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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相識,未相戀(二十六)

第八卷:相識,未相戀(二十六)

畫舫依舊平穩的形勢在江面上,水勢不急不緩,青山夾道,清風送涼。

殘陽似血,紅彤彤的掛在綿延的山邊,整個天邊的雲彩都被燒成了紅色,形狀各異,唯美得如同一副色彩斑斕的畫作。

“冷嗎?”慕容追風輕輕的問了一聲,不由得伸手將懷裡的錦瑟抱緊了些,高處的風是有些大,吹得錦瑟臉頰邊的碎髮凌亂飛舞。

錦瑟搖了搖頭,她就靠在慕容追風的肩上,兩人現在坐在桅杆上,已經整一個下午了,就這樣頂著正午的烈日,知道此刻夕陽西下的美景,他們就這樣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

“你看,好美。”錦瑟深處了修長白皙的手指,指向西方,粉紅晶瑩的指甲,片片飽滿圓潤,襯得她的手掌那樣的柔軟美麗。

慕容追風點了點頭,咧開嘴笑了,“美。”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閒情逸致,更別說欣賞夕陽了,平日總是忙得天旋地轉,哪怕有閒暇,心裡也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輕鬆悠閒過。

慕容追風知道,這是因為身邊有她,別說夕陽西下……哪怕是烏雲密佈,狂風暴雨,只要她在身邊,他都會覺得美的。

錦瑟縮了縮身子,輕輕的嘆了一聲,“我還是第一次看夕陽呢,你說……是不是無論身在何地,看到的夕陽都是一樣的?”

“唔……”慕容追風想了想,還是有些尷尬的如實道:“我也是第一次這樣看夕陽,所以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能確定,只要佳人依舊,那麼不論眼前的景色是什麼,都一定如這般的唯美。”

“噗。”錦瑟忍不住笑了起來,揚起了腦袋,看著慕容追風,笑道:“這麼油嘴滑舌,可不像你啊,慕容追風!”

被錦瑟這麼盯著一看,慕容追風倒真是有些窘迫了,嘿嘿笑了起來,“我說的是實話……”

“哼。”錦瑟微微別過了臉,看向已經被山遮住的大半殘陽,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我想,到無數的地方,去看每個地方的夕陽……看看它們是不是都一樣那麼的美?或許,會有比這更美的呢?若是沒見識過,豈不是憾事?”

她的人生,已經遺憾了二十四年了。

是被欺騙也好,被掌控也好,錦瑟深深的將以前的二十四年掩埋了起來,藏在心裡,不去動它,彷彿一夜之間便全數忘記了一般。

也許她現在終於是自由了吧?自由不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去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到達,如今她想要看遍每一個地方的日出日落……這樣以後的人生總是美好的,也許那些不堪的往事,便真的能忘記了吧?

不要見,不要賤。

就這樣把一切都忘記了吧。

微微的笑了,此刻的風似乎都變得柔和了,輕輕揚起了錦瑟的髮絲,叫她嘴角的笑起來的弧度變得那樣隨心柔和,竟是叫慕容追風呆呆一愣。

“你說怎麼樣?”錦瑟突然轉頭,笑著問道。

慕容追風彷彿猛然回過神來,錦瑟的臉那樣的近,就在他的眼前,他好像看到了曾經在竹林裡時,她天真無邪的笑容。隨性灑脫的笑容,快樂柔和的眼睛,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人生就是要了無遺憾,我陪你一起!走遍人世繁華,看盡日出日落。”一點也不覺得矯情,慕容追風的話就這樣痴痴的說了出來,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這是一個堅定的承諾。

錦瑟一愣,捂著嘴又笑了起來,也許是真的開心,也許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升騰起來的感動,她除了笑,都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別的表情。

“我說的是真的!”慕容追風看錦瑟又笑他,急忙補充道,“雖然……是有點什麼,但是真的是認真的。”

“那……”錦瑟抿唇,不笑了,可是眉眼還是歡欣的,她抬眼看向慕容追風,伸出了手,勾起了小指,“慕容追風,我們約好了!”

勾手指?

慕容追風一愣,看著錦瑟漂亮的指頭都在他的身前,他釋然一笑,伸出大掌,小指勾住了錦瑟的小指,兩指交纏,夕陽落幕,滿山霞光將兩個人的身影定格。

“約好了!”慕容追風堅定的眼睛散發出來的光芒,比落日的霞光還要美。

錦瑟點頭,慕容追風卻不放開她的手指,繼續那樣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錦瑟,我不叫慕容追風,我複姓北棠,單名一個風字,我是北境皇朝第十六代孫,排名第二,軒陽王——北棠風。”

他突然這樣認真的說出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錦瑟還有詫異得有些回不過神來,喃喃自語道:“北……北棠風?”

