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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第 216 章

博州屬於盧海軍,這部分軍隊控制著黃河靠近入海口的位置,北至河北滄州,南至山東青州,甚至還割據了半個山東的半島,大部分勢力與裴家接壤。

他們是一個狹長的弧形,扣在了黃河最後一段的南北兩側。

對他們而言,博州是往西延伸的點,是重要的勝利。

但是由於盧海軍戰線太長,北邊滄州和承德、義武兩軍開打,南邊和裴家又有矛盾,盧海軍本來是武將起家,家底很薄,這樣打消耗的很快。

博州纏鬥了將近一年,他終於奪下,卻發現連修城牆的錢都拿不出來,博州也早因為過於窮困,盧海軍的部隊沒法屯糧整隊,三個月都陷入邊緣的狀況,更像是守著一片焦土空城。

他本有一萬多兵力駐守博州,卻由於裴家在齊州與他們發生一定的衝突,他們決定再調來一萬左右兵力,一齊從博州渡江,到達緊鄰對岸的濟州,然後再從陸地上去突襲裴家。

崔季明是從匆匆趕來的陸雙那裡,才得到這一訊息。

她那時正坐在主帳內,一張矮凳,一邊剝橘子一邊看著沙土地上攤開的地圖,陸雙摘掉斗笠,眼下有疲憊的痕跡,他看著崔季明眼前擺的地圖,道:“快別看這個了,都是什麼時候得了,如今哪裡還有十一鎮?”

崔季明吞了橘子,舔舔手指:“現在有幾鎮?”

陸雙笑:“七鎮,其中你是最小的。不過你倒是瞞得很好,外頭都不知道你的存在,還以為趙弘敬依然守著這點地方。”

崔季明笑:“那是,我都給趙弘敬許諾了往後要分他一州,只求他配合我。他如今什麼都攥在我手裡,還能不答應?也不用他做什麼,每天裝模作樣巡場,偶爾發表點講話,住在他的主帳裡,能白白享清閒,他能不樂意麼。也是早知道他好拿捏,所以才選他的。”

陸雙把新的地圖攤在她面前,遞了個帕子給她:“快擦擦手,你何時邋遢成這樣子過?”

崔季明笑:“以前從播仙逃回來的時候不也這樣,遇見你的時候我沒幹淨利索過。你說盧海軍要渡江去博州對面的濟州?如何知道的?”

陸雙蹲在旁邊指了指地圖:“因為他們的船到了。盧海軍的船隊算是如今七鎮中最強大的,是因為他的藩鎮,跨越了黃河、濟水,北邊又靠近運河的廣濟渠。如今一支船隊正停在博州與濟州之間。”

崔季明道:“渡河還想從濟州到齊州跟裴家作戰?他的船能運馬?大鄴內河根本沒有多少水軍啊?”

陸雙指了指盧海軍的藩鎮下頭:“內河是沒有水軍,可你看他手底下有哪幾個地方?”

登州、萊州。這都是幾個靠海之地,更是北地為數不多的港口之一,規模雖然無法跟揚州、廣州相比,但從登州上岸的東瀛人也不少,哪裡既然能到東瀛,絕不缺大船。

崔季明扶著下巴,隱隱笑了起來:“盧海軍為了呼叫這些大船,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送到博州來。”

陸雙知道她笑什麼。

這簡直是送到她手邊來。

陸雙道:“可是對方博州的人數也不算少。船上估計還會有不少水兵。”

崔季明道:“我反而是估計不會有多少,船來博州,是為了渡岸,渡岸是為了作戰,一切都會以儘量多裝兵馬為主,一定不會讓水兵來佔地方。它有三萬人,一趟運不完,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陸雙側臉看她,崔季明一陣沉思,陸雙笑了:“季將軍,難道不知道小的不懂打仗麼?快告訴我吧。”

崔季明斜了他一眼:“省的,你要是真一點不懂打仗,不會這麼急著來通知我了。我心裡有計劃了,只是需要更詳細的船隻的數量、大小,渡口的位置等等。”

陸雙點頭:“只有我一人來了,是剩下的人都在打聽。都說了給你肱骨耳目,你放心。”

崔季明:“好,此次若是成,請他們直接來軍營,向我報道。”

陸雙眨了眨眼睛:“那我該是第一個向你報道的。”

崔季明手賤又掏了個橘子,也是她習慣和將士一齊用飯了,軍中能有什麼好吃的,唯有橘子解饞,剝了一半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你要當兵?”

