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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0174.@

修滾落在四處濃煙瀰漫的地板上,這一處石地滾燙,冒著灼人的熱度,他的手指撫著滾燙的地板起身,痛得驚呼一聲。

他頭髮與單衣被雪水浸的溼透,並未起火,然而嗆得他雙眼流淚咳嗽的濃煙、與讓他手腳迅速燎起水泡的熱度,卻逼迫著他清醒過來。

修似乎還不具備思考的能力,但如今如地獄般的場景卻逼出了他求生的意志,外頭的人影似乎已經離開,不斷的有火星落在他的皮膚上頭髮上,其痛楚幾乎令人無法忍受,他不自主的發出痛苦的哀嚎,兩手卻不顧一切的推開燃燒的木架,妄圖逃出生天。

生的意識支撐著他被灼傷的手腳,拼命的想要向外攀爬。

而在這片劇烈燃燒的空間之外,驟雪旁若無人的落著,林皇后沒有打傘,雪落滿她的髮髻,冰水溼透她的薄底鞋。金吾衛也在四處追查剩餘羽林衛的蹤跡,遇見了林皇后,都勸她去歇息,等待金吾衛去尋找。

林皇后搖頭:“你們找你們的,我不耽誤你們。”

她又道:“那些人帶不走睿王的,他們一定想殺了睿王,你們可以去角落裡找找。”

金吾衛的幾位將領對於她的話只是敷衍的點了點頭,畢竟她身份如今只是芳儀,威信又不及薛菱,旁人只當她婦人之見,沒有聽信。

蘭姑姑冷的直跺腳,看著那些金吾衛四散開來,找的並不著急,道:“他們抓人無論死活,宮內又已經被封鎖,他們肯定不會找的太用心。咱們自己去找。”

皇后點了點頭:“問問那些滅火的下人,可有看見了行跡可疑之人,這裡到處都是人,他們肯定不會在這裡,我們往人少的地方去找。”

紅闌殿的七八個下人也分散開,不一會有宮女問了個滅火的黃門,道:“娘娘,他們說剛剛有十幾個穿銀甲的人,揹著一個人往那邊跑了!他不知身份沒敢開口喊。”

林皇后連忙提裙朝那個方向大步走去,她裙襬上附著著一層雪沫,道:“你去通知金吾衛那幾位將領,蘭姑,同我一起去往哪個方向看一看。”

雪雖大,但還沒到如此快可覆蓋腳印的地步,林皇后兩腳凍的幾乎毫無知覺,但眼前的雪地上,漸漸地不再有其他紛雜的腳印,只有十幾人的腳印往更東側而去。

還未跑出去太遠,在一座宮苑被燃燒的幾乎搖搖欲墜的房屋內,立刻傳來了痛苦到扭曲的嚎叫,林皇后內心不知怎麼的一慌,她脫口而出:“是修!是修!”

蘭姑姑幾乎要聽不出來那聲音是否是人發出的,她驚道:“那邊太危險了,下人們都撤開了,娘娘,不要過去了——”

林皇后心跳如擂,好似有血脈做成的紅線將她向那個方向牽引,她此刻無比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從來知道,這兩個孩子不是大鄴的皇子,繼承的不是那人的血脈,而是以她的模子鑄出來!

她目視著兩個孩子長大,這兩個孩子身上有她一切想要摒除和堅持的特質,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孩子!

雪花如同白色松鼠的毛絨尾巴,大塊大塊砸在她面上,逼的她睜不開眼來。從長成少女開始,她未曾這樣毫無形象的提裙奔跑過,她不管經不起顛簸歪斜下去的髮髻,如同發瘋似的朝哀嚎的方向狂奔而去。

聲音越來越近,林皇后顫抖著向大火高聲喊道:“修!修——你在哪裡!修!阿孃在這裡——”

她不斷繞著向下凋落火星和碎片的建築物走動,妄圖尋找到修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一個頭髮被燒斷,渾身發黑的身影不斷的妄圖朝外攀爬著,他似乎因痛苦而哀嚎,卻仍然沒有放棄想活的希望,跪趴的地上,盡一切的力量想要推開眼前倒塌的柱子,爬出來。

林皇后滿臉是融化的雪水:“修!”

與此同時,蘭姑姑和其他宮女也追了上來,她轉頭道:“是修!救他——將他拉出來!”

然而其餘宮人卻好似收到驚嚇似的站在不遠處的原地,蘭姑姑驚道:“娘娘,你往後退一些,上頭的窗子要掉下來了!”