“嗯!”重重的點頭,慕容追風鄭重的道:“是我北棠風與你約定的,慕容追風……從此再不存在了,就如同你我的過去,全部都埋葬了。”

北棠風,北棠風。

錦瑟在心裡默默的念了好幾遍,她長了長嘴,一直以來她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慕容追風。

如今他不再是慕容追風了,而她,也不再是納蘭錦了,如他所說,他們的過往,全部都應該埋葬了。

“我是錦瑟,”沉默了許久,錦瑟開口,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介紹,“錦瑟,是真名,我父親給我取的,錦瑟無端五十弦,一玄一柱思華年,父親說……我隨沒有隨他的姓,但名字卻與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息息相關,是他這一生,對那個人的思念。”

她知道,父親愛的不是母親,連她也覺得,父親不該愛母親。

因為父親那樣的優秀,哪怕清苦,哪怕青衣麻布,卻總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一點不輸給錦瑟見過的所有人。

而母親……錦瑟不得不承認,那只是一個市井小女人,那樣普通,錦瑟總覺得和她彷彿隔著什麼,從來也沒有很親近過,父親在時母親對她也是極好的,只是沒想到,父親一走,她便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給賣了。

而哪怕是如此,錦瑟如今心裡竟也沒有多怨恨,彷彿沒有那種切心的悲痛一般。

有時她也覺得很奇怪。只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名字的由來,父親每日青燈之下思念的人,又是什麼樣的?

一定,是個很優秀的女人吧?

錦瑟笑了起來,有些悲傷,沒有看慕容追風,但是她知道,他耐心的等待著聽她說下去,垂了眸,錦瑟道:“父親墜崖身亡,母親便將我賣了……後來,你也該猜到了。”

其他的,錦瑟竟是一點也不想提起,因為那已經是她心裡的禁忌了!

關於父親的墜崖,關於家裡毀滅一切的大火……關於那個細雨濛濛的清晨,她遇到的那個改變了她命運的魔鬼。

再也不想提起了。

“我知道……”慕容追風伸手握住了錦瑟有些冰涼的手,又起風了,天色已晚,又在江心,高處的風有些冰寒。

他知道錦瑟該是不想下去,脫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才笑道:“有的事情,你也許猜到大半,但一定不明白……”

錦瑟抬頭,便看到慕容追風的眸子在有些昏暗的天光下,顯得那樣的深沉。

他的母親是蘇凝郡主,父親乃是當朝宰相,三朝為官,蘇凝的爺爺更是曾被先帝封侯進爵。

她確實是當時北境皇朝太子的未婚妻子,兩人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及笄之年時便已死定終生,那時他們的婚期早已經定下,在北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隊金童玉女。

可是南陵的入侵打破了一切,北境戰敗,蘇凝被當時慕容修雲的父皇南帝強行帶走和親,更是強迫北境每年進貢,成為了南陵的附屬國。

當時先帝病危去世,太子登基為帝,卻永遠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蘇凝在南陵時雖然南帝對他極其寵愛,但她卻是抵死不從,幾次尋死未果,還發現身懷有孕,當時為蘇凝診病的太醫乃是太醫院院首,那人心地善良,未免蘇凝一屍兩命,將此事隱瞞了下來,只告訴了蘇凝一人,希望能阻止她尋死。

為了生下自己愛人的孩子,蘇凝放下了自尊和一切,接受了南帝。

南帝對蘇凝的回心轉意更是欣喜若狂,後來蘇凝宣佈有孕,為了自己的孩子,蘇凝爭寵奪權,因為在後宮,想要生下皇子是很困難的,哪怕南帝護著她,她也需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

蘇凝有意後位,南帝便有意廢除當時的赫連皇後,只是赫連皇後溫柔謙卑,大方得體,早在南陵豎立下母儀天下的形象,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處可抓。

眼看產期越來越近,蘇凝為了自己的孩子,便下毒陷害赫連皇後,那時……南帝早已經色迷心竅,廢后之心也早已經生根發芽,連調查也沒有,便定了赫連皇後的罪。

赫連皇後被打入冷宮,蘇凝產下一卵雙胞子,南帝大喜,封蘇凝為後,更許長子慕容尚宇太子之位。

那時一直幫蘇凝隱瞞的太醫院院首,知道大錯鑄成,可是當時他與蘇凝從北境帶來的貼身丫頭錦柔情愫暗生,蘇凝為了留下北境的血脈,還未生產前便逼迫那院首為他尋來一男嬰,待她生產後將自己的孩子換走,帶回北境。

