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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鑰匙(下)

“哥哥走了。”

萱草掙脫盧氏的手,她並不排斥這個熟識的大娘,也知道關係重要,但就是忍不住衝動,一直跑到門口才停下來,終跟不上少年速度。

最後只看著紀倫高大的背影——在蘿莉萱草看來高大——消失街角。

她又低下首看看自己的胳膊腿,有些憂傷:“媽媽喜歡的一首唐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囡囡好難過。”

盧氏噗哧一笑:“你這娃娃才幾歲呀,傷春悲秋。”

不過這個丫頭聰慧而重感情,盧氏就神情一動,過去對盧勝悄聲:“咱們有兒子,但還沒女兒,對萱草是知根知底,以這丫頭孝順,還有那紀倫和丫頭的親近,如果養這一個女兒,以後也有個伴……養了怎麼都不會吃虧。”

盧勝冷著的面孔抽搐了一下:“這種事你不用和我。”

這樣的一幕不多也不少,鎮居民正用最原始的抱團來重整恢復元氣。

…………

街道清冷,但一路無事,偶遇匆匆去往避難所的鎮民,都是年輕男女,很少有老人,聽他們議論著帝**連夜在林子裡搜捕的接近,以及鎮避難所終召集的事,有人看到了紀倫,認出來,對他鞠躬致敬:“感謝你,術士。”

紀倫不認識來人,首含混應付過去,告訴避難所也沒幾個戰士,才會召集所有人:“請做好戰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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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民們面面相覷。

紀倫回到家,花盆底下摸出鑰匙,推門進去,玄關處許多細佈置都沒變化,鞋架上沒有多出來女式鞋子,一樓還保持著自己離開的樣子。

“媽媽沒回來麼?”

又去二樓,剛踏上二樓地面,就怔在那裡……有人。

主臥室的門開著一條縫,輕輕推門進去就嗅到水汽和茉莉香,側面浴室門口出來一些腳印,不是拖鞋印記,是個足弓彎彎的嬌腳印。

落地窗簾是拉開,陽臺上有一個女人,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面對著漆黑鑄鐵欄杆外面的花園。

背影看去,她的個子有些玲瓏,肩若削成,一身新換的白色睡裙質樸但漿洗得乾淨整潔,顯得女主人的溫婉惠質,溼潤的墨色長髮披在身後,沐發後還沒有幹,散發著皂角的水汽與茉莉花的清芬,親切而熟悉——還沒看到正面,一下子就知道了這是母親,她喜歡的茉莉花味道。

他過來的腳步聲應能讓人反應,但那女子怔怔望著花園發呆。

紀倫不由慢下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霧氣中朦朧,天色有些晚了,路燈照亮花園,一個年輕的女子牽著男孩、女孩在花園裡玩耍捉迷藏,一個軍裝男子遠遠立在籬笆外看著,面目不清,這時轉首去和身後的一個大男孩著,男孩立正敬禮,掌心有個槍彈洞穿的創傷。

景象一晃,又只是黑夜霧氣。

女子還在呆呆看著那邊,紀倫一顆心提了起來,快步繞過去,按開了陽臺的燈。

突開啟的光線有些刺眼,女子本來交疊放在腹前的雙手,抬起來擋住眼睛,絲袖如兩片雲朵滑落,露出雪白皓腕,手指蔥嫩,還有仰起而變得更修長的細膩脖頸,都是素潔乾淨沒有多餘妝飾……都脖子和手腕最能看出女人的年紀,這刻紀倫分辨不出,有些不太確定:“媽媽?是你麼?”

她聞聲怔怔放下遮擋的手。

“是她。”

紀倫見此松了口氣,握住女子雙手,自己蹲下去,甲葉發出錚錚響聲。

這盔甲聲響讓女子有些受驚,光著的雙腳縮到裙裾下。

但紀倫緊握住她的雙手,就這樣一身戎裝,半跪在這茉莉花前,目光平視她的眼睛:“媽媽,是我。”

這個安坐在陽臺椅子上的睡裙女子,還是夢遊一樣的神情,她似乎沒想到在家裡會遇到這樣一身盔甲的男人,直到目光落在少年青稚的面孔,似乎在回想些,終於輕輕首。

“媽媽不用害怕,兒子回來了,家裡安全了。”

而母親並沒有顯出太多驚喜,只是一下一下撫摩著他的臉頰,在想著什麼,沒有話。

紀倫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獨居太久了的反應,想起那些大人對於食物的飢餓眼神,掏出三個袋子,開啟來:“媽媽,這裡有食物給你……還有你喜歡的梅菜餅。”

她這時終有了反應,慢慢咬著吃,眼睛月牙一樣彎起來,閃亮著滿足的光,雙腳伸出裙裾,十顆細白腳趾微微翹起,似乎第一次吃到冰淇淋的女孩。

“你還光著腳……要受涼。”

