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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天一早,吳衛的眼皮就跳個不停。據說,眼皮跳要有大事發生。吳衛當然不信。他不炒股,沒買過基金,股市風雲變幻與他無關;他不是彩民,幾百萬的大獎不會砸到頭上;他沒販過毒沒嫖過娼沒搶過銀行,不擔心手銬等著他。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初中教師,每天兩點一線,往返於學校和家之間,生活簡單得像一沓白紙,翻一頁如此,翻兩頁也是如此。他能有什麼大事?

吳衛眼皮跳是因為沒睡好,沒睡好是因為和錢麗吵了架。其實,也算不上吵,不過是吳衛話茬硬了些。吳衛不敢和錢麗吵,倒不是怕她,錢麗不是厲害女人。吳衛怕她犯病。可昨晚錢麗實在把他搞煩了。錢麗在超市當收銀員,每天回家較晚。吳衛和女兒吳雪已吃過飯,吳雪寫作業,吳衛邊等錢麗邊看報紙。錢麗一進屋就墜在沙發上,心力交瘁的樣子,脖子豎挺著,像拔了毛的公雞,沮喪而惱怒。吳衛問怎麼啦,她不說話,呼呼喘氣。吳衛讓她吃飯,她突然道,我少收了二十塊錢。吳衛明白了,少收自然由她補上。吳衛笑笑,不就二十塊錢嗎?還氣成這樣?錢麗瞪他一眼,我一個月才掙多少?吳衛問,那你要怎麼樣?錢麗聽出吳衛話裡的味兒不對,眼淚一下彈出來,我能怎麼樣?我無能,我自己生氣還不行嗎?吳衛甚為惱火,喉結錯動幾下,最終把那些話壓回去。吳雪站在門口,看看吳衛,又看看錢麗,很緊張的樣子。吳衛在女兒頭上拍拍,寫你的作業,沒事。吳雪回到臥室,但把門留了一個縫兒。吳衛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他哄錢麗一會兒,錢麗不哭了。

上床後,錢麗又把那個問題拎出來。她說,怎麼就少了二十塊錢呢?我明明收夠了呀!吳衛忙岔開話題。吳衛說週六要回一趟皮縣,和那幾個學生家長見個面,如果可能,多借幾個回來。學校提了價,多考一個就是一千塊錢。吳衛說話,錢麗很專注地看著他,彷彿吳衛的話是一塊巨大的磁石。對症下藥,吳衛對自己這個法子蠻得意。吳衛以為錢麗會和他一起討論這個話題,笑眯眯地等著。錢麗頓了頓,說,你說怎麼就少了二十塊呢?吳衛的笑容來不及收回,泥巴一樣凝固在臉上。錢麗開始回憶收錢的過程,不時推吳衛一下,讓吳衛幫她分析。吳衛已經困了,可錢麗還在大動腦筋。吳衛沒好氣,還讓人睡覺不了?錢麗倒沒再和吳衛耍什麼彆扭,慢慢騰騰將燈關了。但吳衛沒睡好,錢麗烙餅一樣,翻過來滾過去,夾雜著深深的嘆息。吳衛幾乎聞到焦糊味。

吳衛頭昏腦漲,洗過臉,感覺好了些。從衛生間出來,錢麗已把早餐做好,煎饅頭片,熬小米粥。看錢麗哈欠連天的樣子,吳衛所有的怨氣頓時消失。錢麗說,你們吃吧,我再困會兒。錢麗下午班,不用早起,但每天她都早早起來,備好早餐。這個女人……吳衛不知該說什麼好。

學校距家大約一公里,吳衛平時都步行上下班。先前騎腳踏車倒是方便,可腳踏車常丟。丟掉第三輛後,吳衛就改步行了。

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就算是有情緒,吳衛也不會帶到學校,帶到課堂,何況吳衛沒有情緒。和錢麗那一頁已翻過去。吳衛參加工作二十年,一直沒離開過學校。偶有厭倦,但也就是一個閃念。學校掙錢不多也不少,主要是安穩。吳衛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

吳衛教語文,那天講《南京大屠殺》。吳衛口才一般,但往講臺一站,便口若懸河,特別是講到動情處,他表情鮮活得如蹦出水面的魚。吳衛不是故意表演,進入角色他就這樣。

教室裡安靜得睡房一樣,吳衛的目光掠過一張張面孔,正要做個手勢,突然響起歌聲。親愛的,你慢慢飛……是手機鈴聲。吳衛想糟了,下意識地摸摸褲兜。他的手機彩鈴就是這首歌。吳衛上課很少帶手機,偶爾帶也設成振動,他想自己肯定是疏忽了。兜是空的。幾乎同時,他的目光被聲音牽過去。是劉萌的手機。學校不允許學生將手機帶到課堂,但這項校規如同空話。每天都有被沒收手機的,今兒沒收,明兒就被家長以各種藉口要回,有的乾脆要也不要,再換一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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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萌開始說話,儘管聲音不高,但還是擾亂了課堂。吳衛不說話,就那麼盯著她。劉萌是這個班最次的學生,從來沒考過倒數第二,一直穩居倒數第一的位置。吳衛曾聽班主任楊雙月說,劉萌的父母沒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她數次讓劉萌把家長叫來,劉萌總以各種藉口搪塞。劉萌吊兒郎當,但沒哪個學生敢小瞧她,甚至有些怕她。劉萌常和街上的青皮混在一起,社會關系極其複雜。

吳衛沉默並不是懼怕,而是以此表達自己的惱火。

劉萌肯定覺到了吳衛的審視,但她沒有結束通話,聲音反而提高了。

吳衛終於忍不住了,大聲說,劉萌,你出去!吳衛從不沒收學生的手機,他認為沒意義。

劉萌旁若無人地說,你說清楚了,什麼時候?

