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學習，也就是面靠著牆坐在指定位置，沒有命令不準離開，上廁所都要請示大組長大頭。比在操場訓練舒服不了哪。崔海燕寧願鍛鍊，積聚體能，以便日後越獄。幾次上廁所，崔海燕都是把大頭叫來一起吸一支香菸，聊一會兒天。他問大頭解除訓練的可能性。大頭說沒準，或許一週，或許明天就讓你出工，這要看幹部心情呢。崔海燕回憶父親曾經說的，幹部就是土皇帝，叫你今天站著，你明天就不能坐著。現在的執法規範了許多，民警不敢胡來，但並不代表沒有隨意性。他就渴望著指導員開恩，明天就放他到車間。心裡有這麼一份期待，崔海燕心情晴朗很多，當看到沒油腥的中午伙食時，崔海燕還是鬱悶地皺起眉頭：長期以往，大量的體力勞動，又沒合理的營養補充，沒等越獄身體就垮了。下次開賬多買點罐頭牛肉乾等肉類食品，及時補充消耗。他暗自慶幸今天沒在操場上大消耗。
傍晚，收工隊伍回來前，崔海燕和其他留監房的犯人先吃了晚飯。晚飯比中飯更差：一塊米飯和蘿蔔條。聽警察說，現在的物價飛漲，犯人定量標準不變，伙食只有越來越差了。這樣的伙食，自崔海燕入獄以來，吃了無數頓了。肚子沒油水渾身沒勁，上廁所蹲半天拉不下屎，系上褲子，屁股疼得走路張開雙腿。幸好，崔海燕開賬買了罐頭，雖說是有防腐劑，吃多滑腸子，總比乾嚥米飯強。
收工隊伍開來，結束學習任務的崔海燕站在鐵柵欄裡翹首觀望。從鮑工到老鼠和狗熊，崔海燕冷靜地一一觀察，試圖找出破綻。然而，他們都是神情漠然，絲毫不在意崔海燕的審視。
集中收看新聞聯播時，崔海燕等了一晚都沒盼到值班民警給他的好消息。雖然指導員等人當場值班。
有兩人在看電視結束後，因一語不合，滿嘴汙穢地對仗，指導員從崔海燕身邊走過處理犯人糾紛，回頭又從崔海燕面前走過，沒當崔海燕存在。
沒有警官解行除訓練的通知，崔海燕第二天繼續留在監房集訓。
大頭雖說是負責監房衛生雜務的大組長，但因為要帶新犯人，新犯人要到車間熟悉工作環境和崗位前培訓，所以，一般情況下，大頭到車間的時間居多。因為一個崔海燕，大頭又留在監房。大頭對崔海燕說，都是你害得我去不了車間，監房太悶。
誰不知道車間自由？崔海燕比誰都急盼離開監房到車間。
“對不起！是我連累頭了。”崔海燕腦筋急轉彎，給大頭出了一個主意，“如果您能在指導員面前美言幾句，早點結束，我們都輕鬆。”
“你以為指導員什麼都聽我的啊！”大頭不屑地說，“別人說我是二幹部，那也看是什麼事。對於你，指導員才發話的，不能隨便更改的。”
父親在世時多次說起“二幹部”這個詞，崔海燕是耳熟能詳。那些被民警利用的骨幹犯人，常常被其他犯人戲稱為“二幹部”。事實上，父親說，有些時候，犯人可以不畏懼大幹部（民警），但不可以藐視二幹部。因為同樣是犯人，最瞭解彼此心態，整人手段五花八門，肆無忌憚地使用，直叫你折服為止，常常叫人夜裡做噩夢。他聽到大頭自稱是二幹部，他第一個反應就想笑。他忍住笑，心想，上午大頭你對我說看幹部的心情，現在又說不會隨便更改，究竟你鼻子下的洞是人嘴還是牛B？然而，他認真地說：“我也沒指望指導員朝令夕改，只是想透過頭的金口，早點結束集訓日子。”
大頭說我會在指導員面前說你好話的。內勤對你印象不錯，你可以找他談談。
崔海燕說僅僅找內勤不夠的，我得找指導員匯報思想。崔海燕對指導員有點困惑。指導員似乎不太關心他。他有國外親戚，應該是重點談話和管理物件；並且，他生於勞改隊的背景和從警經歷也很重要，估計指導員根本沒看過他檔案。
“哦，我正想找你呢。”指導員對崔海燕主動上門匯報思想表現了濃厚的興趣。
崔海燕在指導員面前的一張小凳子規矩地坐下。“報告指導員，我想把我家庭基本情況向您彙報一下。”
崔海燕把自己的身世和經歷以及家庭情況匯報給指導員，一邊彙報一邊觀察指導員反應。