陸雙:“也不算,外頭該留的眼線都留好了,我或許固定下來,會經常往你軍中來往,記得給我一塊令牌能讓我出入。”

崔季明瞪眼:“……你居然肯老老實實定下來。”

陸雙:“我也不想看山東再打仗了,本聽聞山東多出遊俠,卻不料如今卻聽不見那些遊俠的名字,只看見路邊餓死骨。”更何況看她如此艱辛,舉目無親,也實在不放心。

崔季明嘆氣:“說來,你有將訊息傳出去了?”

陸雙盤腿坐在地上,搶過去她那一半橘子,道:“傳季子介是武藝在聶末之上的中原劍客,還是聶末的師弟麼?老秦要是知道了,能氣的甩拐打死你。”

崔季明笑:“這不是為了招攬能人麼,我倒是盼望著前來挑戰我的劍客能排一條長龍去?不過估計劍客不多,鄉間武夫不少。我倒更想要鄉間武夫,劍客可都傲得很,瞧不起當兵的。”

陸雙笑了笑:“說的跟你只缺武將似的,謀士如何?”

崔季明用腳把地上碎果皮都弄成一堆,道:“我要打清河。”

陸雙眼皮子跳了跳,清河是崔季明祖上郡望,估計族譜族碑上,還有她的名字在……

崔季明:“看吧,不知道崔家有沒有能用的人。我從來沒去過清河呢。”

陸雙不知道那些宗族的本家都是什麼樣的,崔季明或許心裡有點數,沒有多說,她起身,毫不見外的拿陸雙衣裳擦了擦手,一擦,手指更黑了。她嫌棄的扁了扁嘴:“你去查吧。此事我不打算告訴兵將,遇上了這麼多敵人和友人,我也算一點點學了。李治平不論人品如何,打仗的訊息秘而不宣這一點倒是做的好。”

崔季明吃夠了洩露軍情的虧。她不怕手底下人會有不信任,這將會是她自己一點點帶起來的兵,今日不信,往後在無數次勝利面前,他們會信的。

張富十在內,四位將軍是在傍晚才聽聞了崔季明要出兵的訊息。

各軍幾個月的演練只為了今天,近萬人的部隊擦拳磨掌,匯聚著往魏州而去。崔季明不需要他們多麼勇猛,因為戰場上靠的不是勇猛,而是紀律和行動力,以及相互的信任。

她得知了盧海軍如今在博州的主將竟然姓獨孤,名獨孤臧,大為吃驚。

獨孤一姓,倒得很早,尉遲、賀拔、宇文在這幾十年還算是有地位,獨孤似乎從顯宗時期不顯世了。

最後居然是考蘭解答的她。

考蘭對於到底自己使了什麼手段周旋於各藩鎮不提,只說跟薛家不止薛妃那一支,還有種種分支,鄭家也有好幾房,只是後來關係漸漸遠了。獨孤家這一支便是早早從關中移居至河朔的,早興旺不再還念著祖上的榮光,獨孤這一支落魄的連叛軍頭目都做不了,只能在盧海軍做一方主將。

