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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第 242 章

冬季的成都府依然溫暖,舒窈一向不喜歡長安洛陽的乾燥,只是相對應的,在四川她也甚少能見到鋪天蓋地的肥厚大雪。

她穿著短絨裡子的淺青色披風,坐在涪陵臨江小樓上。涪陵靠水,但畢竟此段是長江險流,原本並不發達,而如今臨江一條街的兩三層小樓,放眼望過去十條縱橫街巷全是各家庭院。如今的顯貴,跟崔舒窈有相當大的關係。

她手底下一家船作院建在涪陵。本來只是在激水造船,能讓船隻適應更多險惡環境,後來船工多了,人要吃飯,附近種地的也多了。再往後,有農戶以激水為力,建了幾個木製的水磨。崔舒窈在四川這地界慣常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聽聞那幾家農戶水磨壞了之後,立刻派人幫忙去修,又買下水磨,調查周邊。

她手底下有個這兩年給幫忙的一個掌櫃,當即建議她去投產水磨,舒窈也瞧見了水輪的商機,不單是能磨面磨茶、紡織鼓風也成啊。她當時在自己家手底下建了個水磨務,派人以涪陵為開端,在船廠下游大建水磨水輪,一處磨面的大閘口盤車,約莫只要六七十工人綁著篩面、趕車、扛糧。涪陵水勢又好,一下成為成都產粉面最多的城。

而此時崔舒窈來卻不是為了欣賞涪陵繁榮的,她是來談一筆自己都要出面的大生意的。

嚇人的不是對方遞來呈函上的金銀數目,而是最後落款的名字——鄭十一。

當然這數目顯然是手底下掌櫃處理不了,舒窈不得不出馬,然而她更覺得巧得想見這位一眼。她靠著闌干坐著,披風的毛領團著那張小臉,唇一勾是如蜜的嬌意,一抬眼眉梢是戳透別人的涼意。十一二歲時籠著煙水的雙眸,如今迷茫的水霧因經歷而漸漸退去,點墨的瞳孔裡是靜謐與無謂,神態氣質已是旁人比不得,更何況她面容長開愈發觸目驚心了。

崔舒窈顯然不是多叫人歡喜的明豔相貌,眉淡淡一截,眼角微微下垂把單薄的那一點雙眼皮展開,少女的粉意繞過她臉頰,全似有似無的堆在眼角,睫毛跟鴉羽似的平滑過去,垂眼是乖巧的收著,抬眼時才在黑白分明的眼角稍稍展羽。

冷冷清清的臉,卻偏生她又笑的親暱甜蜜,話說的圓滿體貼,讓人愈發難猜了。

這一處小樓位置在涪陵最高,也不大,整個酒家都是她自家的,往下數兩三層自然也都是全空,她託腮遠眺,不一會兒聽見了一陣細細密密的腳步聲踏上樓來,她沒回頭,道:“沈掌櫃,他人來了?”

一個身材瘦高,穿半舊暗色圓領袍的年輕男子,軟底靴恰登上樓來,垂首道:“正是。鄭家那位登船了。”

舒窈捧著暖爐,這才起身,喜玉連忙扶著一把,她道:“走吧,會會故人。”

沈掌櫃一直垂頭跟在舒窈後頭幾步,她問如今舒州舊紡廠改遷境況,問劍南道與吐蕃開戰打到哪裡,問攬戶理稅今年說了個什麼數,沈掌櫃一一作答。

崔舒窈手底下固定的有五六位掌櫃,分管各類事務,從交引到稅務,從冶礦到賒賣,都是不僅能獨當一面,也能一起謀事的人物。這位姓沈的年紀並不小了,估摸也有個二十二三,原先是做拉攏買賣的牙人出身,兩年多以前跟了她之後,直到了今兒的位置。