“就這些？”指導員頷首問道。
“我想說的是，我是一個比普通犯人素質高的犯人，我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所以，請指導員放心，我絕不會拿自己的刑期開玩笑的。”
“崔海燕，你的基本情況我都知道，我已經反覆讀過幾遍了。我從你眼神能讀出你是在懷疑我們這一輩幹警比不了你父親那一輩，是吧。”指導員一言中的。
“沒……沒這意思！”崔海燕後背心出汗了，心裡佩服年輕的指導員眼光非常毒辣。
“你父親那一輩的工作思路和方式和現在比較有很大差距，但他們的敬業精神非我輩能比。這不是我想說的，我想說的是，你崔海燕出身勞改隊警察之家，相信你比任何犯人都清楚監獄的規矩。所以，我第一次找你談話只樹立你改造信心。為什麼沒問你家庭和你的過往？因為我認為，正是這些背景，可能給你帶來改造誤區。”
“請指導員明示！”崔海燕豎起耳朵。
“聽說，無論在監房還是在車間，你都沒沉到底，浮在上面一門心思搞公關。和同犯處理好關係無可厚非，但也不要挑撥離間啊。你確實很聰明，把你的人生積累全部應用到自己改造上，但就是聰明過頭了！”
“我……我錯了！請指導員給我改過機會。”崔海燕抬起被戳穿老底無比羞愧的臉。無論指導員說的對不對，你此時都不能反駁，否則，被駁了面子的指導員堅持所謂的原則，你可就慘了。“指導員，我向您發誓，我絕沒有挑撥離間。那是小人做的事，我崔海燕做不來。”
“沒有更好！”指導員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機會給努力的犯人。正確運用你的經驗，踏實改造，會有你用武之地。”
指導員發出信號，不啻給崔海燕一針興奮劑。其實，他可以預料到的，在監獄，只要有點組織才能的犯人都有機會放到管理崗位上，無論是正道還是偏門，你把犯人管住，民警就會繼續使用你。他是做警察和老闆出身的，更應是首選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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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指導員教誨，我一定以汗水洗刷自己罪行。”崔海燕站直身子。
“勞改隊幹部子弟的素質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教導員突然現身辦公室。
“是的，崔海燕素質不錯，有改造前途。”指導員迎接教導員。
“我說這兩天在車間沒見到崔海燕呢，原來指導員給你開小灶啊。好好幹！”教導員和藹地勉勵崔海燕。
教導員簡直就是一大救星。崔海燕心中大喜，謝過教導員，他主動請示指導員去集訓。
指導員剛要准許崔海燕，教導員搶先表態：“明天，崔海燕你出工吧。”
“謝謝教導員，謝謝指導員！”崔海燕挺起胸膛鏗鏘有力地回報。
“談話有效果？”操場上大頭撇下訓練的犯人問崔海燕。
“今天結束，明天到車間。”崔海燕燦爛地回答。
“呵呵，你小子能量不小。”大頭說他親眼見到教導員進辦公室，半支香菸工夫不到，崔海燕就出來。“啊，崔海燕你有條，條就是教導員，是不是？”
崔海燕笑著，不置可否。他知道，大頭對他另眼相待了。
雖然有教導員和指導員的指令，也有大頭的默許，崔海燕卻沒有一點偷懶，反而比其他犯人操練認真。當然，他沒讓自己眼睛空閒。指導員不時地站在辦公室門口觀察訓練情況。指導員嘴角不經意露出的笑意已經是對他的表現持肯定態度。在酷暑下，他像是在水裡泡了一樣渾身溼透，堅持到日落西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