獨孤臧很年輕,卻傲得很,養在家中,因戰亂家破人亡,才出來當叛軍。經驗不足卻敢讓他率軍一方,顯然盧海軍的老大,也是頗為仰慕輕信獨孤這兩個字啊。

崔季明心裡更有把握了一點。既然年輕傲氣,便容易中計。

他們傍晚出兵,獨孤臧當夜開始將兵力運送至濟州的。

濟州並不是盧海軍的勢力,但對濟州做好了功課,它城牆不牢,駐兵也不多,很好打。手中兩萬多的兵力,留四千駐守博州,其餘人全部渡河往濟州去。

獨孤臧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走後,趙弘敬的魏軍會過來奪博州。

但是關於趙弘敬要來打博州的傳言已經有了四五個月了,三個多月前他的兵力靠近聊城,明明跟博州只有十幾裡地卻灰溜溜的跑了。他剛打下來博州最虛弱的時候,也曾發現過軍探,然而三個多月,趙弘敬如以前一樣死死守著魏州這點地方不肯動彈,獨孤臧也心裡明白了,趙弘敬是這樣一個慫人,他不敢打。

雖有聽聞他手下有一員猛將,但算是打,趙弘敬怕也只會挑在他們離開後,博州只有四千兵力的時候打。

若是已經完全渡岸了,他們再來打,獨孤臧只能先放了博州,佔據同樣靠西的濟州,等到和裴家打完回來之後,反正他們有船有兵,再打回博州也不是不可以。

而眼前則是,趙弘敬的魏軍似乎估計錯了時間,在他們還沒有完全離開博州時,貿貿然攻向了博州。

獨孤臧那時正騎馬指揮著大軍南渡濟州,黃河下游水勢平穩,十幾艘雙層、三層的大船停靠在河岸。這些曾經出過海的大船,甲板上寬闊的甚至可以跑馬。盧海軍的主上又將其改制,加厚了船舷,加寬了甲板,這船隊看起來殅旗飄揚,相當唬人。

一隻大船上可以塞下六百多步兵或三百匹馬,他們有十二艘這樣的大船,這幾乎是盧海軍掏家底,為了這次對裴軍的突襲能夠成功。

如今船隊已經過去兩撥了,幾乎運走了一半左右的兵馬,他還有一萬左右的兵馬在博州這一岸等待時,忽然傳來訊息,說是這時候趙弘敬的兵馬來了!

獨孤臧都要笑了。

果然這個縮頭烏龜等著他們走了再來咬博州。

可如今他們還沒走呢!

怎麼可能讓趙弘敬那種慫貨這麼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打下博州?

他們這一萬兵馬,距離博州又不遠,為何不讓船隻再稍等一下,他們這一萬加上城中五千多,出兵打殘了趙弘敬!如果能大滅趙弘敬,算他們再渡河離開,趙弘敬肯定也會退縮回魏州去,不敢再造犯博州,他還能保住博州。

獨孤臧看著船隻。航行上有時間差,一艘艘陸續離開濟州的空船,漸漸全都歸來停在了博州碼頭。他的謀士建議先讓六千兵力登船,剩下四千兵力和博州駐守的四千一起打,便能節省渡河的時間。

獨孤臧站在碼頭,簡直覺得這謀士如同智障,他一萬多的兵力回打,怕是一個時辰之內能結束戰役,而且人數優勢也能讓他穩勝。

獨孤臧當即決定讓船隻再碼頭等待一個時辰,他和他的兵力,立刻趕回博州,擊殺趙弘敬!

若是崔季明此刻肯定會讓船隻先去濟州附近等著,而不停靠在這岸邊。

但獨孤臧畢竟是瞧不起趙弘敬,而且船隻來往還需要時間,他回攻已經浪費了時間,不想再多耗時了。

因此,他釀下了當兵生涯中的大禍。

崔季明和張富十在黃河沿岸潛伏了兩個多時辰,仔細觀察著對方船隻的運作方法,總算等來了獨孤臧的上鉤。張富十看著對方一萬兵力浩浩蕩蕩的往博州而去,攥著拳頭低低叫了一聲好。

夜色掩飾著他們的行蹤,崔季明望著對方隊尾,心裡默默算著時間。

張富十:“季將軍不怕趙弘敬帶著那麼多兵直接走了?”

