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帝王之友 > 218.0218.@

218.0218.@

對於俱泰的才能,殷胥從來沒有過懷疑。

只是從殷胥的角度上來看,他總覺得俱泰有高效率解決眼前困境的能力,卻少了肯把目光放到幾十年後甚至百年後的眼界。

如同前世俱泰設立幾大掌軍權、財政與臺諫部門,權勢本並非有意凌駕於宰相之上,但制度實際的實行,與在位之人密切相關,後來俱泰雖然也一段時間內能極大提高效率,但由於幾大部門和三省六部職權重疊,舊官制幾乎被破壞殆盡,曾經的平衡也蕩然無存。

殷胥開啟建元改制,歸復舊的制度,然而短短幾年的專權、隨意的任命調動如同一顆炸彈,一直到最後,都沒能完全恢復朝堂的正常執行。

他不認為他有能力改出比現在更好的制度,更不認為這樣隨意的建立凌駕於六部之上且職權重疊的部門,除了一定的效率以外,還能帶來別的東西。

俱泰捏了捏酒杯道:“聖人設立財政之司,自行任命財政司使,也算是越過宰相直接管理財政大權,避免宰相獨攬大權,難道不好麼?”

殷胥笑道:“我手中不該過此權。如今或許我能理智,我有能力,手握財政大權也不會犯錯。往後呢?皇位不是宰相之位,姓殷的都能坐上,而不是要科考、歷練幾年掙扎經驗豐富才登得上的位置。財政一司我可以隨意提拔,往後再設行軍一司,什麼都是我任命。有能的皇帝管管,無能的皇帝被玩轉,權職從制衡改為了分工,這不變成漢時三公之制了?”

俱泰竟啞口無言。

他忽然有一種……自認為社會經驗豐富,然而讀書少卻仍與他有千差萬別的感覺。

他還曾嘲笑過士子科考讀寫文章算做什麼,還不如拉出去歷練幾年。然而底層的歷練雖然需要,但讀詩書策論思考古今變化卻沒用了麼?

殷胥道:“若說如今尚書權重,那何必如此,如今沒有尚書令,只有左右僕射。我直接不給左右僕射加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他們不可進入政事堂不可以了麼?但是這也仍然有弊端,決策之人沒有六部那樣的經驗與專業,悶著頭議政難道不會對實行造成困難麼?”

俱泰愣了:“那該當如何?”

殷胥動了動眉毛:“你問我我問誰。我又不是神仙,縱觀古今,哪有沒弊端的制度,只能權衡漏洞大小,盡力平衡便是了。還是否記得當年科考時的題目,你答的也很好,但我為何選宋晏?他提出如今大鄴,制度重要,人也重要。制度再怎麼設立,也會因為人的逐利而有所傾斜,他認為應儘可能的規範人的職權,讓一件事情凌駕於可變動的制度與不停偏移的人之上。”

俱泰道:“他說的是什麼?”

殷胥稍微抿了一點酒,看向下頭的熙熙攘攘:“如今你還猜不出?”

俱泰垂著頭拼命思考起來,聖人當年制科問這題,可謂心思深遠,他自己或許思考多年早對此有了些想法也還有些迷茫,而宋晏的回答或在一定程度上與他有契合。

對……當年制科,聖人還開了一門……是什麼來著?

俱泰猛地抬起頭:“律法?”

殷胥望了他一眼,嘴角扯出點笑意:“當年最早,是我想推行詳細的律法,凌駕於世家之上,將其籠絡在法治之下。而如今,或許各部職權、朝廷制度為防人為的過度插手,也應該立法。但若是連朝廷都要被律法限制,那……”

俱泰懵了,他聲音有點發抖,喧鬧的酒樓內,他看向殷胥,幾個字似乎不敢說出口一般:“聖人的權職也要立於法中?”

殷胥露出一點迷茫的神色:“這想法似乎有些太過天方夜談,但從去年開始,元望開始整理高祖手札,其中有提到這一點。高祖未多說,但貫徹律法是我曾經還是王爺時也曾提出的。我……不知道,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俱泰撐著桌子,站起了身道:“前朝三省制,不是也限定了聖人不可隨意詔令,需過三省批駁,但聖人登基以來,因為朝中權臣大量空職,不得不一手專權。若往後,當真有律法規定,聖人的詔令必須經過三省,否則絕不可實行,那麼再出現危機,也不會再有聖人一手攬權的事情發生了。這——真的好麼?”

殷胥:“我不知道。這是前人未曾有過的事情,好不好,能不能實行,都是在摸黑。更何況屆時,誰來制定律法?肯定不會是中書或聖人起草了。若朝廷也被律法規定,那誰來實行律法?臺諫麼?律法是死的公文,若該隨著情況改動時又該如何?”

