣。此時,他那如滿弦一般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一點兒了。

都尉已是疲態盡露,卻還是強撐著再次督促他的部屬在新生力量的支援之下,加快步伐,回到相對安全的屯墾城中。

“沒有我的求援,你們怎麼來這裡了!我還以為是將軍帶兵來救我屯墾邊城了……”都尉問那名卒長。都尉的軍階雖比那些守在築壘中的伯長、卒長高出一兩級,可是他們並沒有直接的上下級關係,他們的上峰是遠在近百里之外的大城中俾將軍。

卒長一臉窘像,輕聲答道:“一座築壘不過一屬五十人可用做外戰,還沒多為步卒;我等看到敵兵皆是以百騎為一隊,便有些怯戰了……實在是不敢衝出營壘,與那如狼似虎的胡人騎兵力戰啊。”

“是啊,活著多好,沒有必要白白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都尉沒有責怪他的救命恩人;敢於冒著被樓煩騎兵全殲的風險,出來援救他們,這些築壘守軍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築壘守軍並沒有什麼過錯,他們無愧安境保民的武士、軍人之號。

“可是你們還是來了,還不止你那一座築壘的人……”都尉打量著另一名少言寡語的卒長,欣慰地點了點頭。

原來就在都尉帶著五百兵士衝出屯墾城,想用自的血肉之軀抵擋樓煩騎兵一會兒,為百姓贏得得多的生存機會之時,各築壘從的守軍在烽火敵臺上,也觀察到他們的行動。

當都尉與部屬們拼死一戰,忘我相搏的時候,各築壘的伯長、卒長們不約而同地放出狼煙號旗,相互聯絡,從各自壘中守軍中分出一半人馬,前來支援血戰中的同僚袍澤。

可是這些援軍幾乎都是步卒,緊趕快趕,才在都尉等城中兵馬崩潰之前,趕了過來。

都尉帥著眾兵又行了兩三裡地,果然又收攏了三屬一百五十名來至各築壘步卒守軍;一時間,他的手中又有了五百人――至於戰馬,不過幾個卒長騎來的數騎而且,根本無法與樓煩騎兵展開一場以騎對騎,以射為騎的正面較量。

人多了,膽子也就大了,所有的兵士的眼中都放著生的光,他們不再畏懼漸漸靠近的胡騎所仰起的塵土,胡馬所發出的啾啾長鳴。

“終於看到城樓上的趙字大旗了!”

“快看啊,那不是我家兄弟嗎!”

士兵們高興的喜急而泣――可是馬蹄聲近,數隊樓煩騎兵已經衝到了他們的跟前…..

“就像惡狼嗅到受傷的公牛滴出的血液所散發出的腥味,全他娘的來了!”都尉心中這樣想著,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屯墾城城樓。

“現在不能開門,不能把他們放進去――至少要把這幾百胡虜收拾了才能回到城中!”都尉四下張望著,已經被血水泡得變形的臉上出現了一張詭異的笑,紅黑色的髒臉把他的一口板牙映得雪白如刀鋒。他知道他的責任還沒有完成,現在他要完成最後的一戰了。

“兄弟們,今天最後一戰了,是生是死,就看這一下了!”都尉打起精神,大聲嚇道。此時他已不再忌諱“生死”之詞。

“噢!”士兵們也報以清析的回應。

都尉領著兵士們,放慢了步子,他們緩緩而行,沒有徑直走向城門,而是走到城郭的凹面,走到兩座箭樓之是的地方。他們在這裡重新列成五個方百人方陣,依然是一字排開,依然是威風不減。

驕傲的樓煩騎兵被這群已是半身入土,卻依舊威武不屈的趙國步兵惹怒了。震怒的騎兵百夫長們相互之間把頭一點,便將長刀利劍一揮,指揮著他們各自的百人騎隊衝向背依牆角,像是等著他們射殺的箭靶一般的趙兵。

嗖嗖嗖……趙國兵士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箭羽震動空氣的聲音,什麼是寒風刮耳的呼嘯聲音,他們所能做的事情,只有以自己的凡體肉胎為誘餌,吸引樓煩騎兵的靠近。

趙兵們前後相依,相互用袍澤的身本充當盾牌,拼死抗著射來的亂箭。雖然趙兵身上的甲冑堅實,卻也擋不住如飛蝗掠地的箭矢;樓煩騎兵射過兩輪之後,幾乎每一個趙國士卒身上都中了一兩枚箭。因為甲衣的防護,如獸牙般尖利的矢頭只是停留在他們的骨肉之間,卻無法洞穿他們的軀體。