主臥的鞋櫃也空蕩蕩的不像是一個女性鞋櫃,又找到之前醫院裡那雙實用的護士白鞋,膠底無根,布面鬆緊口的尺碼適應是很方便,託著她的雙足給她穿上,卻剛剛好,修短合度。

她咬著一個餅,怔怔看著少年,又低首,看看自己腳上的白鞋,這看上去是舞鞋……本能習慣站起來,起身動作帶起雪紡睡裙的裙裾褶皺,卷著雪堆似漣漪,側轉半圈的裙裾飛揚,的陽臺都一下安寧下來,似乎響起了幾個孩子拍手與歡笑聲,男孩,女孩,圍著母親奔跑遊戲著……

“對,這樣就好了。”

紀倫滿足地看著她,享受這一刻刺激下的記憶,許多與母親關聯的孩童印象都重新找回,直到歡聲笑語幻覺淡去,重逢喜悅平靜下來,他才回醒絲絲異常:“媽媽怎麼不話?”

她試過新鞋子後重新坐回椅子,不話,抱著少年的頭,讓這孩子靠在她的腿上……這個動作又勾起記憶,但忽視了現在紀倫的身高。

紀倫靠在她的腹上,嘆了口氣,這在和任性固執的孩子打交道一樣,但直覺母親並不是自己的記憶障礙,而是某種難以描述的東西阻隔交流,就嘗試獲取更多的資訊:“如果不能話,頭或者搖頭,可以麼?”

她首。

“玄關沒有鞋子……你沒有出去過麼?”

她搖首。

“可是,之前你不在家裡。”

她皺眉認真地想了想,遞過來一把青銅鑰匙,鑰匙一入手就很沉重。

“是哪裡的鑰匙?”

這個問題複雜到就沒法用是否來明了,她牽著少年的手去到車庫裡,輕車熟路,開啟白熾電燈,推了推沉重的鐵藝置物架,她的力氣做來有費勁,但還是努力地推。

紀倫明白了她是想去地下室……或也許是地道,自覺上去幫忙推開厚重鐵架。

鐵架推開後的地面上是鑄鐵門蓋,直通地下,紀倫和前一次那樣拉開鐵環掀起,女子就按住他的手,嗔怪看了他一眼,拿起鑰匙,插入了鐵架後面的牆壁……陰影中有道縫隙,隱形鎖孔。

轟隆隆——

震動在腳下地面傳來,門蓋劇烈摺疊變形,翻滾開啟了,顯出裡面的石質臺階。

“難怪,之前這下面有詭異……”

紀倫試著探足,這次沒有了冰冷毛骨悚然的感覺,但還是有些不確定,回首看她:“媽媽要我下去麼?”

她雙手還握著那枚青銅鑰匙插在鎖孔中,面對這疑問,她在裙下伸出腳踮起,白鞋在地面薄薄的一層積灰上划動,沾染了灰,同時也寫出一行字跡:“兒子,這是你父親給你的財產,去吧,它就在裡面。”

這是母親到現在為止唯一完整而邏輯的表達,紀倫留意就發現,車庫積灰上有許多這種留下的模糊痕跡,從歪歪扭扭到整齊清晰,重重疊疊地相互覆蓋,而形成積灰的不均勻,她為表達這句而練習了很久……奇怪是,既如此重要而且長久準備,她在拿出青銅鑰匙前又猶豫。

而現在寫完這句,她就用盡了所有力氣,身子軟軟無力。

“媽媽!”紀倫一驚,抱住她。

青銅鑰匙脫離她的手之後,就在鎖孔中爆發出白色電光,有是避難所石桌那種燈光照射效果,她睡裙上盛開一朵朵的茉莉花,在裙裾尾處,第一時間瓦解,化雪白花瓣。

接著旋轉上溯到腰間、胸口,短暫視覺衝擊過去,白光一片,接著區別於避難所的是——她整個人也化雪白花瓣,連著鑰匙一起消失在地下室裡。

紀倫雙手一空,目瞪口呆看著這超自然一幕,已能接受那些怪物的非人化,但母親身上也出現這樣,還給了他極大的震撼和衝擊!

正這時眼角光影一閃,猛回首:“誰!”

角門裡有個的光影消失。

紀倫一拍武器匣,雙刀彈在手中,放下面甲。

“轟!”

就在這時,車庫燈光一黑,腳下地面顫動,整個樓房都在顫抖,即將崩解。

“發生了什麼事?”

轟隆隆磚石墜下,天花板塌陷,就似乎是醫院那次死亡坑埋重演。

大門閉合,只有地下室裡石階散發淡淡純白,一亮一亮在呼吸,又似乎是母親的祝福,卻因地震突如其來而變得撲朔迷離。

“進去了,還能出來?”

紀倫瞬間產生懷疑,記憶障礙又連遭死亡的經歷,本能懷疑周圍一切,但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還是一咬牙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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