相較於蘭姑姑的關心,其餘人從皇后侍女成為了芳儀侍女,幾乎更是冷眼旁觀著她這個可悲的女人。

林皇后瞬間明白,這樣幾乎去送命的情境下,沒人會去救修的。不論他是大鄴的太子,還是被廢的睿王,沒有人會為了不相干的人送命。

唯有她這個做母親的能去救他。

林皇后轉過頭去,毫不猶豫的衝入了宮殿之中,火場很近,修已經爬到了較外圍,她裙襬沾著雪水,進入宮殿內幾乎是轉瞬被蒸乾,往裡邁了三五步,在四周的烈火中,抓住了修的手臂。

只是修已經站不起來了,他面上幾處燒傷讓他看起來面目全非,而林皇后這個身材嬌小的南方女子,卻很難拖動幾乎快成年的修。

雪地外,蘭姑姑咬了咬牙,抱了點雪糊在裙子上,朝宮殿內也衝了過去。

林皇后正被煙火燎的睜不開眼時,又有一雙女人的手抓住了修的胳膊,與她齊力將修拖出燃燒的宮室。宮室不斷有廊柱倒塌下來,火焰噼啪作響,離開了宮室兩步,蘭姑姑急忙喊道:“娘娘,再往外一點,要塌了,這裡要塌了!”

林皇后面上全是黑色的菸灰,她抱住修的上半身,直接用手去拍滅他燃燒的衣角,蘭姑姑抱住他的雙腿,二人將修朝外拖去。遠離這座宮殿十幾步,林皇后剛剛放下修,聽著宮殿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轟隆作響一半朝內塌陷下去!

火光因為倒塌時掀起的微風,火焰又竄高了幾分,好似是能舔上天空。

那些宮女才後知後覺的靠過來,林皇后拿衣袖擦了擦臉,高聲道:“叫太醫來!叫太醫來!”

有個宮女連忙應答道:“是——”

蘭姑姑已經認不出這個渾身各處被燒傷的人是殿下了,而林皇后卻從聽到第一聲哀嚎時篤信這是她的孩子。

修滿是灰塵的睫毛抖了抖,睜開眼來,他一塊頭皮都被燒傷,小半張臉的肌膚已經看不出原樣了。

不遠處燃燒的火光映進他眼中,他放大的瞳孔用了好久才凝縮在林皇后髒兮兮的面容上,被煙火燎啞的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艱難道:“阿孃……是我殺了阿耶……”

他還想說很多話,但如今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他相信給父皇下毒的是薛菱,母后對他說出要他放棄皇位的話,也一定是被薛菱所脅迫。在他的世界裡,糾纏的灰色宮廷被他以個人視角的溫情記憶被分成了黑白兩色。正義善良的是他的父母,而作惡的則是薛菱和端王。

在修頗為狹小的一片天內,他是正統,他的哥哥有救國之心,他的母親如此溫柔,他的父親曾經那麼寵著他。作為睿王,他本應該出宮見識天下的機會,因澤的突然出事而喪失,他長至這個年紀還未曾離開過京畿。

那個與他狹窄認知完全不同的世界,沒能得以循序漸進朝他展露面容,而是在他帶兵衝入含元殿的瞬間被猛的撕開假面。他稀裡糊塗的被帶出東宮,見了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崔歲山,在他的心目中,崔家長房二房都是他與澤的伴讀,崔夜用更是不止一次的溫柔勸導他,在朝堂上給予他支援,修幾乎是毫無理由的相信了自稱是願為他“出生入死”的崔歲山。

崔歲山本人的確也做到了出生入死四個字,卻目的截然不同。

修也第一次知道,若肆意妄為,江南繡工幾年製出一件,讓下人們小心翼翼捧來的繡龍錦被可以被人粗暴的踩在腳下。若一朝失利,曾經在他心裡無所不能的父皇,也會這樣被人按在床上悶死。若不辨忠奸,不去拼命思考他人的目的和手段,再好的目的與期望也會成為間接的劊子手。

從親手害死了父皇,到被人扒光衣服扔進火場差點燒個屍骨未存,不過短短兩三個時辰。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如同一道驚雷劈入他腦中,他反應未及。

他想開口,林皇后卻滿臉是淚,擁住他被燒的半邊毀容的臉,手指撫過他面頰:“你死了或許不必承擔責任,不必常年愧疚,是最美好的結局,但我如此自私,自己活著便接受不了孩子的死。你最後也想活著出來不是麼?你也選擇了要活,要走更苦難的路子不是麼?”