俱泰撐著桌子,同樣一臉茫然,他們面對的是前頭多少年來沒有人提出過的問題。

俱泰胳膊一軟,跌坐回去:“您還問我,我如今一腦袋漿糊。先漢是實行、軍權和監察分開,如今倒是律法制定、實行和決策分開,但……那是詔令,和您說的不是一碼事兒。”

殷胥看著對面俱泰竟一腦門子汗冒出來了,隱隱笑道:“你倒是急起來了,此事沒個譜呢,只是隨意設立機構分權之事,你想做,或許我之後繼任的聖人也會想做。我只是覺得聖人畢竟能任命三省高官,實際上想總攬大權隨意治國也都是可以,設立新機構來和舊朝廷對抗也是能做到的,這太可怕了。”

俱泰看著對面的殷胥,竟然擔憂的是身為皇帝,自己手中職權過大——

殷胥道:“我只是覺得當皇帝不用參加科考,不用各部磨練,甚至連張考卷都沒有,這事兒太不靠譜了。”

俱泰此刻心裡頭幾乎只有震撼二字。殷胥絲毫沒有為自己手攬大權而欣喜,為自己如今的功績而滿足,他思考的只是,如果大鄴換了別人當皇帝會如何?如果姓殷的下一代只出了無能之人又該如何?

難道只能等著民不聊生,改朝換代?

還是說大鄴的官制,可以做到算是聖人無能,也可毫不受影響的有序執行?

他萬沒想到自己拉著他出來遊玩一趟,本想是將大鄴的財政之權□□,或許自己的才能也不會在六部受到太多的壓制。

卻不料反讓他一段話說的啞口無言,滿心震撼。

他忽然心裡有一種預感。

如同高祖立國,定下如今的官制,總算他身死不在,這套官制也是持續了百年,才在世家權重的不斷演化下暴露出了弊端。

而或許,對於大鄴而言,另一個像高祖這樣的人出現了。

殷胥望著窗外,好似在沉思,俱泰忍不住看他,卻不料他忽然驚喜開口:“那是——洛陽也有賣糖葫蘆的麼?”

俱泰:“……聖人要買?”

殷胥不動聲色,半晌語氣平靜道:“有點想吃。”

俱泰:……果然還是沒弱冠的年紀啊。

俱泰對著旁邊護衛道:“給他兩個銅板,千萬別多給,買一串插在最頂上的,沾灰少,去吧。”

不一會兒護衛買了上來,旁邊跟著的親衛那叫一個小心,先摘了第一個吃了試毒,才把缺了第一個的遞給聖人。

殷胥咬了一口,酸的皺眉頭:“她以前不吃酸的。吃糖葫蘆只吃糖殼兒,果子讓給別人吃。不過我老喂她酸梅吃,她如今大抵也能吃點偏酸口的東西了。畢竟總吃甜的,容易壞牙。她阿公以前總給她買,如今……”

他沒說下去,又咬了一口。

俱泰這才反應過來,殷胥說的是崔季明。

他心裡頭頓時冒上幾分淒涼,畢竟他早幾年知道殷胥與崔季明的關係,從當初她十三四歲去西域被人保護,到後來二人在東風鎮外久別重逢……

如今已過去一年多,聖人仍念念不忘,不肯娶妻,幾乎是跟勸他迎娶皇后的群臣撕破了臉。後來一是畢竟殷胥手握大權,群臣再煩是找貶,二是反正殷胥長兄還活著,他又立侄子為儲,有了儲,群臣不得不閉口。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只是,看他說話這麼自然,跟崔季明還活著一般,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了吧。

殷胥看著眼前俱泰感傷的眼神,這才恍然發現,怕是自己提了崔三,他不知崔三還活著,心中難受吧。

殷胥心想:……我管你的,她活著的事情,我才不會告訴你。

他咬了一口山楂,行為有那麼點幼稚,舔了舔唇角,道:“戶部加些職權的事情我會考慮,如今商賈盛行,朝廷也要配合民間發展,協助他們漸漸走上正軌,設定個邊框而不是什麼都插手。你行商多年對此有經驗,五日後我要見到你的文書。讓別人給你抄撰一遍,你那爛字我看不懂。”

**

崔季明如今才叫一個愁。

她想先把自己的五州地盤安頓好,類似於制定點什麼律法啊,招攬點佃農啊,發展一下這戰亂中快要崩潰的幾座大城。然而在她想關著門玩城市建設遊戲時,總有旁邊的人在不安生。

以她所控制的黃河一線為界,同線上還有比她更弱小的橫野軍。

往北的兩大藩鎮,都是武將或貧農出身,擁兵不少,但是基本沒啥家底,軍備和財富都是掠來的,跟暴發戶似的在北邊撒錢,也不知道撒到哪天日子過不下去了又要出來搞事。

南邊的兩大藩鎮,則是鄭家和裴家。

鄭家據關東,手底下有鄆州等幾座城,主將似乎是鄭湛的長子,還有一些從滎陽搬出來的鄭氏,基本上掌權的都是一家子人。鄭翼與鄭湛卻不在,聽聞是去了南地。

裴家據山東,地域最廣,富城卻不多,最主要的大城是兗州。棘手的是,裴家如今的主將居然是裴森,這麼個從西域跟夾尾巴狼似的跑回來的傢伙,居然在裴家陰謀陽謀的混到今日。而最重要的是……裴森見過她。

雖然都是四五年前了,那時候崔季明毛都沒長齊呢,但她覺得自個兒這張臉也算是有特色,裴森見了不可能認不出來。

然而裴家合作的意思是,他們想先和魏軍聯手,弄掉蔫不拉幾耗家底的鄭家。

當然崔季明可以把這種合作理解成裴家給自己找敢死隊,讓他們先幹,裴家在後頭撿人頭。看魏軍要死在鄭家手裡的時候,施捨兩口奶,給點聖光,讓他們繼續上。

崔季明自己都蔫壞,還能理解不了裴家的套路麼?

