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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液體撲在臉上，減輕了肌膚的灼痛感。莫尼克輕吟一聲，費力的睜開了眼睛。
迎面而來是一片蔚藍，又過了片刻，他才看清楚，這是一片海。
莫尼克喘息一聲，坐直了身體，他的雙眼被紅光灼得通紅，視線有些模糊，許久也無法看清周圍的景物。他不由驚慌的喚道：“葉靈，你在哪裡。”
他踉蹌著站起來，一時不察，踩到了一塊碎石，頓時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一根柔軟的觸手捲住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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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蓮的聲音很微弱：“葉靈在、在外面，你別動，源核周圍都被燒化啦。”
“……塞壬？”莫尼克站直了身體：“葉靈她沒事吧，是你救了我？”
希蓮鬆開了觸手，他似乎很疲憊，化成了水母的狀態，倚靠著一塊碎石氣喘吁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尼克問道。
“天上飛來了一個行星。”希蓮休息了一會，才回答道：“我……不想和葉靈分開，就偷偷的藏在空氣裡一直跟著她，行星墜落的時候，我想把她拉到源核裡，沒能成功，她被王蟲帶走了。”
他很失落的說道：“這樣也好，王蟲肯定能更好的保護她……我就只好把你卷進來了。”
“其他人呢？”莫尼克焦急的問道：“蘇子他們怎麼樣了。”
希蓮有些猶豫，半晌，他輕聲道：“對不起……我離他們太遠了，也只能扔出幾個浮莢，也許有人能活下來吧……小煙星已經解體了。”
“……”
莫尼克怔了許久，才驀然坐到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這麼說，零五、大谷……還有，”他握緊了拳頭：“他們都死了。”
“真想不到，”他自嘲一笑：“沒死在燕夙玉手裡，卻死在天體災難之中。”
“不，這不是災難，”希蓮答道：“是人為的。”
他支撐起身體——莫尼克看不到，希蓮的身軀縮水了一半，大半觸手被灼燒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只是一個起身的動作，塞壬卻做得分外的艱難。
“葉靈……正在戰鬥，我要去幫她。”半人高的水球艱難的蠕動著：“她……很不對勁。”
“她怎麼了！”莫尼克睜著眼睛，他已經徹底看不見了，只能連聲詢問。
“沒時間跟你解釋啦，”希蓮搖搖頭：“你能在宇宙中行動吧？那麼你帶著他，”
莫尼克一怔，突然懷裡被塞了一個軀體：“你給了我什麼。”
希蓮把小彌塞到了莫尼克的懷抱中，鎮定的說道：“是王蟲，我記得……他似乎叫小彌？葉靈是這麼喊他的……”水母失落的自言自語：“她沒這樣叫過我呢，我也想被叫做小希，或者小蓮啊……”
過了一會，他振奮起來：“我在小煙星的灰燼裡把他撿出來了，還沒死。我已經給他套了一層浮莢，你帶著他先離開吧。”
“你要做什麼？”莫尼克抱住了小彌，他皺起眉：“別瞧不起我，雖然我看不見了，但我有死亡的覺悟。”
“不要啦，”希蓮倚靠著石壁，哈哈一笑，揮舞著觸手：“你跟他可不能死，葉靈……她很喜歡你們。”
他藍色的眼睛中似乎浮現了嚮往：“她會捏你的爪子，摸你的鼻尖，安撫著你，她也會對那只蟲族笑……你們怎麼能死呢，你們死了，葉靈會更加傷心的。”
他站起身——用僅剩的觸手，扶著那塊石壁，站立了起來。與莫尼克面對面，塞壬的聲音很平靜：“走吧，照顧她，愛護她。”
代替我。
沒等莫尼克回答，希蓮伸出觸手，快速的在莫尼克額頭一點。隨後一層更大的浮莢便包裹住了莫尼克，少年的神色複雜，眉頭緊皺著，被塞壬一推，便快速的朝著源核外飛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宇宙，希蓮收回視線，他的身體發出了淡淡的光輝，源核那已經異常薄弱的外壁，也隨之呼應一般，泛起了微光。
懸浮在灰燼中的源核，高速的移動起來，彷彿一道閃電。劃開黑暗，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大六星系的中央駛去。
希蓮的身體越升越高，最後它穿過了浮膜，懸浮在源核上，他的身軀逐漸變化著，從水母變成了人身魚尾。
他深藍色的髮絲全部散開，雙瞳凝視著大六星系中央的兩道人影。
一道暗紅色的光芒閃過，灰白色的人形物體又一次被切斷了手腳，他的身影已經越來越淡，葉靈用劍氣緩慢的絞碎了他的軀體，照例留下了頭顱，便含笑立於虛空，冷眼看著他更為艱難的凝聚起了形體。
她已經可以在宇宙中自如的行動，揮劍的動作也越來越粗暴，到最後已經全無章法，只憑藉一股暴戾之氣，灰白色的人形被她打得左支右拙，一旦失去了精神攻擊的手段，他甚至無法靠近葉靈。