林皇后淚如雨下:“我何曾有幸,身負罪孽,卻能親自撫育你們兄弟二人,如今境況,老天竟還肯將你們留給我……”

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眼前的宮殿還在不斷地向下倒塌,遠遠的好似金吾衛先太醫一步前來,大雪中,莫天平站在了皇后面前,緩緩的湊近道:“還活著麼?”

林皇后抬起狼狽的面頰:“端王是如何說的。”

莫天平:“生死不問,但裡頭還有個生字。先叫太醫,我稟報端王,生死由他定奪。”

林皇后點頭,她冷靜了下來,衣袖擦了擦臉道:“請太醫來,將修送至內宮,一切待端王的意思。”

而此刻殷胥卻在甘露殿的側殿,深夜中,他提前召進宮的幾個人也穿過幾道被擊碎的城門,到達了甘露殿廊下。

崔季明站在崔式身邊,看著耐冬正在前排,與兵部尚書尤朝說話,請尤朝稍等片刻。而她的左手邊臺階上,不少黃門正在用雪水擦拭臺階上的血跡,被射滿箭矢的門板正在被撤下來替換。

遠處還可依稀見到未能完全熄滅的火光,深灰色的濃煙仍然在東側的天空徘徊。

大興宮狼狽的有些陌生。

不一會兒,耐冬招手,請賀拔慶元在內的幾位重臣進入甘露殿側殿。崔季明站在隊尾,她沒有官職,也沒有被召見,實在不該來,便笑著對耐冬拱了拱手:“我在這裡等。”

耐冬抿嘴笑:“不知往崔家送信的黃門,可有把殿下的話帶到。”

崔季明笑:“帶到了。但我不親自來見一見,沒法放心。”

耐冬:“我去跟殿下說。”

崔季明擺手:“別別,先讓他忙罷,這不是小事。”她想聽聽他說話的聲音。

耐冬點了點頭,跟丘歸一同進了甘露殿內隨侍,甘露殿的長廊下只點上了幾盞燈,幾個垂手的黃門站在廊下。崔季明眼睛望著外頭,耳朵貼著門框。糊著厚紙的格子門,紙上畫有青綠江山,裡頭的光透出來,格痕斜在她臉上。她聽見殷胥在說話。

他簡短的敘述了一下事情的發生,語氣平靜論述事實,多一句感慨也沒有,而後很快進入正題,說起長安防衛一事。賈小手挾小部分叛軍而逃,按理說今夜或許也該入長安裡應外合,但他卻並未出現,殷胥不管他是臨陣逃脫還是訊息延後,都沒有饒他性命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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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將京畿兵力彙總,圍至長安,確保長安外城不被叛軍騷擾。

而金吾衛與長安北駐軍則分別留於內外朝,維護大興宮的安危,十六衛今夜的動向全部調查清楚,對於玩忽職守者殺無赦。

殷胥的聲音如此平穩,他不過是十六七歲,在賀拔慶元與尤朝這樣的重臣面前講話,卻擲地有聲。崔季明忍不住想,這個人跟那日在堂內央她暖手的人,好似不是同一個。

她此刻明明該想些更家國天下的事,卻想的盡是他在她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樣,覺得他如今正兒八經說話也是裝模作樣,忍不住獨自笑起來。

在內的幾人,都不是第一次見識宮變,崔式和南邦看著殷邛上位時,不過也跟崔季明差不多的年紀。他們對於如何處理朝臣,如何以鐵腕先鎮住場面,顯然更有經驗。

殷胥也聽取了一些他們的意見,或許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安頓了下來。

對他而言此次宮變是人生大事,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不過是今年的大事罷了。

不一會兒,天開始矇矇亮,馬上便要早朝,雪也停了,金吾衛將屍體都收斂得差不多,雪很快要將一切爭鬥的痕跡覆蓋。門被推開,幾人魚貫而出,賀拔慶元率先走出來,以為黃門會找個隔間給崔季明去暫歇,卻沒想到她在外頭站著。

殷胥也親自送幾位出門,這才踏出門來,看見崔季明站在廊下,穿著深紅色圓領朝服,外頭是玄色披風,與賀拔慶元簡單交流幾句,朝他看來。

殷胥一愣,張口便道:“你怎麼來了?”

