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群平日裡總是看似輕鬆地陪著她,但沈菊年心中始終有著隱隱的不安,卻不知這不安從何而來。有時候察覺到他到了深夜才睡下,似乎是公務繁忙,又似乎不只如此,她開口問過一兩次,都被他笑著擋了回來,知道再追問他也不會回答,沈菊年只有把所有的疑問吞回肚子,但心裡難免存了芥蒂,兩人各自心事沉重,終於還是等到了初八這一天。
送沈菊年進了丹室,李群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清央從身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幾日看那些資料,可有什麼結果?”
李群輕輕搖頭,“那些資料掌門師尊早也看過,既然他沒有找到其他方法,我再看一遍,也是沒什麼希望。”
清央嘆了口氣道:“話不是這麼說,既然除了蠱王,還有三清悟心訣可以解火蠶毒,那除了三清悟心訣,也未必沒有第三種方法。天無絕人之路。”
李群只有勉強點點頭。
他何嘗不是這樣告訴自己,天無絕人之路,遇見沈菊年之前,他從未將自己的姓名放在心上過,三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罷,人生無非就是這麼日復一日的過,月缺月圓,花開花落,少活一天多活一天也沒有什麼區別。但如今,他的生命已經與另一人緊緊纏繞,他不能讓她在這世上孤單一人。若能為她多活一天,那也是好的。
“伐脈洗髓只怕要花上小半天功夫,你在這裡等著也是無益,不如與我去喝點酒。”清央拉著他的袖子,被李群輕輕掙脫了。“小心被大師兄發現。”
聽他這麼說,清央的肩膀立刻耷拉下來。“別說這麼掃興的事,我只是幫你放鬆放鬆。”
李群淡淡一笑。“待我離開之時,自會與你們大醉三千場。”
清央聞言怔道:“離開?你要去哪裡?”
“我已將一切準備妥當了,辭官之後,我會帶她遊遍五湖四海,三山五嶽。”李群勾了勾唇角,笑道,“說不定真有什麼仙緣,能找到解毒之法。”
清央默然半晌。“其實吩咐門下弟子去找尋也不是不行……也罷,你既然這麼說,心裡定然是把一切都想通了。只是你這樣瞞著她,若她日後知道,跟你翻臉怎麼辦?”
“翻臉?”李群側頭想了想,笑道,“菊年會翻臉嗎?”
清央搖頭苦笑:“菊年師侄骨子裡犟著,而且從她在劍宗的表現來看,其實她骨子裡的暴力傾向並不下於凝煙丫頭。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用鞋把子抽人。”
李群無語地想:那是因為你確實欠抽。
清央又說:“脾氣好的人不發威則已,一旦發威絕對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看他心有餘悸的模樣,李群不禁失笑搖頭。“你說的是大師兄。菊年她……日後她生氣,我哄著她便是了。”
清央想象李群哄著沈菊年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問世間情是何物,簡直是個怪物……
他這般插科打諢,倒讓李群緊繃著的心放鬆了下來。
沈菊年是辰時進的丹室,日頭緩緩移動,待大殿門再一次開啟,已經是申時了。
李群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回頭,門內走出的是臉色蒼白的宗政掌門。
“她還昏睡著,你帶她回去吧。”
李群還想問什麼,宗政掌門擺了擺手,讓他什麼也別問。
丹室內,其他三位長老看起來也是倦色極濃,似乎耗費了不少元氣。李群向他們行了個禮,走上前去,將平躺在席上的沈菊年抱在懷裡。
低頭看去,她臉色紅潤,氣息平緩,正沉沉睡著,看樣子一切順利。
李群松了口氣,抱著她的雙手微緊,轉身朝門外走去。
見李群已經遠去,宗元長老終於開了口。“掌門師兄,這麼做可以嗎?”