他做事兒是可靠,脾氣卻怪,屬於舒窈手底下抓先機淘金的搖錢樹,性子乖張,甚至可以說有點跋扈,連她的面子也敢甩。每次插手行當,砸錢入市,都是讓旁人覺得他腦子有病,前幾次崔舒窈也是這麼覺得,後來他從未失誤過,這樣的人,不得不說也是有天賦,她也隨他去了。

姓沈的跟到了酒樓下頭,下邊有一座小軟轎,帶著一行僕從從酒樓抬到碼頭去,一直上了船。舒窈到了甲板上才下了轎子,踩在甲板鋪設的地毯上,隱隱感覺一個目光從頭頂上而來,她一抬頭,一截暗金色的衣袖消失了。

崔舒窈挑了挑眉毛,扶著喜玉登上二樓去,二層長廊上垂首的奴僕替她推開了門,她才瞧見一個暗金色衣袍的身影,正在有些惶惶想要開窗。

這艘大船是特意為了她出行準備的,四周雕花的紅木隔門上鑲滿了百寶,陽光一映進來,屋內彩色光斑遊移,如同萬花筒一般。在奴僕一合門,喜玉扶著她站進屋裡,鄭翼也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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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室光彩之中,他面上神色也在光斑下從前一刻的驚惶,變成了多少年不變的笑容。

崔舒窈瞪大眼睛,這才在那張貴氣的年輕面容上,找到幾分鄭翼的神態。失去了水嫩豆腐似的兩頰的鄭翼,看起來尤其像個和氣玩的世家子。只是他面上那笑容挺了半刻,目光逡巡在她臉上,嘴角想往上頂也頂不住了——

鄭翼茫然又……無所適從的憋出一句解釋:“——我不知道是你。”

他看起來沒有半分激動,只有想躲和後悔。

似乎後頭憋了後半句:知道是你,我不來了。來也不該這麼來,不敢以這理由來。

以他這樣圓滑世故的人,露出這種神情,只叫舒窈覺得陌生。

崔舒窈呆了一下回過神來,忽地想起多少年前她吼出過的“最討厭胖子了!”。他……現在這樣,總不可能跟她有關係吧……

她又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的亂想。

崔舒窈見著他,覺得陌生。他沒有油嘴滑舌不要臉的笑,面上也不是她印象中那個眼睛一條縫的小胖子,好似變成了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小時候亂說的話,他也後悔也覺得尷尬吧。

她本來是打算好好嗆這位加入行歸於周後,在南方隨著鄭湛做事的“叛軍頭子”“五公繼位者”,忽地卻有點不知道從何處開始說起。

鄭翼卻覺得她好似一點沒變,從神色到姿態,戰亂和變動沒有給她留下一點痕跡,她抬眼看他的時候,跟當初在中秋月宴上,一點驚愕,一點莫名其妙,一點等他說話的優雅耐性。這種不變,使得他愈發想走。

但顯然已經不能走了,他坐在桌邊訥訥半天,終於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盞,面上熱情的笑容又頂了回來,強壓著一陣惶恐慌亂,撐著根本不留存的面子,以熟稔的姿態開口笑道:“若知道是你,我不能穿的這麼寒酸,還壓價壓的這麼狠了。沒想到蜀商這幾位掌櫃背後,是你在牽線。”

他的力氣只能讓話說一半,後半句卡著吐不出來。

兩年多以前與崔季明見面,她對於舒窈的行蹤不肯吐露,他便拼命查,到和州還有些蹤跡,再往後卻好似音訊全無,長安沒有她,只有崔府先遭變故,鄭家又倒。建康的崔府也被言玉佔下護著,裡頭除了老奴以外再沒別人。

她跟忽然消失了似的。

崔舒窈臉上也扯出笑來:“不必與我拉這個親近,鄭崔兩家早不是什麼姻親了。咱們事兒論事兒。”

鄭翼沒由頭的說:“我一年半之前在建康見過你阿兄,他只帶一奴僕闖船上殺了李治平。”

舒窈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鄭翼笑了:“是,他必定與你通訊過了,你自然是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說,好似崔季明還活著,他與舒窈之間的溝壑沒那麼深。

舒窈這才從喜玉手中接過卷軸,在桌案上推開。

鄭翼驚:“你打算要跟我們成這筆生意?”

