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飛已經被越來越多的白霧圍住,幾乎淹沒其中,如困獸之鬥,纏繞在老鬼製造出來的幻覺之中不得解脫,他的面容平淡,象是事不關已般,相比之下與白吉的對談能令他動容,也算是了不起的事了。
楊墨正想與白吉說什麼,卻聽見她沉聲道:『凌飛要脫出來了!』
他轉眼看去,包圍凌飛的白霧已經越縮越緊,把他整個人逼進方寸間,眼看著除了踮起腳尖再無辦法,他卻雙手握著劍柄上的玉石,半跪著把劍向著地下狠狠插了進去,玉石閃爍出耀眼的光芒,轉瞬之間如同強風吹散迷霧,纏繞他的白霧已被化去,他站起身來,緊握著劍柄發了一會兒怔,才把眼光投往老鬼的方向。
“你不是人。”
老鬼笑:“現在才發現,有點傻。”
凌飛眼神黯淡了下去:“不是你。”
白吉不自覺地深呼吸,似乎這樣可以驅走她的慌張,可是卻只發出幾個無意義的聲音。
『我不想讓他知道。』
楊墨問道:『為什麼?』
白吉怒道:『不為什麼!』
『因為你怕他知道你不是人後,就不會再愛你。』
『他早知道我不是人。』
『他不知道。』楊墨淡然地反駁,『他只是覺得我們的行為很奇怪,可能把我們當作修道者,或者其他什麼人,可是他從來不會想到我們不是人。』
她又不自覺地嘆氣,大概這輩子的嘆氣都在這一天用光了:『我不管了。』
說罷又想縮回靈魂,楊墨急急叫了起來:『戰鬥中,不要亂跑!』
“你是什麼?”
楊墨眼角瞄到仙庭小子的身影急速接近,便敷衍凌飛道:“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凌飛鄭重地點了點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似乎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字,楊墨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渾身長刺,便問道:“如果我說了我是什麼,你會留下來?”
“不會。”
凌飛沒有任何停頓地脫口而出,讓楊墨有些惡意地笑起來:“你愛的,我,是個妖怪。”似乎不解氣般,他一字一句大聲說道,“我是個妖怪。”
凌飛的表情沒有變化,也不知是一慣的表現,還是強作鎮定,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溫和,一反他往常的表現,嘴角彎起一個鉤來,輕聲道:“即使你是個妖怪,我還是愛你。”
白吉聽見這句,幾乎忍不住掉下淚來,她慌亂地對楊墨道:『也許我們有別的方法,可以大家一起出去,也許老鬼和那個仙庭的男的串通好了的,一起來騙我們?我們是不是太輕率了?』
『他就一句話,你就突然原諒他了?我說了那麼多,你卻就是不相信?』
楊墨閒閒地說完,白吉怔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因為覺得你是自己人了啊……』
他覺得一陣無奈,話鋒一轉道:『晚了,那個仙庭的傢伙已經來了。』
他的視野中,那團與老鬼相似,卻更加濃稠的白霧已經竄至他們眼前,就象在奶油上刻劃出臉般,粘軟的立在他們面前,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殘存的白氣,而在人臉的眉心中央,飄蕩著一團藍色,不斷擴大著範圍。
“你們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楊墨懷疑的眼光飄至老鬼面上,“難道說現在就出去?”
那帶著藍點的白臉轉過來,毛骨悚然地“看”著他們道:“你們不想早點出去嗎?”
“可是不是說要等我們把這個空間的力量全吸收光?”
白臉發出一陣沉悶的笑聲:“你們雖然身為界柱,可是也不可能一下子把這空間的力量全部吸收了,想力量過體而死嗎?”
“可是。”楊墨意識到又被老鬼耍了,仍不甘心地辯解道,“鬼……師父說必須得這樣消耗光這個空間的力量,再說只是一個妖怪,有那麼大的力量嗎?”
白臉做出不悅的表情:“你不要忘了,此地不僅僅有煌兒的力量,還有當年仙魔大戰殘存的力量,若非如此,光憑煌兒殘存的魂魄怎會製造出這麼個空間?憑你界柱之身,當然可以慢慢吸收這裡的力量再消耗掉,可是一來,你可能花的時間和這個空間自我消耗所需要的一樣長,那有何意義?”
楊墨不得不甘拜下風,若放在二千年後,便是在信息戰上輸地慘敗,他瞄了眼笑意吟吟的老鬼,剛想說什麼,一道劍風帶著罡氣切過他的面前,白霧一晃便消失了身影,再出現時便是浮在空中。
老鬼在空中幻化出四肢,象似躺著般道:“娃娃就是娃娃,性子那麼急。”
“我不會留下來的。”
凌飛眼睛瞪著空中的老鬼,卻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楊墨,似乎完全不擔心他會襲擊過來般,這倒令他有些猶豫,該不該出手助老鬼擒下凌飛。
仙庭男子問:“你們選擇誰留下來?”