他說出口,覺得在眾人面前,這話說的叫崔季明不好解釋了。

崔季明也以為他會裝作沒看見,誰知道他竟這麼張口問。他因吃驚,眼睛都微微瞪圓,崔季明忍不住笑道:“崔家窮,我看著阿耶與堂叔進宮,便想湊著一起進宮,省的要多佔一輛馬車。本來想著進宮湊個暖和,卻不料黃門實在是沒有眼力,竟讓我一直在這裡等。”

賀拔慶元聽她這話,忍不住在她後腦上彈指打了一下:“胡說八道。”

崔季明還沒及冠,在場包括尤朝在內的幾人,都是她的熟人,忍不住笑起來。崔季明這才跟殷胥叉手行禮。

殷胥道:“既來了,正巧我與事有你商議。”

他說罷便進了側殿,耐冬做了個手勢請她進去。除了崔式以外的其餘人倒不是太吃驚。崔季明雖是修的伴讀,卻似乎早與端王關係甚篤,年少的皇帝有年齡相仿的勢力,也並不是令人吃驚的事情。

崔式倒是不太明白,崔季明究竟是什麼時候和端王關係好起來的,畢竟崔季明實際和各家男子,雖然面上看起來關係好,實際卻算不上交心。

越想越覺得有跡可循,當初偷跑去涼州大營,她好似便是搭著端王的便車去的;後來二人商議反對行歸於周之時,崔季明還提過是否要將此事告知端王。如此看來,上次在含元殿議事時,這二人也站在一起商量了些什麼。

崔季明早早站隊做了端王黨?

崔季明踏入屋內,殷胥站在桌邊背對著她,好似裝模作樣在沉思一般,崔季明踏進屋內,笑了笑跟胡鬧一樣衝過去,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

她撞得殷胥往前一個趔趄,一手撐在書架上才沒摔倒。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調笑,看著伺候過中宗和殷邛的老黃們丘歸,如同沒看見般低著頭,拎著衣襬連忙往外撤,耐冬從外頭關上宮門。

殷胥掰開她的手,崔季明轉臉:“咋辦,人家是不是覺得大鄴藥丸了。”

殷胥氣笑了:“胡說什麼!不用管,丘歸活了這麼多年,知道不能亂說話。”

崔季明不依不饒手又去拽他腰帶,笑道:“是,他什麼沒見過啊。之前聽聞出事,我又不能進宮來,想想要嚇死了。大抵的情況我在外頭偷偷聽到了。”

殷胥倚著書架而站,回頭去捏她的手:“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崔季明:“你這話說的太誇大,我連你都怕的要死,你要跟我置氣我還不趕緊求饒。”

她幾句胡說八道,將殷胥心中連夜緊繃的恐慌一掃而空。他與崔季明榻邊的腳踏上,兩人伸直了腿,這麼靠著坐在一處。

崔季明道:“離上朝還有小半個時辰,我剛剛跟耐冬說要他去弄些吃食來,你想必也餓了。”

殷胥倚在她身上,好似想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她肩上,點了點頭。

他想說殷邛這麼死了,兄弟們一個個四散看來命運不同,他或許又要變成孤家寡人了。但此刻卻沒有什麼好說的,崔季明第一時間驅車前來,與他坐在一處,便能說明一切了。

崔季明感覺身上越來越沉,某人明明比她還高,居然恨不得把自己腦袋團起來頂在她頸窩裡睡,這種行為實在太有依賴的意味,誰能想到這個人即將登臨九五至尊。

殷胥伸出兩隻胳膊,掛在崔季明肩上,低聲喃喃道:“今夜實在太累。腦袋有點困。”

崔季明笑:“那你去榻上一趟,腳踏上不嫌硌麼?你如今怎麼這樣沉,再壓著我要累死了。”

殷胥搖了搖頭:“不去榻上,這樣累死你。”

崔季明忍不住失笑,她只得伸出手去攬住他的肩膀。

實際上殷胥也漸漸意識到,崔季明已經攬不住他了,跟她的手已經比他的手要小了一圈一樣,她前世二十六歲的時候,雖也算不得矮,卻也絕說不上是人高馬大。日子流淌過去,她也慢慢要不會長高了,他最終還是要比她高出一截去。

但不論是誰活在世間都要找個依靠,崔季明是他的依靠。她會盡力伸長手臂攬住他,會永遠站在他這一邊。他也在漸漸長成崔季明的依靠,要她也可倒在他身上歇息。

殷胥是真的累了,他漸漸手臂掛不住,趴到崔季明屈起的膝頭,閉著眼睛淺寐,發出細細淺淺的呼吸,崔季明數度跟著這熟悉的呼吸入睡。

崔季明也沒有說話,她兩隻手搭在他漸漸寬闊的後背上,伸出手指去繞他頸後短短的幾根碎髮。外頭漸漸響起了宮門正式開啟的鳴鐘,兩個少年人坐在殘破的大興宮內,靜靜等待朝會上風雨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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