崔季明笑:“如今那些將士還會聽趙弘敬的話?更何況趙弘敬最大的優勢是家財與魏州城,如今這都是在我手裡。而且這又不是真的讓他打仗。趙弘敬可是撤退的一把好手,你信我,他不想死,他也不想讓我慘死,他恨不得我早早打遍天下,自己也可以沾光。”

崔季明望著那些船隻,船上有火把映亮著河面,上頭的水兵的確如崔季明所料,少的很。

她再默數幾百個數,起身上馬,對著身後沉默如山林一般的隊伍,抬起了手,於此同時,旗兵打起了黃色的旗幟,崔季明當先,率千人從河岸兩側的黑暗中,衝向了碼頭上十二艘大船!

船上都支著寬闊的橫板,是為了運送人馬時,大量的兵士馬匹可以列隊登上甲板,而這也給崔季明帶來了登船的方便!

獨孤臧決定深夜登船是為了突襲濟州,卻也給魏軍的突襲提供了方便。

當十二艘大船上的水兵看著有人影朝他們而來時,一開始還以為是獨孤臧的兵,等近了發現不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撤回船板了。

崔季明與張富十幾乎是毫不減慢速度,上千人分成十二組,每組有兩隊,千人長隊沿著河岸奔襲,每經過一艘船,有一組人從隊伍離開,登上船隻!這樣有序且迅速的情況下,崔季明也到達了最遠的一艘船前!

所有的兵士都死死記著崔季明再三強調的,登船後,先撤船板,解開船索,一隊人馬殺水兵,另一隊人馬迅速控制船下層的搖槳處,即刻讓船離開岸口,沿河向魏州方向進發。

崔季明沒有登船,她只帶著十幾護衛,在岸上來回奔波,監督狀況。

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幾乎是所有船隻連線岸邊的橫板全部被撤掉,幾根小臂粗細的船索被砍斷,船隻隨著水的流動漸漸離開岸邊,船上的水兵大多連兵器都沒有,幾乎是片刻被殺或者被脅迫著控制船隻向西去往博州。

靠近博州的黃河岸,崔季明早早選過適合暫時停靠的地點,但如果她的動作足夠快,那些船隻甚至沒必要停靠。

崔季明騎在馬上,看著十二艘船隻,被迫離開了黃河岸口,陸陸續續的甲板上出現了手持火把的士兵,揮舞著火把在虛空中畫圓,這是成功控制船隻的訊號。

她點了點,帶著身邊十幾護衛,朝反方向而去。

而獨孤臧是看著趙弘敬的近萬兵力快打下整個博州城時才趕到,他心中也吃了一驚,魏軍何時如此強大了?這才多長時間,能攻下城了?

他不敢怠慢,連忙組織兵力,分三路打向趙弘敬。

看見有近一萬兵力回到了博州,魏軍似乎也大為吃驚,他們毫不猶豫想撤。

獨孤臧哪能讓他想撤走撤走,他先帶最主要一路兵佔回博州城,卻不料另外兩路應該去追逐趙弘敬的,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回來了。

獨孤臧問兩路將領:“沒追到趙弘敬?!”

將領搖頭:“跑的太快了,簡直不像是以前的魏軍,他們跑的時候,甚至還打著旗語,連隊形都沒有亂,我們連一個尾巴都沒追到。”

獨孤臧這時候才感覺到額上冒出冷汗。

逃的都整齊劃一,這是要怎樣的治軍?

他心裡忽然有不好的預感,回頭正要問身邊的軍探,看著有一隊兵力從城外趕來,神情驚慌失措:“獨孤將軍!船——我們的船隻被搶走了!”

獨孤臧驚得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是因為對於趙弘敬的輕視,他做出如此武斷之舉,將弱點暴露在了敵人面前!

黃河沿線的兵力,最想要的是船了!

此時不單是獨孤臧,在場所有將領臉色大變。獨孤臧想要命人手守住博州,自己帶兵去往岸邊,然而話還沒說出口,他咽了下去。

博州本來的五千兵力,在短短時間內被魏軍屠殺殆盡。對方的實力顯然不容小覷,他們如今沒了船,只有一萬出頭的兵力,再分開成幾支隊伍,不是找死麼?

