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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 162 章

崔季明指著遠處道:“這場仗是真的沒勝算的,你看,且不算流民,但那兩側軍隊,便是兩州的軍鎮,你看他們甚至帶來了攻城的樓梯。若他們是逼迫流民而來,我們還可以挑起流民與軍士之間的嫌隙,但如今這些流民是得了佛門的恩惠,又把這些兵當作後盾而來的。”

她心中更沉的是,劉原陽不死或許還可誣陷在言玉頭上,但面對如今的戰局,她若是顯露出偏頗宣州,幾乎是在行歸於周內暴露了自己。

崔季明早想到自己要暴露,但沒想到可能會這麼早。

她站在箭樓上想了許多法子,什麼前去誤導來軍,什麼立刻要劉原陽派兵截斷——她在心中預想了極多,但都不現實。兵道不是在腦子裡想夠的,她必須要考慮時間、天氣、對方的目的——以及什麼是最重要的。

崔季明道:“撤退吧。劉叔,南地要變天了,此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被朝廷以外的勢力佔據,你的兵是南地多少年都沒有過的精良,他們不該在這種時候送死。”

劉原陽半晌道:“三郎,你說的對,宣州是大城,這裡頭的百姓人數太多。但我要留在這裡爭取時間,疏散一座城,可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的事情,我們要出去打散他們的隊伍,最好能在城外撐過明天清晨。”

他這時候已經拋卻了所謂犧牲與壯烈,因為沒必要的犧牲是戰爭中最令人詬病的。劉原陽滿腦子都是理智,他的經驗在拼命往前翻頁,告訴他在這種狀況下該如何判斷。

崔季明也冷靜下來,她道:“宣州城內還有守兵,不如帶一小部分兵回城守住城樓,劉將軍帶兵,分三路,兩路在宣州兩側,攔截流民和士兵不要往唯一開放的城門而去,另一隊做主力不斷擊散他們,以傷人為目的,重要的便是拖延。”

劉原陽點頭:“我的兵不怕死,不是因為他們有以一當十的勇氣,而是因為我的陣法之下,不會輕易讓任意一個人死。他們一個帳篷下十二人是一個陣法,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每日練兵練兵也在一起,三五年都是固定的十二人日夜相對,是一個靠眼神能交流的團體。此陣沒有什麼學名,我管叫撒芝麻,一小團是一個陣法,互相之間不聯絡不影響,只專注自己的殺敵。”

崔季明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陣法,在西北,結陣便代表著圍合,在他這裡,結陣卻是分散。崔季明想了一下,眼睛深處那點火再度燃燒起來:“劉叔,我相信你。那既然如此說好,我身上帶著咱們涼州大營發令的鳴鏑箭,一旦城內撤退過七成,我便命人於牆頭上發射鳴鏑,劉叔提前於手下士兵講好,所有人聽見鳴鏑,立刻打散撤離。”

她心中有了個概況,這種打仗的方法,只能用在劉原陽說的這種散陣下進行,她篤定道:“本是一粒粒芝麻,便不要管其他的陣,只顧好自己十二人,向周邊的空地逃走。對方的目的是攻下宣州,必定不會追太狠。然後各自不要再回宣州城,去宣州城附近的村莊中去,儘量協助周邊村莊撤退,宣州城內田地以租佃為主,那些農民不會太過依戀土地。然後所有人提前說定好,往和州方向去,路上會面合流,若是不能會面,以和州作為終點。”

劉原陽點頭:“可以,四周村鎮還有很多殘留的人口,我的兵很多都是附近的村莊長大的,他們肯定希望能去回救。我一定會拖夠時間,這多少年我和他們吃住在一起,我瞭解他們的心性,更信任他們的能力!”

崔季明望向遠處,漸漸靠近的隊伍,已經不能使她更恐懼了,她也無所謂何時暴露在行歸於周之下了。她不可能為了隱忍一兩步,而任憑上萬人失去性命,算留不住這座城,她也要將傷亡,降到最低!