胡兵的矢頭如毒藥似地在戰士們的體內“灼燒”,陣陣劇痛正蠶食著他們的靈魂。雖然樓煩騎兵的攻擊沒有殺死他們,卻讓他們更加痛苦。

可是,趙國的猛士們,還是如頑石般屹立在城郭之下,保持著他們整齊化一的佇列;前面的兵士倒下了,後面的兵士便挺起胸膛,緊握兵器,補上陣亡者留下的空位。-

樓煩騎兵已經衝到了距離趙軍五十來步的地方,按照草原騎兵的作戰習慣,他們本應掉轉馬頭,以馬尾面對趙軍,然後騎兵們便會回身放箭,這便是所為謂的回馬箭。

可是這回,樓煩騎兵似乎不準備這麼做了。樓煩騎兵要用刀劍斬殺面前這些已是奄奄一息、卻還是桀驁不馴的趙兵;樓煩騎兵要用趙兵的鮮血眩耀自己的威武,樓煩人要削去趙國邊民的反抗意志,讓他們重新回到任憑野狼獵的綿羊的位置。

樓煩騎兵乘著風沙而來,駕著俊逸如風中精靈的戰馬而來,他們一往直前衝向他們的獵物――當然,他們正真衝向的是邊城都尉和他的屬下們用流血犧牲所編制的陷阱。

對面如野獸般衝過來的敵兵,都尉卻是雙目熠熠閃光,毫無懼色。他忍著痛楚,用力拔下了嵌在手臂上的箭頭,沒有皺一下眉毛,已經辨不出模樣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

“放箭!”箭樓上還有城牆上後的趙國弓弩手們一聽城下都尉的竭力大嚇,便立刻從躲藏的城垛之後現出身體,或是拉弓開弦,或是扣動板機。

千百發箭弩如高山流水般從城郭上傾瀉而下,直落到樓煩騎兵與他們的座騎身上,濺起無數嫣紅色的珠花。

“去死吧,胡虜!”城上守軍大聲咒罵著被箭插成刺蝟的樓煩人。

“我們上當了!”跟在後面的樓煩騎兵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可是此時他們來不急勒馬駐立,只有繼續向前。

“與其窩囊的死去,不如奮起一搏!這才是男人的作風!”面對必死的險境,樓煩騎兵心中所思竟然與他們的敵人――趙國兵士想法一樣。

箭雨已經稀疏,樓煩騎驥也已衝到了趙國步卒的面前。

又是耳熟的戰馬的長嘶,又是一聲撕殺。

無論是趙國邊兵還是樓煩騎兵,他們都不愧於戰士之名,不愧於自己的職守所在。

樓煩騎兵揮舞著兵刃,毫不猶豫地衝向昂首挺胸地趙國步卒,全然不顧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趙兵用長矛重戟所組成的一排排“矛叢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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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煩騎兵的長刀藉著戰馬的巨大衝力,從半空中裂風劃過,把整排的趙兵的軀幹斬成兩斷,又或者是長刀與趙兵的身體輕輕地一觸,趙兵們的頭顱和四肢便散落在了地上。

而趙國兵士們也不是樓煩人所期望的待宰的羔羊,他們的反擊也是致命的。

趙兵手中的戈、戟向下一揮一拉,樓煩騎兵的戰馬便立刻被割去腿腳、割開腹胸,馬兒還沒有明白自己的主人為會要讓自己送死,就撞到趙兵的兵鋒之上,重重地倒了下來。

樓煩騎兵也隨之落下……

可是在這個騎兵落地之前,趙兵手中的矛、鈹和殳已經把他們戳得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在樓煩騎兵的決死衝擊下,五個方陣的趙兵很快就隊不成隊,列不成列;在趙國步卒的拼死抵抗之下,從屯墾城中弓弩手所編織的“箭網”下偷生的樓煩騎兵陷入方陣之中,不一會兒便紛紛落馬倒地。

接下來的戰鬥,便是這樣了:雙方的士兵混在一起,城郭上的趙軍守軍只聽得見戰場上發出如來自地獄的撕殺聲,只看得到血人在屍堆肉塊中蠕動,卻分不清哪個是他們的敵人,哪個又是他們的袍澤兄弟

樓煩騎兵的馬刀砍開甲冑,劈裂肩胛,他們的座騎用馬蹄踩斷肋骨,踏碎脊柱;趙國步卒的利矛劃開腹腔捅出還冒著熱氣的內臟,邊城都尉長劍一揮,便斬開腦殼,給暗紅色的沙場上抹上一點少見的白色……

即使是“勝利者”也不過是能被叫做殘兵勝將。

不管怎麼說,邊城都尉和不到百名趙國步卒活了下來,他們終於割開了最後一個樓煩騎兵的喉嚨,屯墾城的城門終於為它的守衛者開放了。

邊城都尉終於回到了城中,卻沒有空休息片刻,甚至還來不及包紮一下他手臂上的箭傷――因為又是一隊樓煩騎兵衝到了邊城之下,之後,又是一隊,又是一隊……

過千樓煩騎兵圍向無名邊城,戰鬥還將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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