這一萬人必須抱在一起才行!

而且盧海軍內部剛撥了一萬兵力給他,那一萬兵被他扔在了濟州對岸,他沒法再求助了!誰也幫不了他了!

獨孤臧決定帶兵去往岸口附近,先是確定船隻是否全都不在,下一步該往哪裡追船;二是將博州當作誘餌先放出去,看能不能引魏軍前來,等他們進城後,他再出兵圍剿。

而獨孤臧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某些失敗是不可以告知全軍的,而軍中每個人都是可以獨自思考的個體人。

這計謀在這個境況下,還算是不錯。

但若崔季明會入套,她也可以儘早打包回老家織布生娃了。

獨孤臧的兵力回到了港口,一萬餘將士望著空蕩蕩的岸口,每個人心裡的想法都是完蛋了。誰都知道盧海軍船隻都是好不容易從登州弄來的,這十二艘船也是盧海軍主上心頭肉,借來只是為了突襲裴軍。

弄丟了船,弄散了兵,算是活命,在盧海軍內部也是別想再混了。

獨孤臧手下幾個主將想的是,他們的戎馬生涯,是因為眼前這個年輕的獨孤小子,要完蛋了。

如今一半人在濟州城下,一臉茫然。另一半人在岸邊,心如死灰。

當然這其中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心中想弄死獨孤臧。

獨孤臧也是有種茫然,每個決策都沒犯什麼大錯,怎麼成了這樣?

而他空出的博州這一誘餌,顯然魏軍也沒有咬。

因為他看到了上萬的隊伍,靜靜出現在了岸口兩側,他甚至可以看清成排的騎兵顯露出身影,可以看得見馬背上軍甲反射的月光,兩側軍隊越靠越近,卻並不下令攻擊。

暗淡的月色中,他們只是如踱步一般靠近,自己手下的兵已經結陣,卻汗如雨下不敢攻擊。

兩側是魏軍,身後是黃河,身前是空了的博州城。

一片一直遮擋著月亮的雲飄離,月光敞亮,獨孤臧總算是看清了右手邊魏軍的主將,那男子一身深色軍甲,耳上掛有塔狀的鮮卑族青銅耳飾,手持長刀,年紀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一兩歲。在兩人四目相交的瞬間,男子拔出長刀,輕叱一聲,十幾旗兵同時舉旗,兩側如蝗蟲一樣的隊伍,齊齊朝他們衝來。

這一場戰役,剛開始不過片刻,對方便全線投降,顯然是知道了在盧海軍也沒法過活。崔季明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活捉了拼死一戰的獨孤臧。

博州的平原上留下了兩三千具屍體,近萬人投降,在他們一個個卸除軍甲,交出兵器的同時,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黃河邊傳來細微浪濤聲。

那十二艘大船再度出現了博州岸口,它們甚至沒有靠攏到魏州,只是向西行了一段,再返回來,路上耗費了兩個時辰,在絕望的盧海軍面前消失了一段時間。

不過這也足夠船上的兵士基本學會了如何控制大船。

盧海軍的近一萬人看見大船歸來,遠處天色熹微,竟各個神情恍惚起來。

船回來了又有什麼用,博州已經有魏軍進駐,他們的武器被收繳,他們已經在船隻飄蕩在黃河的幾個時辰裡,輸了個徹徹底底。

這是一場幾乎魏軍毫無損失的戰役。

而他們若是俘虜,能夠跟著這樣的將領打仗麼?