而且此次顯然是局勢要變,她認為此次回到長安,有此次的事實在,或許可以與賀拔公、阿耶一同進宮,向聖人透露部分李黨的狀況,引得聖人對行歸於周直接派兵,下死手將根□□。

她心意已決,抓住了劉原陽的手腕,道:“劉叔不要覺得我這人心性不好,但於我而言,你與你手下那些精兵的性命,比宣州城內百姓要重。東南一帶多少年沒有過因地制宜的兵器和陣法,沒有優秀的將領和精兵。你們能活著,能將這些兵法陣法推廣開,才能在以後若是要再攻回此地時,讓朝廷的官兵損失更少,讓戰爭更快結束!”

崔季明道:“一個有才的文官能造福一方百姓,一個有能的武將能少讓多少人白白送死!你活著,才能救更多人!”

劉原陽未曾想過,幼時那個乾嚎著捱打的小子,如今口中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扯了扯嘴角,將懷中的一枚宣州令軍牌遞給崔季明,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也不會想死。死在他們手裡,那是我這輩子最差的結局。”

他短促用力的握了一下,轉身便朝從木梯上爬了下去,他沒有回頭,如今也沒有時間回頭了。劉原陽帶著漸漸圍過來的兵,朝點兵場上走去,一群年紀二十出頭的青年,怕是十六七歲開始當兵的時候,呆在了這裡。他們也望著劉原陽的背影多少年,將這個連午食的面餅子都給壓實,連穿衣用物都給考慮好的男人,當做了兄長或父親。

崔季明知道,以帶兵之道來講,將領和士兵之前依賴關係太重,並不是最好的帶兵方式。

敬畏將領,戰場上如同沉默的死士一般,一呼百應的兵是最符合帝國利益的。

但她看到那些青年們擁著劉原陽走遠,她知道這些人不是大鄴四處征戰的立威之師,是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守衛家鄉的一方子弟兵。

他們看重的不是這一支隊伍的尊嚴,而是宣州成內外每一個百姓的性命。

崔季明這才感覺到,一方水土不但養一方百姓,也養一方兵。大鄴自南至北如此的領土,既有台州水軍乘船於海波之上,有巴州蜀兵維護各族平衡,也有涼州大營馳騁大漠來來回回爭一兩處綠洲石城。

兵常常做上位者手中的棋子,成為政治來往中最強力的一招,卻常常被忘記了——兵之要義,便是將背後留給手無縛雞之力的親人百姓,將刀尖向去手持兵器妄圖傷害他們的敵人。

崔季明定了定心神,攀著竹樓跳下,考蘭與其他幾人圍住他,帳篷被扯開也沒找到陸雙的身影,一部分陸行幫的高手,跟著痕跡去尋找陸雙了。

崔季明道:“讓他且去吧,他不會忘了要做的事情的。咱們有更要緊的事情,回宣州城!”

他們幾人策馬,帶上了幾百名劉原陽手下的士兵,趕在大軍先一步,進入宣州城內。宣州作為手工業重鎮,城內相當繁華,在夜間也四處掛滿了燈籠,街道上積雪映亮,還有不少車馬來往。崔季明跳下馬去竄上城牆,率先出示了劉原陽給他的令牌,宣州城守立刻命人緊閉除北側以外的全部城門。

從大鄴立國之時,都是殷高祖帶兵往北打上去的,向宣州這樣的城,幾乎沒有經歷過什麼戰爭。守城的將士畢竟不像是劉原陽那種血海里拼殺十幾年過來的,對於如今的狀況還反應不過來。

崔季明沒有朝堂上的身份,她很難直接接手戰局,只簡單說了幾句如今的狀況,命城牆鐘鼓響起作為警告,除卻守城士兵以外,其餘人一同下去,疏散百姓。

她只來得及看一眼,劉原陽的三千多將士,已然形成一個一個的小小圍陣,靜默的立在城牆下,每一個陣法中的夥長正手持火把,仿若點點星光散步黑暗之中,又像是河流中沖刷幾十年不變的石塊,靜靜等待著人潮的湧來。

她心裡頭暗罵一句劉原陽這個沒文化的,如此陣法,喚作灑星多好,非要起名叫做撒芝麻,也不知是不是哪日吃著燒餅想起來的!

