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的臉，貼上那冰冷的棺木，神色變得柔和，若水一樣，清澈而晶瑩。
她的眼睛，慢慢地閉上，卷翹的濃密睫毛，微微地發顫著，透亮的水珠掛在上面，忍不住便掉落了下來，溼潤了乾澀的玫瑰紅唇。
三賢王跟八太子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這一幕。
有一絲疼痛，慢慢地漾開在那個白衣勝血的溫柔男子眼中，他眸光盈盈，黑曜石般的子瞳寧靜而傷感。
“婉柔姑娘。”他輕輕地叫喚了一聲。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亦芳菲，聽到霧楓炫的喚聲，仿若沒有聽見一樣，她的臉頰依然緊貼在那冰冷的棺木上，她的玉指，不斷地輕撫著棺木上的紋理。
“婉柔姑娘，請節哀！七弟若知道姑娘這麼傷心，他在底下也不會安心的。”霧楓炫伸手拍上亦芳菲的肩膀。
不知道為何，他無法喚她一聲弟妹，也不願意叫她睿王妃。
沉醉中的人兒驀然轉醒，她微愕地看著霧楓炫，看進他溫潤如水的眼瞳中。
那抹溫柔，也在霧的眼中看見過，如今同樣的柔光，卻不是他給的。那麼，此刻霧楓炫的溫柔，反而深深地刺在了她的心尖上。
如揮之不去的記憶，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心，徒然地縮緊著，冷得她幾乎站不穩，卻不得不硬撐著。
“三賢王來了呢。小蘭，招待貴客啊，怎麼站在那裡發呆啊。”她臉上此刻顯露的淡淡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小蘭這就去。”小蘭看了一眼霧楓炫，忙下去張羅。
亦芳菲從棺木上起身，她淡道：“坐啊，三賢王，不要客氣。以前你跟霧關係最好，現在你來看看他，霧他一定會高興的。”她微抬頭，梳理了一下悲傷的情緒，作了一個手勢，請霧楓炫入座。
卻穿過霧楓炫的肩膀，看到了一個此刻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人——八太子！
那個人，站在那裡，丹鳳眼幽沉地掃視著正堂，眸光似笑非笑，嘴角掛著一抹冷嘲。忍不住，她身側的拳頭緊緊地握起。
“怎麼？七嫂好像不太歡迎八弟呢？”他眉角微展，冷光浮動丹鳳眼中。
“哦，那倒不是。生前你七哥就不喜歡你，死後，他自然也不願意看見你。所以身為他的王妃，他不喜歡的人，本王妃也不喜歡。”此刻的她，根本不怕得罪八太子。
霧楓煌有一剎那的恍惚，他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
在面子上，此刻他有些掛不住，當下他冷道：“看來，本太子是來錯地方了。”他有點惱羞成怒，沒趣地碰了一個硬釘子。
臨走，他似想到了什麼，轉身喚了一聲霧楓炫。
“三哥，你走不走？”
霧楓炫看了看亦芳菲，神色憂鬱。
“太子殿下，你先走吧，我想留在這裡，祭拜一下七弟。晚一些時辰，我會去太子府的。”霧楓炫婉約地拒絕道。
霧楓煌狠狠地瞪了亦芳菲一眼，又看了看霧楓炫，他揚手一揮袖。“隨便你！”他怒氣衝衝地踏出了睿王府。
亦芳菲卻突然輕笑了起來。
爽快！看著那個人發怒的樣子，她就替霧感到高興。霧，我替你出氣了，你知道嗎？她眉眼展開，柔光泛動。
“婉柔姑娘，八弟他只是任性了一些，其實他不是一個壞孩子。他今天來，也是真心來祭拜七弟的。”霧楓炫有些不忍。
亦芳菲卻白了他一眼。“告訴你，本姑娘心情不爽，你最好現在少跟我提起他，他，我是討厭定了，你說什麼好話都沒有用。”她決定討厭一個人，就一定會討厭到底的，誰勸說了也沒有用。
霧楓炫見亦芳菲如此堅持的表情，便不再說什麼。他拿過小蘭遞送過來的三支清香，朝著霧楓影的棺木拜了三拜，而後插在香爐中。
七弟，你安心地走吧，三哥會替你照顧好婉柔的，你放心，我定保她一生……周全！他輕若蚊子的音色，旁人根本聽不到。
但是，有個人，卻清晰地聽到了！
隱藏在暗角中觀察的身影，驀地雙手緊繃，指節發顫，他冰紫色的眼瞳透著小洞孔望著那道絕美卓然的身影，怒火迸射。
松子清香？確實是這股清香。亦芳菲嗅聞著，朝著那個暗處走去。
暗角的身影立即縮了回去，飛速離去。
怎麼會沒有了呢？明明剛才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味道，怎麼突然就消失了呢？亦芳菲想要進一步探過去。
“怎麼了？婉柔姑娘。”霧楓炫看著她的舉動有些怪異。
亦芳菲面色訕訕的。“沒，沒什麼。我們出去走走吧。”她望了一眼身後，淡眉浮動。
“好。”霧楓炫不疑有它，他隨著亦芳菲踏了出去。
身後，龍四淡漠道：“王爺，你再不懂得剋制，王妃會起疑心的？”
霧楓影看著遠處兩道並肩的身影，紫瞳暗沉了三分，他沉默不語。
夜裡，輕紗羅煙賬內，嬌俏的臉龐皺著眉頭，她睡得極其不安穩。她不時地喃喃著。“霧，霧，別走，霧，霧。”
一襲淡雅紫袍，無聲無息地落在她的床榻前。
他靜靜地凝視著被噩夢驚擾的亦芳菲，冰紫色的眼瞳，漂浮起一抹心疼，還有憐惜。
“菲兒，再等一等，等我，好嗎？”他憐惜地伸出手，摸著她有些尖瘦的下巴，眸光放得柔和。
朦朧中，她似感應到溫柔的呼喚，緊鎖的眉頭，逐漸地展開，展開。
忽地，她冷汗吟吟，臉部線條扭曲著。“啊！”她大叫一聲，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抬眸看看四周，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唯有，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松子清香，不曾完全散去。傳到她的鼻息間，她有一剎那的震驚。
第三次了，第三次聞到這種香味了。昨天昏迷的時候，她記得模模糊糊中，聞到過一次。早上靈堂的時候，她又聞到過一次。
現在，這香味還殘留在空氣中，她不會聞錯的。這香味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霧楓影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很像一味甜甜的藥草——紫菱草！
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亦芳菲臉色大變。紫菱草，不就是解除千里一線紅的解藥配方中的一味最重要的藥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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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那麼——她可以判斷為，霧楓影他還活著嗎？
腦海中不期然地印上一張風雨中失控的臉龐，迷茫而瘋狂的臉龐。
龍四！對，就是龍四，他的神態不對，霧楓影若真的亡故了，他應該不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的。
她終於找到怪異的地方了。
當時她只知道滿屋的人告訴她，他已經去了，所以她壓根就沒有檢查上，睡在那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少年是不是霧楓影本人，或者說，就算是他本人，她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故去了？
亦芳菲越想，她就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越想，她的雙瞳就越發地明亮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