眾目睽睽。

吳衛的臉被灼得火辣辣的,幾乎流油。劉萌,你出去!近乎吼了。他竭力壓制著憤怒,但沒用,兩腮神經質地顫動著。

劉萌站起來,馬上又坐下,似乎要從包裡掏什麼東西。

吳衛大步過去,抓住劉萌的胳膊,你出去!他的動作猛了一些,劉萌趔趄一下。吳衛怕她摔倒,鬆開她,馬上又牽住她的袖子,出去!

劉萌突然扇了吳衛一巴掌。異常響亮的爆炸聲。

死一般的寂靜。

吳衛驚駭地看著劉萌。

劉萌冷冷地迎視著吳衛。

吳衛抬抬手,最終放下。他知道自己一旦還手,場面會難以收拾。教師和學生在課堂打架,不管怎麼說也是醜聞。可是,如果就這麼認了,他的威信何在?以後怎麼抬頭?他再次拽劉萌胳膊,出去!

劉萌說,鬆開,我自己走。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你等著,我會找人的。

吳衛憤然,找人又怎樣?你嚇誰?你找人我還會找。

劉萌說,行啊,吳老師,那咱們就試試。

吳衛擠出兩個字,出去!

劉萌說,你可別後悔。

劉萌消失在走廊盡頭,吳衛定定神,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接著講。但吳衛的精力再也無法集中,老是出錯。好在很快下課了。

周校長遠遠衝吳衛招手,吳衛不知校長有什麼事,夾著教案上了三樓。待看到校長室的劉萌,吳衛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劉萌惡人先告狀。吳衛輕輕哼一聲,坐下。劉萌扭過頭,並不看他。周校長讓劉萌回去上課。劉萌說,謝謝校長,非常懂事的樣子。

周校長關了門,一臉嚴肅,吳老師,你怎麼攆她?

吳衛氣呼呼的,她告狀了?

周校長說,告狀倒好了,虧得我在校門口碰見,把她攔住了。

吳衛說,我不會無緣無故攆一個學生。

周校長皺皺眉頭,有一萬個理由也不能把學生攆出來。吳老師,這不是給學校添亂嗎?上學期的事你忘了?

吳衛當然記得。教師罰一名學生在教室外面壁,不料學生離校出走,家長找到學校,佔據校長室三個多月。虧得人找著了,不然,不知會怎麼收場。學校花費數萬元,影響極其惡劣。此事與吳衛無關,但吳衛印象深刻。三個月時間,催白了周校長的頭髮。周校長為此多次強調,不管什麼原因,嚴禁把學生攆出教室。可吳衛不攆她,沒法上課。吳衛講了劉萌在課堂打手機的情況。

周校長說,那也不能把她攆出教室,要是跑了呢?

吳衛很是不快,周校長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怕也不能軟弱到這種地步呀!學校是教育人的地方,不是看護所。於是,吳衛的聲音含了幾分氣,周校長的意思,她在課堂上打手機我不能管?

周校長說,管是要管,但要注意方式。

吳衛說,我已經制止她了,沒用。我也沒攆她,只是讓她到教室外面打,這也不行?

周校長仍是責備的語氣,你要靈活麼。

吳衛的聲音彈簧一樣蹦起來,她打我一巴掌,我不還手,還要怎樣靈活?

周校長顯出吃驚的樣子,她打你了?目光在吳衛臉上停停,怒道,反了,真是反了!背著手在地上走了幾個來回,突然頓住,謹慎地問,你沒……還手?

吳衛說,我哪敢呀。

周校長說,你做得對,還手就說不清了。末了又憤憤補充,太不像話了。

吳衛問,校長打算怎麼處理?如果周校長不找他,吳衛不會提捱打的事。瞞自然瞞不住,但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兩個月前,教政治的小張老師也挨了學生一巴掌。小張老師和校長哭鬧了無數次,最終不了了之。那個學生有背景,其父是皮城一位重要官員,學校不敢開除。女教師捱打尚且如此,吳衛還期待什麼?但既然說出來了,吳衛還是希望學校給個說法。

周校長攤攤手,現在開除學生很困難的,要報教育局批准。這種情況就是報上去,也批不下來。

吳衛說,這巴掌我就白挨了?

周校長說,我讓班主任找她談談,至少要她道個歉,你說呢?

吳衛無言。他還能說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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