她看著城牆上的士兵也慌慌忙忙的動起來,去塵封不知道多少年的兵庫裡去取箭矢,心中也顧不上這些,她還要去通知官府,不得不趕緊先走下城牆,留幾個劉原陽手下的百夫長在城牆上,幫著撐一把場面。

而在混亂的鐘聲在宣州城上紛雜響起來時,宣州官府內,刺史正在與端王核對周圍受災的人數。已經很晚了,但宣州刺史心急,端王也相當任勞任怨,屋內點滿燈燭,桌案堆滿文書。

端王十分擅長算學,也不必動筆,心裡頭能將數算個差不多。他正要開口說賑災下一步該從何處入手時,卻聽著外頭想起來不間斷的雜亂鐘聲。

宣州刺史心頭一驚,除了每年新年,宣州城牆四個大鐘幾乎沒響過,而此刻卻是幾乎四個同時在響,到底發生了什麼!

殷胥沒有反應過來,宣州刺史卻知道如今外頭世道這麼亂,這樣的鐘聲絕不會是好事,他一把合上文書,道:“端王,不管是什麼事,您先出來咱們可能要找地方避一避!”

他話音剛落,外頭有個下人徑直推門進來,滿頭大汗道:“刺史!劉將軍的兵進城,說城外大批流民和兵士集結,要城內儘快撤離!已經封鎖了三座城門,外頭街上都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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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刺史驚道:“什麼?流民不是都退回安吉了?!先送端王出去——”

殷胥起身,抬手道:“不必,我隨你一同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何事。”

一群下人肩上扛著掛滿一排燈籠的長杆跑進院內,殷胥收拾好手邊的東西,耐冬和其他幾位侍衛走在身邊,一行人在一圈套一圈的院落裡踩下紛亂的腳印。殷胥心中正想著到底發生了何事,之前在建康齊聚的那幫人謀劃的難道有流民一事麼?他應該先去安王府,安頓澤與刁琢離開——

他心裡頭想著,四周院落裡是慘白燈籠照不亮的一團黑暗,這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燈火通明的前門處,傳來熟悉的怒斥:“讓開!這會兒耽誤人命,你可擔待得起!不必叫他出來,我直接進門去見刺史!他在哪個婆娘的床上,這會兒也要拎起來!”

殷胥往前邁過門檻,宣州刺史聽見有人要找,連忙先快步過去。

崔繼明見到裡頭圓領青衫,頭戴黑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一看衣服顏色便知是刺史,高聲道:“刺史,請立即安排百姓離開宣州城,對方人馬已經快到了城牆之下。兩州軍鎮的士兵和流民一同前來,想要攻進宣州城內——”

她話才說到一半,看見某個人身披鼠灰色斗篷,快步走進門前燈籠下的光暈裡,斗篷上頭厚重的毛領落滿碎雪,那一貫沉靜的面容上滿是驚愕,他正瞪大眼睛望著她。

崔季明也是一驚,話卡在了嗓子裡,是她忘記殷胥也在宣州城內了!

殷胥快步上來:“崔季明,你怎麼會在此地!”

外頭的街道上,不少人正在借車,有人收拾東西往牛車上綁,有人抱著妻女往城北趕。宣州城內燈籠翻飛,光影亂晃,大雪再降,亂作一團,街道上滿是呼喊。殷胥眼裡的崔季明一手還拎著長刀,滿身是血,這麼站在門廊下驚愕的望著他,站在後頭混亂的背景裡。

崔季明先定了心神,她看出來殷胥的片刻的驚慌。若是她不在這裡,單是如此的局面,殷胥還不至於會慌。崔季明連忙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指,道:“我也要往長安去,此地軍鎮節度使是我幼時的長輩,我去拜見他卻不料突然遇到這等事情。他帶幾千將士守在城外拖住流民,我進城來通知。”

她幾句話,將事情先講的讓他心安。崔季明手指滾燙,上頭還有些乾涸的血痕,她望著殷胥的眼睛,好似怕他會恐慌一般,不顧外人目光,一隻手撫在他後背上。

殷胥一瞬間再怎麼吃驚,也漸漸收住了神情。但此刻崔季明跟安慰小孩似的樣子,讓他有些想笑。他跟她兩世還有什麼場面沒見過,多少人馬的部隊沒有應對過,至於會需要她來安撫麼?