只是她也不能拒絕,因為她佔了濟州後,和鄭家有接壤了。

裴家隨時也可以跟鄭家合作,倆關隴世家兩句詩詠上口了,指不定不計前嫌先把她這個看起來很好捏死的農民起義軍給弄了,然後兩家一起分河朔這片肥地。

崔季明沒有能力對裴家說不。

於是只能不情不願,粘粘糊糊的跟裴家見個面,先達成協議再說。

兩軍要合作合作,還非要聯姻這是幹什麼。簡直是非要造一對婚後各種生活不和諧的夫妻,而後倆人婚後吵架指著對方鼻子罵:

“你個花錢如流水的嬌貴作娘們,讓你再傲,姓裴了不起滾回你家去!”

“你個大字不識的口臭蝨子怪,不是有幾個兵麼,自個兒名字都不會寫臭文盲!”

指不定倆人一吵,裴軍跟魏軍開戰都有了由頭。

兩家決定在濟州會談,裴森帶了浩浩蕩蕩幾千兵來保護自己,甚至軍中還多了一隊紅馬車,顯然是把新娘都給拉來了怎麼樣都要逼婚。

崔季明頭都大了,她前世三十沒結婚也沒被逼成這樣啊。她讓獨孤臧和張富十跟著趙弘敬去,自己稱病堅決不上場,只盼著那裴家六娘看見獨孤臧這張男主臉,或者是張富十這種接盤老實人,一開心隨便挑個嫁了。

張富十表示很理解崔季明:“也是,季兄。誰都不願意趕鴨子上架似的隨便拉來一個娘們成婚,人家長啥樣也不清楚呢。再說什麼世家女,裴家那金貴的,來了咱們魏州,指不定天天抹眼淚,日日訴悲苦呢。”

崔季明伏在床上不起來:“唉,富十兄。我是覺得這裴森指名要跟我成婚,大大的不妥,你先自稱是我,試探試探對方的反應,反正以後也見不著,不怕被戳穿。這婚你能拒絕拒絕,只是我……咳咳咳病重實在去不了啊。”

張富十這段時間也算是知道季將軍嘴裡簡直是一片突厥跑馬場,嘆了一口氣:“趙弘敬說對方如果特意請你,你不去不好。實在不行,我自稱是你,反正咱倆也差不多,不像獨孤臧那小子一看傲得要露餡。”

崔季明:……媽的誰給你差不多,我很有貴族氣質的好麼?我可是穩居長安美少年前三啊!

張富十這樣去了,崔季明趴在濟州這處大宅後院的床鋪上,跟湊湊摸摸過來的考蘭,用草紙炭筆玩你畫我猜。

剛入夜,大宅前院宴初起。考蘭智商有限,連猜不中開始耍賴,跟她拳打腳踢鬧了一陣開始犯困,蜷在一邊想小睡。聽著他趴著睡得都要打呼哨了,崔季明估摸著這場鴻門宴也快結束,估摸也沒什麼大事發生,算裴六娘真被撂在這兒了,她也不跟那女人多接觸是了。

卻不料在她也累得要睡下的時候,忽然聽著外頭一陣喧鬧,不知道誰喊起來:“叫郎中來,叫郎中來!張富十受傷了!快點——”

她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難道是裴森帶兵突擊?濟州那麼多魏軍,他也敢?!

考蘭猛地驚醒,第一反應也是去摸刀,崔季明披上外衣奔出屋去,看著張富十讓人扶著到側院去,身上衣物沁出血色,他還有意識,對崔季明道:“不必擔心。”

崔季明大驚:“發生了什麼?!難道裴森的兵動手了?叫獨孤臧來,備軍!”

張富十連忙擺手,苦笑道:“不要緊,是刺客。”

崔季明一驚,若不是讓張富十替他去,或許受傷的是她了。

呃……也許她遇見刺客也不會受傷。

張富十吃力道:“看場面,似乎是裴家六娘的情人。裴六娘是被強行綁來的濟州,那情人想要刺殺我、呃不對是季將軍,然後救走裴六娘。結果被人誅殺在了當場。我不要緊,腰上的傷,只是疼,不傷性命。”

崔季明搭把手將他扶進屋內,心道:這男寵無數的小寡婦,居然還揹負一身恨情仇?

『加入書签,方便閱讀』
推薦閱讀:
少年錦時腹黑兒子冷情娘:搶手前妃毀滅都市遊戲之槍神無上玄皇我就是這般女子永夜之鋒.說好直播撩漢的我後悔了[快穿]帝業·凰女涅槃抓到你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