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葉!是你麼!”
嘶啞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一行人或蹙眉或疑惑,唯有曲折葉的眼睛陡然一亮,湧現出無比的狂喜。
“阿花!”曲折葉看向聲源的方向,笑道:“是阿花!”
“曲兄。”晏楚流心下亦有疑惑,伸手攔住曲折葉。
然而此時的曲折葉哪裡還聽得進話,一手撥開晏楚流,大步朝聲源的方向奔去。“阿花!是我!我在這兒呢!”
縹緲山人大叫不好,卻早已來不及阻攔。
只見林中草葉窸窣,踉踉蹌蹌跑出一個女子,衣衫被枝椏勾亂,甚至沾有泥土痕跡,很是狼狽。她聽見曲折葉的聲音,慢慢停住了腳步,將臉轉向聲源的方向,茫然地向前伸著手。
曲折葉欣喜而輕快的步伐在那瞬間凝滯,臉上的狂喜漸次退散,變成一臉的不可置信。
眼前的女子一頭髮灰的頭髮,形容憔悴,哪裡還有當初記憶裡的青蔥模樣。
“阿花?”曲折葉聲音有些發抖。
江籠花一怔,輕笑道:“真的是你啊。”
“阿花你怎麼……”曲折葉喉頭有些梗咽。
江籠花摸索著向曲折葉走去,然而丟失了手杖,田間的地又不甚平坦,不出兩步腳下被重重一絆,向前栽去。
“阿花!”曲折葉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江籠花,不可置信地盯著她毫無神采的雙眼,“你怎麼成這樣了?你的眼睛怎麼了?誰把你害成這樣了!”
江籠花扶著他的手,感受到透過衣料傳來的體溫,剛剛放鬆的心卻被他連三的問句激起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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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怎麼成這樣了?!”江籠花驀然攥住他的衣袖,厲聲道:“我變成現在這樣子,你不該最清楚麼!”
曲折葉頓時有些發慌,他伸手貼上她的臉,不知所措地說道:“阿花,我確實不知道,自從你走了之後我一直在找你,直到現在。我要是知道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絕不會饒過他!”話到最後,語氣裡甚至騰起了幾分殺意。
然而江籠花卻微微仰起臉,浮現出一種奇異的表情,雙肩微微聳動,而後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曲折葉,這種漂亮話你四年前可是說都不會說呢。”
曲折葉一臉疑惑,還不等他分辯些什麼,江籠花突然用力將他退開,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你問是誰害我成這樣,好,我告訴你”江籠花笑得眼眶發紅,“曲折葉你聽好了,親手把我帶入這無邊地獄的,是你!廢我雙眼、廢我武功的,是你爹!你倒是說說,你要如何不饒過這二人?”
曲折葉如遭雷擊,喃喃:“怎麼會……阿花,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弄錯了?”江籠花怒道:“你是說我現在這副樣子是假的?還是我自作自受來誣陷你們曲家?!”
“不是!”曲折葉連忙地反駁,腦海中缺不斷閃過零碎的畫面——
“折葉,她的出身會遭來種種非議,曲家的名聲不能毀在這裡。”
“但是,如果她肯幫傅盟主找到血典,說出魔宮餘孽的下落,那於江湖武林是大功一件,是對武林盟最好的投誠。”
“折葉,你好好勸勸她,只要她肯說,曲家願意接納這個兒媳婦。”
“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
腦海中的畫面突然被衝散,除了鋪天而來的哭喊聲,他再也想不起其他。
哪裡不對……漏了什麼……
江籠花的笑聲逐漸停歇,她垮下肩,哀哀低語:“曲折葉,你看到了,我這麼不人不鬼、苟延殘喘了四年。足足四年呵,我不停在問、不停在想,你在哪?你為什麼不來看看我?為什麼那時候不帶我走?”
曲折葉如鯁在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不對……
“阿葉,她走了。”
“曲家高門世家,她過不慣這樣的生活,獨自闖蕩江湖去了。”
不是這樣的……
曲折葉面色煞白,不斷搖頭。江籠花卻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他的沉默更加深了她內心以為的答案。
“你是魔宮餘孽,他是世家公子,你都成現在這副模樣了,還指望什麼呢?”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陰森而刻毒地說:“你的仇只有你自己能報,那些背棄你的、加害你的,統統該死!”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江籠花死死抵著太陽**,牙關發顫。
“他在你面前,你不恨麼?年復一年忍受的痛苦,他也該嚐嚐了。”那個聲音突然拔高:“殺了他!曲家欠你的、他欠你的,該血償!”
“閉嘴!”江籠花尖叫起來,眾人皆驚。
姬無姜嚇了一跳,看著僵立的兩人,皺眉道:“這倆人,有點不對頭啊。”
“糟糕!”姬堯光低罵一句,一個箭步要上前。
此時,空中傳來一道蒼老而渾厚的聲音,震得人耳膜嗡鳴:“籠花!不要再想了!”