“你引以為傲的計謀呢？”葉靈凝起神念，化為刀鋒，切割著他千瘡百孔的意識之間：“在意識世界稱神的氣勢哪裡去了。”
“就算你毀掉了這些載體，又能怎麼樣呢，”灰色的人形已經淡薄得如同霧氣，鮮紅的瞳孔也暗淡不少，語氣卻還是十分輕鬆的：“我還是不會死啊。”
“哼，”葉靈用劍氣緩慢切割著他剩餘的軀體：“你能一直藏下去嗎。”
“我遲早會找出你的，”她的眼神狂亂：“讓你飽嘗痛苦後死去。”
源源不斷的黑色霧氣湧進了她的身體裡，葉靈越戰越勇，眼中的紅色漸漸加深。
源核就在他們交戰的上方懸浮著，希蓮注視了一會，喃喃自語道：“葉靈變得厲害了，可是我……寧願葉靈永遠不要變強。”
也不願看到你這幅模樣。
他的聲音在宇宙中，並不能被葉靈聽到。她甚至沒有察覺希蓮的存在。塞壬又看了一眼，便攜裹著源核，飛速朝大六星系的邊緣駛去。
源核的外膜越來越亮，最後竟然猶如一顆彗星，拖出一道耀眼的光帶。
在大六星系外圍的黑暗宇宙中，躲藏著一隊裝備精良的艦隊，軍艦抹掉了標示，不過意圖卻十分明顯——等待灰白人形的命令，隨時可以作為奇兵突襲。
源核越來越亮，隱隱有解體的勢態，希蓮注視著軍艦群，目光猶如風平浪靜的海面。他的全身都籠罩在光芒之中了，最後他和源核，化為一團耀眼的光，正面撞上了軍艦群。
大六星系中央，葉靈的動作一頓。她眼中的紅色消退了些許：“希蓮……”
灰白色人形也是驀然一僵，紅瞳中竟然有些驚訝：“咦。”
兩人竟然不約而同的分開，遠遠的對峙著。
隨後極為壯闊的光芒，從星河中蔓延開來，溫潤的白光覆蓋了大六星系，又化作細碎的粉末，簌簌的落下。猶如一片溫柔的霧，遮蓋了這被摧毀的星系。
一個歌聲，在大六星系中迴響著。
宇宙中無聲無息，然而葉靈卻聽見——那足以讓所有生物，都駐足聆聽的、塞壬的歌聲。
塞壬一族的源核，能夠完整的與塞壬的意識所連線，受塞壬們的驅策，在茫茫宇宙穿行。它所分解之後，產生的無數細小的粉末，能夠與塞壬的歌聲完美的共振，將它們的聲音傳達到每一片霧氣所籠罩的星域。
人類為這一種族，取名塞壬，並非是無的放矢。
“歌聲”，是塞壬一族最強大的攻擊手段。
灰白色人形的軀體顫動起來，他本就在葉靈的攻擊下幾近消散，源核之霧包裹住了他，異常溫柔卻殺機畢露，他瞳孔中的詫異凝固了，不過一瞬，他便徹底消散。
那歌聲還未停歇，卻驟然溫柔。
葉靈怔在原地，她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消散，還未感到喜悅，心中便又被慌亂所佔據。
“希蓮，是不是你，”霧氣溫柔的包裹住了她，葉靈竟然動彈不得，她的眼中莫名的流下眼淚，無數情緒匯聚在她的心中，不受她的控制，隨著眼淚一併流淌：“你在做什麼，停下！”
她的聲音也在這霧氣中傳出很遠，卻彷彿只是被塞壬刻意的縱容。那溫柔的聲音未曾停歇。葉靈感覺到體內的負面情緒在快速的消失，彷彿被一隻手，輕輕的擦去。
歌聲一頓，突然高昂起來，霧氣猶如海潮，猛烈的拍打著她的身軀，黑色的霧氣被這歌聲所衝擊，竟然從葉靈的身體中逸散而出。
葉靈渾身一震，她驀然發現自己能夠動彈了。
“希蓮！”
她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飛去，霧氣如潮，阻擋著她的腳步，每當她靠近一點，便又被溫柔的推開。
葉靈彷彿被洗滌了一般，她的白髮逐漸恢復了黑色，瞳孔也越來越清亮。死氣、怨憤從她的體內被祛除，只留下純正的靈氣。
那歌聲已經越來越高昂。
而葉靈和塞壬的契約，也越來越微弱。
即便葉靈對塞壬一族的歌聲一無所知，也清楚這足以籠罩整個星系、能夠洗滌她身上魔氣的歌聲意味著什麼。
她擦掉眼淚，利用契約那微弱的聯絡，驀然刺出一道神念：“亥以，斬開這些霧氣！”
靈劍清鳴，金色的劍光破開了層層白霧，歌聲一頓，葉靈飛身穿過霧氣，驀然抓住了希蓮的肩膀。
“……”希蓮的歌聲停止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葉靈，似乎是想要喚她的名字。
“……”他張開嘴，雙唇開合著，卻沒有發出聲音。
——塞壬的歌聲，不僅是武器，他們一生之中，最為震撼的歌唱，便是與源核共振的天籟之曲。
用盡畢生的情感，歌唱最深刻的執念。
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發出聲音。
希蓮伸手撫上葉靈的臉，他緩緩的露出微笑，嘴唇開合著：葉靈……還是這樣美。
他的眼中，映著黑髮黑眼的少女。
“希蓮……”葉靈捧住了他的臉：“你的聲音呢，你不能說話了嗎。是因為……剛才的歌聲？”
希蓮搖搖頭，微笑著說道：一會就好了。我只是……太高興了，一時間說不出話而已。
“是的，會好的，”葉靈堅定的重複，她擦掉眼淚：“沒事的，不要擔心，我有好多好多的藥物，不管是白藍他們的傷勢，還是你的聲音，都可以治好……一定會有辦法的。”
“會有辦法的。”
她重複著，抱住了希蓮。塞壬順從的倚靠著她，緩緩閉上眼睛。身軀扭動著，恢復了水母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