崔季明看著盧海軍的質量,看著手中船隻,她決定這次不殺俘虜,再重新編制一次自己的隊伍。

幾位盧海軍將領態度都很好,他們也表示能接受魏軍軍中的管制,崔季明便將五軍擴充為七軍,多加左右兩廂軍,中軍、左右侯軍人數也擴充。

崔季明攻佔下了博州,決定立刻修繕城牆,廣屯糧,船隻停靠在了博州海岸,而盧海軍的隊伍融入大軍後,她兵力達到了兩萬,盧海軍大多處在內陸,而博州多是她本來的魏州兵。

這也是為了防止萬一情況下,對方再倒戈。

而崔季明最後才會面到了獨孤臧。

獨孤臧一身布衣,被押入博州城外的主帳時,看著搬著矮凳,和一群將士討論下一步的魏軍主將,驚了一下。

顯然趙弘敬只是個幌子,眼前的青年才是這支大軍的主人。

而他不過十**歲,面上還有頗為明顯的胡人血統……

崔季明看見獨孤臧進賬,討論的也差不多了,便讓將士們先離開,自己打算跟獨孤臧聊一聊。張富十聽聞崔季明留著獨孤臧不殺,預料到了這一天。

他心中才是不爽。

獨孤臧是那種目中無人且傲氣到愚蠢的世家子弟,正是張富十最厭惡的那種人。

獨孤臧比他更年輕,二十歲出頭,個頭極高,眉毛淡而短,鼻樑極其挺直,走進帳中都要彎著腰,看起來更像是個哪裡來的蠻夷。

而獨孤臧也看向張富十。張富十說話口音極重,渾身都透露出了他貧農的出身,二十六七歲滿臉固執與陰狠難馴,看向季子介的時候表情雖然很恭敬,但對於他卻充滿敵意。

一進帳,一出帳,交錯瞬間,都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崔季明挑了挑眉,看著張富十離開,搬了張凳子放到對面,對獨孤臧招了招手:“坐吧。”

獨孤臧沒有被綁著手,他挺直脊背坐在了對面凳上,崔季明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青年有那麼點言情男主的長相,高鼻梁刀削臉再加上高冷眼神,單看臉那叫一個邪魅狂狷。

可惜能力不能夠邪魅狂狷。

崔季明伸直了兩條腿,打了個哈欠道:“如今你的兵馬都已經被我收編,你對自己這一場仗的失敗,怎麼看?”

獨孤臧半截的眉毛抖了抖:“技不如人,自然輸的心服口服。”

崔季明託腮:“你給我講講,你怎麼輸的。要是再遇到,你會怎麼打?”

獨孤臧瞧了她一眼,手指點著地圖,講起了被俘這一個月期間,無數次思考的結果,他想了好幾種辦法,一一說來,有的崔季明點了點頭,但絕大部分,她都想出了對策,把獨孤臧問的啞口無言。

末了,崔季明道:“唉,馬後炮都很有本事。”

獨孤臧面上顯露出受辱的神情:“你如果想折辱我,不必如此,我早知道自己已經輸的什麼都不剩下了。”

崔季明笑道:“瞧你自尊心高的,實話還不讓人說麼?我倒是希望能將你收編,但顯然付出的代價會不少。你如此心性,不容易和別人共處,有時候還過分驕傲犯錯。我要想用你,除非你有過人的能力,能讓你對我而言有用。”

獨孤臧死死盯著她:“所以?”

崔季明:“你該慶幸,這周邊不會再遇上像我這樣的敵人。你會輸在我手裡,未必會輸在別人手中。我倒是願意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能帶一隊廂軍,能夠打下鄴縣,我考慮用你。”

獨孤臧昂著頭:“好。我會向你證明。”

崔季明點了點頭:“看你模樣是胡漢混血,我也是。”

獨孤臧驕傲:“我是獨孤家與宋家的血統。”

崔季明哈哈大笑:“刀劍和敵人可不管你什麼血統,血統在叛軍境內,屁用沒有,你要是獨孤家有錢有地,才算有用。可別把你讀的那幾本兵書拿出來給我顯擺,《太公六韜》給給我一個卷名,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讀過的兵數並不比你少,不要在我面前再傲了,你現在該做的是安心打勝仗,而不是抱著你最後那點臉面。”

獨孤臧讓她說的面上一白,他快走出去了,又問道:“你當真是貧民出身?他們或許感覺不出來,我覺得你不像。”

崔季明勾唇笑道:“我要不是貧民出身,至於淪落至此麼?”