姬無姜捂住耳朵轉臉看去,只見一個鬚髮盡白的老者飛掠而來,神色焦灼。而江籠花在這大喝聲中渾身一顫,嘴角竟溢位黑血,膝頭一軟,整個人軟倒下去。
縹緲山人分身落地扶過江籠花,出手如風瞬間封住她周身幾處大**,又伸手按上她的後心,運功迫她將汙血嘔出,這才松了一口氣。而一抬頭看到仍然處於震驚狀態的曲折葉,氣不打一處來,怒罵道:“逆徒!你來做什麼!”
“師父?”曲折葉喃喃:“阿花怎麼了?”
“怎麼了?!”縹緲山人瞪圓了眼,“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我好好地把籠花交給你,你呢?我把她救回來的時候都成什麼樣了!要是晚去了片刻,恐怕命都沒了!”
“救?”曲折葉慌忙上前,“師父,阿花不是自己走得麼?”
“走?”縹緲山人冷哼,“她要是有本事走得出你們曲家,會成現在這樣?我費了足足三年才把她慢慢調養回來,你又來做什麼!還嫌害她不夠麼?!”
曲折葉腦中一片混亂,鋪天蓋地的破碎畫面不斷閃現,夾雜著各式各樣的聲音,纏成一團亂麻。他只覺有什麼東西緊緊箍著腦袋,而腦海中卻有什麼拼命地想要撐開禁錮,兩股力量在腦中碰撞,讓他無法思考、甚至無法發聲。
一直冷眼旁觀的晏楚流終於吐了一口氣,走上前說道:“山人,如今江姑娘已經成了這樣,您再這麼說下去,恐怕折損的會是兩個徒弟。”
“你說什麼?!”縹緲山人一眼橫來。
“這事確實怨不得曲兄,他被金針封腦,恐怕有些事已經記不太清了。前幾日才發作過一次,您若是再刺激他,恐怕金針錯位,他走火入魔,危及性命。”
“金針封腦?!”縹緲山人駭然,“曲折葉可是他親兒子,這麼畜生的事曲謙江居然做得出來?!”
“您若不信,親自一看便知。”
此時曲折葉早已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江籠花,神經質般地不斷微微搖頭,嘴裡喃喃不知在說些什麼。
瞧著曲折葉狀若癲狂的模樣,又看看懷裡不省人事的江籠花,縹緲山人最終長嘆一聲,搖頭道:“造孽,都是造孽啊!”
一邊的姬無姜忍不住出聲提醒:“老前輩,我覺得你還是把曲折葉打暈比較好,他這樣子萬一又發起瘋來,恐怕……”
不等姬無姜把話說完,鬼婆婆身形一動,袖子朝曲折葉面上拂去。只見曲折葉兩眼一翻,仰頭栽倒在地。
眾人:……
鬼婆婆:“哼,竟是些麻煩事。縹緲山人,我好心讓你帶江籠花帶養傷,不是讓你整這些么蛾子的!還害慧丫頭受了傷!三天時間,你們若是還解決不了,休怪我老婆子趕人了!”言罷,拂袖離去。
姬無姜望著鬼婆婆的背影,低聲對姬堯光說:“鬼婆婆是這才反應過來她請了個大么蛾子進谷麼?”
“誰知道呢。”姬堯光嘆氣,上前去扶曲折葉。
如此折騰一番,一行人重新跟上鬼婆婆的腳步,只是每個人的面色都與入谷時不同,或憂慮或深思或哀嘆,連晏楚流也緊鎖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有人注意到,改裝後的阿瑤遠遠尾隨著他們進了谷,卻擇了一條小路,三兩下消失在樹林中。
此時內谷中,調息之後的沈慧面色恢復了不少,心中擔憂鬼婆婆,一直在屋前等候。遠遠看見一行人走來,連忙迎上前去。
“婆婆。”沈慧攙住鬼婆婆,擔憂地問道:“沒事吧?”
“沒事。”鬼婆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婆婆我還沒老到讓一幫後生欺負的程度。”
沈慧聞言而笑:“那倒是慧兒小瞧婆婆了呢。”
鬼婆婆微微舒展眉眼,轉而道:“丫頭,差人收拾收拾屋子,備些酒菜,斷魂谷今日有客。”
沈慧抬眸,目光飛快地在眾人臉上掃過,旋即淺笑:“好。”
“去吧。”支走沈慧,鬼婆婆轉身對眾人道:“我不論你們來谷的目的如何,治病也好求藥也罷,或者藏著別的什麼心思,我老婆子都管不著。但唯一一點,若是敢在谷中滋事,休怪我這天羅地的機關,讓你們有來無回了!”
“不過,谷中待客的規矩不能廢,今日斷魂谷宴客,諸位之間種種恩怨也先放一放,明日再論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眾人有些驚異,在尚有兩個傷患的情況下說起宴客,甚感詭異。
最後反倒是晏楚流開口道:“谷主人盛情,豈有推辭之理。”
鬼婆婆看向晏楚流,暗沉沉的眼瞳看不出情緒,半晌牽了牽嘴角,聲音低沉:“如此,甚好。”(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