楊墨沒有答話,只是把眼神落在凌飛身上,仙庭的小子明白過來,卻沒有什麼感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救心上人出去,其他都不重要:“那麼我們開始吧,乘鬼王大人與他周旋時,我們去做我們的事。”
楊墨,或者說白吉看了眼追著老鬼遠去的凌飛,追問道:“我們去做什麼?”
“我們去找煌兒。”那男子講話的口氣無比溫柔,似乎怕驚動了這個名字的主人,他走了幾步,見著無人跟上,奇怪地回過頭來道,“怎麼?”
白吉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再多說,把靈魂縮了回去,對楊墨怏怏地道:『你跟他去吧,我不想動。』
楊墨一邊跟在那人身後,一邊道:『你覺得這樣就可以削弱把凌飛留下來的負疚感?』
『我知道這很不公平,我不該讓你一個承擔,可是我……』
『沒事。』他打斷了她的話,『我來承擔,沒事。』
她把魂魄蜷成一團,為何一定要做出選擇,就不能象選醋溜魚還是糖醋魚當晚餐時一樣簡單嗎?
目前的情況之下,她唯一可以傾訴的便是楊墨,只是此情此景,她再羅唆便是雪上加霜,他們誰也不好過,誰也不能良心安寧,這比殺一個更糟糕,這是對一個魂魄永遠的囚禁,一個人,孤獨的,永遠的生活在重複的一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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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吉忍不住問道:『我們出去後會辦法來救他的對不對?』
楊墨卻淡然答道:『即使如此,我們就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不……』
『而且我覺得就算我們回來,恐怕他也已經瘋了。』
『他很堅強。』
他望了望湛藍的天空:『你覺得那個妖女神智正常嗎?』
『可是那個妖女只剩下魂魄的碎片啊。』
『可是這個仙人小子就很正常。』
她爭辯道:『這個仙人小子當然正常,他是個正常的仙人啊。』
『不。』他把視線轉回白霧之上,『你還看不出來?老鬼在騙我們,這個小子也死了,在妖女死的時候。』
她愣住:『怎麼會,老鬼不是說……』
他乾脆直接說道:“我想問你件事。”
白影腳下不停向前飄去,飄忽的聲音答道:“什麼?”
“你死了以後,過了多久才找到這裡的?”
那白影抖動了一下,藍色的光芒從後腦透了過來:“很久,我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我是誰,這裡是哪裡,還有煌兒的事……”
白吉愕然半晌,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最初是因為他的樣子,你不覺得和老鬼的本體很象嗎?』楊墨靠近了白影一些,睜著眼睛仔細觀察,『後面是因為他的態度,對老鬼太恭敬了,而且最重要的,如果他當時沒死,又活了下來,這麼多年來,他肯定早想辦法救他愛的人出去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這才再度浮出靈魂的海面,衝著白影的背面問道:“你後來怎麼會死了的?不是說中了仙庭的計謀,結果誤傷了那個……煌兒嗎?”
白影的聲音越發嘶啞起來,摻進無盡的悲傷:“確實如此,我太笨了,連那些計策都看不出,煌兒差點魂飛魄散,她當時連我都認不出,攻擊了我,可是她仍然被打碎了靈魂,我當時想用自己的靈魂儲存她,可是我死後一切都忘了,她的魂魄碎片也丟失了,我在人間遊蕩了很久,直到遇見鬼王大人才清醒過來……”
“等一下。”楊墨突然出聲打斷了悲劇男主角的敘述,“你說遇見鬼王大人才清醒過來?”
白影拐了個彎,向著曾經救凌飛出來的大宅走去:“對。”
“什麼時候遇見他的?”
“我不知道,幾天前吧。”白影停了下來,面對著白吉楊墨曾經見過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門扉上刷著殷紅的新漆,泛著不詳的黑色,“就是這裡,我們在鄂城時,一直住在這裡。”
“你是不是在這裡遇見老鬼的?”
白影點了點藍色的腦袋——眉心的那點藍色已經擴散到整個頭顱,看起來就象個白色雕像在頭部染了藍漆:“就是這裡。”
楊墨緊閉起嘴巴,在心裡大叫一聲:『老鬼那個混帳!』
白吉訥訥地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
『對!』他大吼道,『他可能也從一開始就計劃了我們來解決這裡,甚至如果我們沒留在鄂城,他有可能用別的方法留我們下來!』
她覺得身上有絲寒冷:『我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有件事他沒算到。』他的聲音裡帶著冷酷,『他沒想到把自己也算了進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