獨孤臧想想倒也是,他轉身要離開,崔季明忽然隨口問道:“哎,話說今日是七月多少?”

獨孤臧偏頭:“大概七月二十幾了吧。”

崔季明面色大驚:“完了完了,這要到他生辰了!啊啊我還沒弄好筆,怎麼辦怎麼辦要到死線了啊!晚了他一定想殺我的!”

崔季明是臨著死線才將毛筆做出,她如今身邊沒有詩書,抄不著什麼情詩,只得硬著頭皮刻了一行“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算的她自己要牙酸了,卻覺得殷胥如今於她而言,真要成了在水一方的伊人了。

她本不願說,但又怕殷胥擔心,由於再三還是在信後,寫了魏軍二字。

而當這封信歷盡千辛萬苦送往長安,殷胥收到了之後,崔季明也剛剛完成了魏軍最大的一次擴張。獨孤臧攻下鄴城後奪取相州、張富十領兵打下如今被稱作貝州的清河,崔季明則看著濟州與那渡江而去的一萬兵力發生戰役後,立刻渡江,漁翁得利,打下了濟州。

短短一兩個月,她的地域擴充了三倍不止,手下一共擁有了五州。

而局勢變化的也不僅僅是他,盧海軍三線作戰,全面失敗,與裴軍作戰一方沒有得到增援而失敗,北部滄州被攻入,盧海軍徹底被瓜分,消失在了七鎮的地圖之上。

七鎮,如今正式變為六鎮,最小的也不再是崔季明的魏軍,而是佔據滑州的橫野軍了。

這個時候,崔季明想掩飾自己的存在,也有些掩飾不住了,濟州附近,她的勢力和鄭家、裴家都有些接觸,崔季明也絕對要內部好好治理,先站穩腳步再說。

在她擔憂著鄭家和裴家,哪個先看不慣她佔據重地,要向她出兵的時候,裴家卻派信使,遞來了訊息,說是想要與魏軍合作,裴家也願意與魏軍將領季子介通婚。

通婚?!

崔季明看著這簡直是將裴家的高貴血統賜予你們這些貧民一樣的做法,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這當是和親麼?

顯然裴家也和鄭家不合,想要拉攏她入夥。

崔季明聽著信使口中的裴家六娘嫁予季將軍的說法,忍不住回家去問考蘭,這裴六娘有沒有聽說過。

考蘭坐在床上蹬腿大笑:“賀喜將軍,恭喜將軍,接手了個男寵無數的寡婦!”

崔季明:“寡婦倒也還好吧,現在再嫁的那麼多?可嫁過的是誰啊?”

考蘭撐著身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不知道麼,裴六娘是曾經的永王妃。”

崔季明一臉懵比:啥?!

兆的媳婦?

而同樣這一年夏,在殷胥收到那杆毛筆的那段時間,長安城內外也陷入了驚慌。

關中發生了幾十年沒一次的大旱。

關中平原糧食產量一直不高,再加上中心城市長安本來有大量人口聚集,早有幾次出現小範圍的災禍,能讓長安糧價飛漲,導致連官員都不得不將家族搬至洛陽,只一人居於長安辦公。

這並不是這幾年才出現的問題,自高祖立國,黃河的流量逐年減少,如今穿過長安的渭水,甚至河面窄到漕運的船隻都進不來了。再加上早些年長安附近的樹木都被砍伐過於嚴重,這兩年商業更發達,長安人口激增,長安附近增加小麥的種植,土地愈發乾旱。

漕運都要中斷,算十幾年前從長安到洛陽的河道修建好,也因為水量無法大船運量,朝廷正式向聖人提出,暫且搬去洛陽一陣子。

自然也有人反對,認為洛陽距離叛軍較近,且四周多是平原地帶,少了潼關、三門山這樣的天險,若是叛軍反撲,洛陽一旦被攻陷,聖人可能要不得不再逃回長安。

另一批人卻認為卻覺得如今叛軍已經漸漸勢弱,一年多都沒能再多進一步,洛陽附近又有重兵把守,怎可能輕易淪陷。顯宗曾經在洛陽理政三年之餘,當時也是因為長安附近的旱災而不得不離開,長安如今早已不能承載如此多的人口。

