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看著不大，一扇錦繡屏風拐過去卻是別有洞天。一個縱向的走廊，半鏤空地對著院落，另一側是排開的幾個房間，門都緊閉著。
寒凌望著月光下院落裡的小池，幾朵睡蓮正靜靜開著。這種地方，無非是皇子公主在宮外的落腳處，想來皇帝也是知曉。要想更秘密些，完全可以做的更隱蔽。
大概今日也只是商談些事項，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項，比如某人裝啞的事兒需要保密，又比如孟家今後的安排……
外界看來，寒凌這個新晉麒麟，實打實地將成為孟家新一代入仕的頂樑柱，再加上他和孟家少主的關係，跑不了一個橋頭堡的身份。其一介寒門，靠著孟家的提攜今日得以名滿天下，日後必是會好好報答，二者相輔相成，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不得不說又將是一個世家和寒門合作的典範。
所有人都在關注這個孟家新起之秀的一舉一動，雖說其在武道上毫無建樹，但文武雙全之輩畢竟少數。那些呼風喚雨的大佬中當真不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過人的謀略足以給他們帶來無上的權柄，追隨的人又怎麼可能沒有武道高手？
沒有任何一家會對孟家推出的人物掉以輕心。
寒凌此行之前可也是隨著孟駒被孟老夫子開過小灶的，皇都的人物關係和可能的行動，就連參試的一干佼佼者的生平事跡都收集成文件明明白白地給他們擺在桌面上。用腳趾頭都想得到，宮試之前就有這樣的訊息網運作，他的資料也定是過了不知多少人，入了多少心，而今夜他們二人會面的訊息又不知會以怎樣驚人的速度在夜色掩蓋下傳到密室裡，書房中，酒桌上。
他們這一見面，是必然中的必然，相反，要是不見，才讓人覺得奇怪。
畢竟，二皇子名義上的母妃，是孟妃。
而孟駒也肯定是要與其見上一面的，不過安排起來就不會像對寒凌這樣隨便。儘管皇帝信任，但直接和外戚聯絡終究有忌諱，想來是要挑個日子用進宮看望堂姐的由頭兩人見面。
寒凌本就是孟家當代半個心腹之人，今次成績一出也是前程似錦，孟家更是要牢牢把握在手裡。他是知恩圖報之人，孟家待他不薄，他也不會輕易改換門庭。恐怕進皇都官場以後他就得當傳話筒，然而就他所得訊息，二皇子和孟家……
收回思緒，年輕侍衛為他們開啟了第二扇門，是一個清雅茶室。
寒凌自知身份，先請二皇子進門。眼前繁複花色的下襬一閃，端地是一派妖豔風流。
這清俊少年和寒凌相仿歲數，卻是偏愛紫衣，又是花鳥蟲魚圖案，難免顯得文弱，也不知是為何。
賓主落座，房間四壁的夜明珠照的屋裡通透。見有人進來，垂首下人紛紛自覺離開。
二皇子沉吟不語，一時氣氛有些凝滯。寒凌也並不著急，靜等其開口。
半晌，二皇子開口說話，低啞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本宮很早就知道你，但始終未曾得見。寒門中這麼出挑的當真罕有。孟家少主這一代，有你想必省心省力不少。”
寒凌微笑道：“臣下的榮幸。”
二皇子卻是面上不起波瀾，命令道：
“明日和本宮出遊，表現的親密些。”
寒凌臉上的假笑僵了一秒，輕聲嘀咕道：
“就算是臣下高攀，殿下稍稍和顏悅色些都這麼難嗎？”
年輕侍衛給二人倒茶，寒凌聞香便知是今年新上的南疆夏茶。一邊謝過一邊心裡千迴百轉，深恨孟駒辦事不靠譜，不能先交代交代。二皇子這片，他是一點不熟。
那紫衣少年只是斜瞥了一眼略顯不忿的寒凌，驀然笑容滿滿。
“都是一樣的人，又何必裝模作樣，還是說你在故意考量本宮？那本宮想問問你有考量的權利嗎？”
寒凌整肅了一下表情，心裡暗道深宮果然磨練人，這二皇子真不是省油的燈，孟家的人他也敢這麼說話。
只是現在他還都摸不清孟家對二皇子究竟什麼態度，講道理如果孟家用心扶植，二皇子絕對不是今天這麼個高度。可如果是無意那個位置，就沒有今天這個談話，或者說，孟駒會在自己走之前就攔下自己。
以世家的高傲，孟家可以和一個閒散王爺交好，卻絕不容許他們熱臉貼冷屁股地浪費資源。
唯一的可能就是孟家把握不了二皇子的心思，卻又不想放棄。畢竟皇帝只有三個兒子，另外兩個早就定了根骨，只剩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這一個。
按理說孟妃對其有養育之恩，寒凌一時也想不清楚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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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起，一片陰雲緩緩遮住了蒼白的月光。大街上大多數店鋪都已窗門緊閉，一片黑暗。
離茶館不遠，一行三人從酒肆出來，談笑風生。
那最為顯眼的一人白衣白髮，壓低聲音道：
“沒想到凡人的皇宮是這般模樣，怎麼感覺還是咱的老窩好看。”
中間那人一副不羈的浪子劍客打扮，卻猶疑道：
“老子更關心的是為什麼皇宮裡也有散修，好在是我神識閃得快……”
黑衣少年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開口嘲諷：“散修都是一群凡心重的要死的土包子，指不定是看上皇帝的哪個妃子了。”
劍客一把拍上少年的後腦勺：“你個傻鳥，他媽的老子現在也是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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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突然比了個手勢，劍客頓時住聲。
他銀瞳望向一個方向，冷道：
“有十個人朝這邊來了。帶著殺心。”
黑衣少年極快地掃了一眼那茶館，皺眉道：
“同是內功巔峰，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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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談話還在繼續。三人連位置都沒有動過，不同的只是爐中的一支新薰香已燃了一半。
交流過一番無關痛癢的大事小情，二皇子神色平淡，輕敲著杯沿開口道：
“玉閣那夜你看到本宮和影交談了。”
這是個肯定句，寒凌大方承認，反正兩人一條戰線上的，也不擔心什麼。
“也真是巧了，當天本宮急火攻心，一時忘了，居然碰上的是孟家的人……這件事絕不能洩露分毫，哪怕是孟家。作為回報，本宮會讓你留在皇都而不必重返故里從頭做起。”
此種做派寒凌之前倒是有所耳聞，像大世家少主這種身份的，回到州里之後根本無法培養自己的人脈勢力，就算並非本縣也一樣，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可培養的了，就算在皇都從小吏做起也比做地方長官強。
寒凌和少主身份自然不同，但結果也沒大區別——孟家是不會讓寒凌真正有自己的勢力的，這個條件很讓他心動。
面上不顯，寒凌垂眸道：
“還望殿下給幾天時間考慮。”
一身冷然的少年面上扯出一個無謂的笑。
“孟家把你當成什麼你不知道嗎？”
寒凌恍惚明白了點什麼，微眯雙眼也笑道：
“殿下這是想從孟家撬人？就不怕……”
二皇子抿了一口茶，搖頭打斷道：“本宮對付不了孟家……”
他突然打住，和侍衛影對視了一眼。
門外響起敲門聲，一聲長兩聲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