舒窈笑:“這哪兒算成啊,我只是跟您談呢,您要出的起價,能籤的了契約,才叫成了。”

她指著卷軸上的圖畫,介紹起船隻。

舒窈想做這筆生意,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如今她的生意有些收縮了。本來她和吐蕃通商,能佔據蜀商經營的四分之一以上,然而吐蕃今年卻因為大鄴內亂,也開始向大鄴開戰,蜀地部分地區也陷入了戰亂。

幸而一是聖人早單將劍南道的管理劃分到朝廷手下,養的部隊又是朝廷掏錢的精兵,再加上新任成都府刺史對於劍南道地區掌控力也強,這些年劍南道團結後拉攏了不少蠻族,戰力還是足夠的。吐蕃人也驍勇善戰,顯宗中宗時期都有打入蜀地府內,這次戰線拉的雖然長,卻也都僵持在邊境地帶,斷了商貿,卻沒有對蜀地有特別大的損害。

只是舒窈生意受損了。

她也有點發戰爭財的意味,劍南道大營本來是順應朝廷的意見,攻打黔中,她靠著收糧後賣給軍營,為兵器作坊提供冶礦,賣船隻攻打白帝城,開紡織廠造軍衣,幾乎是暴富一筆。而如今軍隊在黔中膠著了兩年,回頭又去對付吐蕃人,她提供的軍備也漸漸飽和,白帝城幾年久攻不下,這條路子給堵了。

再加上跟朝廷打官司,她贏得了名氣和在關中關東的控制,卻也為了鋪墊這場勝利花了不少金銀,她處處受損,肯定需要找別的地方來補足。

她看上的是鄭家寫下的那個龐大數字。

崔季明為朝廷打仗,未來還要攻下南地,她肯定不可能為行歸於周提供這麼多軍備,但她又想要這個錢,要看自己能不能在鄭翼這個小人精面前,耍成功心眼了。

鄭翼看著船隻的圖畫,忽然開口:“從上次告朝廷的事情之後,很多人都知曉了蜀商幾位掌櫃,背後估計是有牽線人的。你要小心,行歸於周如今內部戰亂爆發,各家都在瘋狂抵抗屯兵,你作為一介商賈,手下有這樣多的戰船,當真要小心了。”

崔舒窈冷笑:“小心什麼。來攻打我?”朝廷撥款給蜀兵,蜀兵從她手裡買實物,這個合作關係相當穩固,崔舒窈為了和成都府官員有些合作,對於錢的事情上也是各種壓價,給他們甜頭,在這件事兒上,有成都府護著她這位蜀地頂頭兒的巨賈,難道行歸於周還能來搶麼?

鄭翼低聲道:“我是說,你手下幾位掌櫃你也要小心,天上來的刺客你也要小心。不怕明的,怕來暗的。畢竟你是背後的主子,死了沒了線,他們這些風箏指不定可以自己飛了。”

崔舒窈不知他是好心提醒,還是有意打草驚蛇,她面上笑著沒回答,心裡頭卻想著最近聽聞的傳言。言玉浩浩蕩蕩的大軍已經到了江寧,接近建康了,五公中其他幾位幾乎已經逼瘋了,南地縱然沒有安定過,如今卻真的是翻江倒海。江面又封鎖不許百姓渡河,明明在吐蕃與蜀地開戰的情況下,卻有無數的流民瘋狂湧到蜀地來,倒是蜀地各種礦場、織場的工人月錢被衝擊的越來越低,百姓開始不滿排外起來了。

難道真到了這時候?鄭翼這麼說,難道是有意想要挑撥關係,看她手下先因為內部懷疑而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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