殷胥卻斟酌了許多。

洛陽沒有長安城大,但是目前位於運河交匯處,長安胡商眾多,洛陽則漢商聚集,四周又是主要的糧食產地,縱然是發生了旱災,也可從淮南道附近運量而來。

可先在洛陽城內暫居一段時間,命人治理河道,盡力恢復渭水的暢通。

只是,他自然不會說聽到這提議他的第一想法,便是自己能夠離崔季明近了一大步。

若是讓別人知曉,怕是要破口大罵他是昏君,最終殷胥前前後後考慮了許多,再加上如今長安城的形勢之嚴峻,決意今年夏末,暫居洛陽。

這一場遷居,他愈發覺得自己跟被養在籠子裡似的,登基這段時間來,因為覺得出巡太過勞民傷財,一共去過兩次長安附近,再遠的地方再沒走過了。

此次前往洛陽,更是帶有中軍騎兵三萬,步兵近六萬,無數舟車同行,浩浩蕩蕩的往洛陽去。如今殷胥這皇帝越做越摳,他一路上看著前後看不見頭尾的車隊,想著這錢要是拿來從汴州、洛陽運糧多好。

朝廷已經投了大批錢在長安購糧一事上,如今大批官員也遷至洛陽,或許長安城內走不了的百姓,也能看著跌下來的糧價松一口氣罷。

洛陽城的上陽宮內湧入了一批忙碌的宮人,他們需要從上陽宮封塵已久的庫房內,拿出那些數不盡數的金銀器,讓這座宮殿看起來有幾分大興宮的模樣。

殷胥沒有來過洛陽,前世今生頭一回。上陽宮顯然比大興宮要小不少,但宮中也沒幾個人住,無所謂大小。上陽宮的位置也很高,他遠遠的望下去,如今的洛陽城,是幾乎甚於長安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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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宵禁和開市時間,難免使得商賈不發達,而洛陽在這兩年急速發展,坊市已經有些形同虛設的意味,坊門被拆除,各坊內隨意來往,深夜仍然燈火通明。

他遠遠望去,洛陽城被幾條河流貫穿,沿河之處似乎遠遠有喧囂聲傳來一般。

上陽宮與大興宮的莊重沉穩不同,顯宗時期大鄴經貿開始發達,上陽宮也充滿了華麗歡愉的氛圍,木門廊柱全部塗有紅漆,四處雕廊畫柱,多有可俯瞰全城的樓臺亭閣,許多宮室都是兩層甚至三層,上有琉璃瓦的重簷。

在燈火輝煌的上陽宮中,他向東望去,問耐冬道:“此地距離……魏州有多遠?”

耐冬答:“約莫七百裡罷。”

殷胥嘆道:“仍有七百裡麼?路途只縮短了一半啊。如今魏軍可還有訊息?”

耐冬答:“如今漸漸有北機隨著通商進入河朔境內,聽聞魏軍如今和鄭、裴兩家都有衝突。如今河朔山東,已經只剩下了六鎮。魏軍勢力並不算強,日子也是岌岌可危。”

殷胥望向了遠處,喃喃道:“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過的比當初還苦。”

耐冬還未開口,忽然聽著身後的黃門有些細語的騷動,轉過頭去,原來是王祿拿了訊息來。顯然訊息遞進來的時候,王祿要進行拼接,也是打眼掃過的。

他面色如土的走上前來,為樓臺山的殷胥遞去紙條。

耐冬拿燈燭來,殷胥掃了一眼,面色頓時古怪起來:“魏軍主將季子介打算與裴家聯姻?”

王祿連忙伏身,心中大叫完蛋:讓你們別異地戀吧!他看崔季明不覺得是個會只喜歡男人的,果然他男女通吃,如今要娶別人了啊!聖人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呢!

他們聖人,要被始亂終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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