宣州刺史沒認出來衝來的少年是誰,但見他與端王是相識之人,也一時連忙問道:“到底是何處來的流民,有多少人?”

崔季明手沒有從他背後拿開,明明衣裳很厚重,但他好似還能從後背感覺到她掌心傳來的熱度。崔季明冷靜道:“加上流民,或許上萬不止。這還可能是第一波,附近幾州中既富庶又成功鎮壓過流民的,便只有宣州了。我建議端王率先去送信往和州,和州有長江邊最大的港口,又靠近富庶的江寧,既能方便讓宣州過去的百姓往其他州去,又能暫時支撐起這麼多人的口糧。”

殷胥在衣袖下捏住她的指尖沒有鬆開,道:“和州因靠近長江,此次凍災江水並不會凍結,因此來往有其他地方的糧草送至,幾乎沒有受凍災影響。唯一缺點是距離宣州有些遠,若是這幾日再來風雪,怕是婦孺很難撐到那裡去。”

崔季明道:“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多帶些石炭上路,牛車驢車讓婦孺老者乘坐。南地以步兵為主,他們沒有多少馬。他們主要是佔城,佔礦,得糧草,不會派太多人出來冒著風雪追百姓的,不必走的太過匆忙。”

殷胥點頭:“那此計可以。”他說罷,直接轉頭與耐冬說話,耐冬點了點頭往外走去。

崔季明知曉他傳信的路子是最快的。

宣州刺史連忙點頭道:“那我去叫各部的人,組織百姓撤退。”

崔季明道:“實在帶不走的東西,燒掉。雖然他們暴民進來也是找飯吃,但我們不能給他們留下東西,看他們吃飽了再去侵擾其他州縣。他們只有發現宣州城內無利可圖,才有可能和帶他們來的將士發生矛盾。”

宣州刺史點頭,他有些猶疑道:“那礦坑要炸麼?”

崔季明凝神想了一下,道:“礦坑炸不得,一旦礦坑內開始燃燒,很有可能地底下整個石炭層都燃燒。闇火在地下根本沒法撲滅,燃燒上百年都有可能,整個宣州的一片石炭都會被白白浪費。他們想要開採,可能還去找別的礦苗,挖礦坑,怎麼都是攔不住的……等等——”

她想著,壞笑道:“對,雖然攔不住,但不能讓他們撿現成的。倒水,命人往礦坑內灌水。”

殷胥眼睛亮了一下。礦坑內地勢低窪,極其容易積水,這個天氣下,死水沒多久結成冰,礦坑肯定廢了。若幾日再冰雪,他們命流民做徭役去開採礦坑,肯定也少不了摩擦。

宣州刺史連忙點頭,他連個禮都忘了行,急急忙忙的帶著差役朝外衝去。

溢滿燈燭之光的門廊下,崔季明轉頭道:“安王與安王妃也在城內,百姓也需要安撫,你找到他們二人,帶他們一同去和州。我還要去城牆上看一下狀況,晚一點我去跟上你。”

殷胥伸手蹭掉她臉頰上一塊乾涸的血汙,搖了搖頭:“撤退百姓的路上,有澤一人撐場面便夠了,兩個王爺和一個王爺作用是一樣的。我輕裝上陣,也沒有旁人跟隨,同你一起去城牆上。”

崔季明知道他會這麼說,她想要抽回手來,卻使勁兒怎麼拽都拽不回來了。殷胥用力捏到生疼,門廊外頭兩個下人特別尷尬的瞧著他們倆,也不知道該轉頭望門外,還是一臉恭敬地等著。

殷胥態度堅決:“你別想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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