宗政掌門緩緩嘆了口氣。“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既然已經做了,便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三位長老點頭說是。
說到底,都是她的命,他們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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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沈菊年平放在床上,李群又出門打了一盆水,沾溼毛巾為她擦拭額頭。
鬢角微微汗溼,看樣子她也受了一番苦楚。
伐脈洗髓本來就是堪比凌遲的痛苦,他在門外等著,只恨不得能代她受過,即便此刻見她安好,他心裡仍是沉甸甸的。
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著,這一生一世,他只握過她的手,無從與其他女子比較,但他卻知道,再無一雙手可以比擬她的溫暖。
是的,溫暖。
李群的嘴角浮上淡淡的、柔和的笑意,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髮,指尖就此留戀不去,沿著眉梢眼角滑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在遇見她以前,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喜歡上一個人,不但動了與她相守一生的心,更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呢?若不是因為二師兄,可能他的目光永遠也不會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雖然她時常在夜裡造訪,腳步聲小心翼翼,只聽著便能感覺到她的猶豫不前,反而是等著的他沒有了耐性,自己先去開了門,看到她像被嚇到的兔子,瞪著眼睛後退一步。那時候也不過是記住了有個名為沈菊年的少女,真正開始動心,該是同居以後。
為什麼有的人只是靜靜站在一邊微笑,看著的人便能感覺到陣陣的暖意?彷彿只要抱著她,便能捱過風吹雪的寒冬。
人和人之間果然是不同的。
為什麼喜歡沈菊年,甚至比喜歡還多,這世上沒有毫無原因的喜歡,若非要找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她是她。
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他喜歡的這個人,有著沈菊年的缺點和優點,溫柔體貼,堅強固執,卻也心軟內向,耳根子又軟,有時候簡直是個濫好人,就是這些方方面面,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她。少一點,都不是她。
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和他有著共同回憶的沈菊年——世上唯一的那個人。
李群微哂,笑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大概是和她在一起以後吧。
改變得太多了。
而改變了他的那個人還靜靜睡著,什麼都不知道,胸膛微微起伏,氣息綿長,睡得無知無覺,嘴角似乎仍然噙著抹微笑。李群走神地想,她可是做了夢,又夢到了什麼?
指尖滑到她唇畔,指腹輕輕揉了一下,李群心裡一動,臉上微有些發燙,若她醒著,此刻臉紅的該是她,但如今她睡著,似乎是清醒的自己胡思亂想著比較可恥。
有些事不該多想。李群俯下身,雙唇輕輕貼著她柔軟的唇瓣,只是靜靜地貼著,並不動作。
“李叔叔……”
李群倏地睜開眼睛直起身,僵著脖子轉頭看向門口。
天寶兩隻小手扒著門框,閃著純潔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問:“李叔叔,你在做什麼?”
李群別過臉,乾咳兩聲,掩飾性地拿起毛巾為她擦拭額頭,僵硬道:“擦臉。”
“哦……”天寶長長地哦了一聲,邁著小短腿跑到床邊,見沈菊年閉著眼睛,奇怪道:“姑姑怎麼睡懶覺?”
李群道:“你姑姑今日練功很累,讓她睡一會兒,你別吵她。”
天寶瞭然地點點頭。“練功所以出汗,所以李叔叔幫姑姑擦臉,對嗎?”
李群勉強笑著點點頭。“天寶真聰明。”
天寶得意地笑。“阿寶來幫姑姑擦臉。”說著搶了李群手裡的毛巾,伸長了脖子往沈菊年嘴邊湊。
李群一怔,手卻自己動了起來,一把抄起沈天寶,把他拉得離沈菊年遠遠的,陰鬱道:“你做什麼?”
“擦臉啊!”天寶純真無邪地說。
李群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擦臉這種事,小孩子不能做。”
天寶眨眨眼,不解道:“為什麼?”
李群深呼吸道:“沒有為什麼,你記住就是了。”
他不像清央會扯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理由騙小孩——可其實他已經騙了,只不過不會圓這個蹩腳的謊言。
天寶不甘心地哦了一聲,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李群暗自後悔失了警覺性,竟然發生這樣的重大失誤,如果讓菊年知道……
咳咳……好菊年不會怪他的。
等過幾日菊年身體好些,他就先回金陵把事情了了,然後帶著她遠走高飛——只是為什麼還有這麼個小肉包?
李群糾結地看著對沈菊年虎視眈眈的沈天寶,感覺到李群的注視,天寶抬起頭,露出一個漏風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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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他是疼這個孩子,只要他不和他搶人。
不過他實在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不像菊年那麼會照顧人,所以他很可能一個不耐煩把他扔出去……
像是感覺到李群的想法,天寶倏地抖了一下,匆匆地溜來,又匆匆地逃走。
以後,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吧。
會不會也像天寶這麼難帶?
或者更調皮?
李群又甜又糾結地滿腹愁緒。(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