以此為條件,將錦柔嫁給了那太醫院院首。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蘇凝竟產下了雙生子,能換的孩子只有一個。

蘇凝毅然決定將長子帶回北境,所以慕容尚宇……並不是蘇凝的親生兒子,而是太醫院首從民間買來的一個青樓女子產下的孩子。

而蘇凝的長子北棠冽被秘密送回了北境,北帝痛失愛妻,又有了孩子繼承皇位,自那以後未寵幸過任何一個妃嬪,只給北境這一代留下了兩個孩子,更是盡力培養北棠冽登基為帝。

蘇凝雖成功抱住了北境的皇室血脈,但是卻終於鬱鬱寡歡,仇恨早已經侵蝕了她的內心,對愛人的四年,對家鄉的懷念,叫她終日不得安眠,痛苦如斯。

她每天看著南帝,便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殺了他,毀了南陵的一切。

她放縱慕容尚宇,將他寵溺成為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紈絝子弟,而對慕容追風嚴格訓練,她要慕容尚宇成為皇帝,要這南陵的江山敗落在一個青樓女子的私生子手中。

她培養慕容追風,將她的仇恨,她的不甘全數傾注在了慕容追風的身上,要他暗自掌控南陵的一切,等待北棠冽帶領北境大軍壓境之時,為自己的國家出一份力,讓北境的鐵騎,踏平南陵疆土。

一切便這樣延續了下來,蘇凝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日的長大,似乎一切都在隨著她的計劃行走,倍感欣慰。但終於還是抵不過心魔的折磨,鬱鬱而終,死前將她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慕容追風的身上。

慕容追風從來沒有過選擇權,他留了下來,便該承受這一切,母親悲涼的眼睛,忿恨不甘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慕容追風,讓他再沒有過一次……哪怕是一秒,放鬆過對自己的要求。

本來一切都該是這樣進行著的,慕容追風因為自己的母親做過的事情,當時對倍受欺凌的慕容修雲懷有愧疚,將他從冷宮裡放了出來,並且再沒有生出要迫害南陵唯一一個皇子的心。

卻沒想到……最終,這個冷宮裡長大的皇子,早已經被南陵遺忘的男人,卻保住了南陵的江山。

“就是……這樣……”幽幽的嘆了一聲,慕容追風的手有些僵硬,這夜晚的風竟有些涼,吹得他渾身僵硬。

錦瑟安靜的坐在一邊,什麼也沒有說,雖然她是猜到了大概,卻沒想到之間竟有那麼多曲折的故事,有那麼多……叫人心酸,卻又無能為力的事情。

彷彿一切,都是命運吧,緩緩推動著所有的人,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已。

“北棠風。”錦瑟又叫了一聲,看到慕容追風抬起眼看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她歪了歪腦袋,思考了一會兒,喃喃道:“叫起來怪怪的……”

看著漫天的繁星,錦瑟轉眼又笑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慕容追風的手,笑道:“決定了,以後就叫你阿風!”

(以下慕容追風改名為北棠風,哼哼,大家懂的。)

“啊?”北棠風呆愣著,看著錦瑟晶亮的眼睛,彷彿那天空中漫天的繁星都倒映在了她的眼裡,那樣的美麗。

“不好嗎?你喜歡別人連名帶姓的叫你?聽起來好凶的。”錦瑟對剛才北棠風說的那些往事,只字未提,叫慕容追風有些意外,但是他彷彿也突然體會到了她的用心良苦。

一個人,要將自己的過往挖出來,再一次清晰的講訴出來,是很困難的事情。

既然他說了,她知道了,那麼便夠了。

何必苦苦追問,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

北棠風笑了起來,“你怎麼叫都行!”

錦瑟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看著滿天星斗,嘆道:“唉,快到北境了吧?你大哥……那個什麼北境王,會不會放過我?”

提起來,錦瑟心裡還有些疙瘩,畢竟當年的事情還沒有證實,那年錦瑟撞上的馬車是不是北棠冽的?那個人的臉,在錦瑟的腦袋裡一片模糊,什麼都想不起來。

依稀……只記得,一片昏暗之中,耳邊滴答的雨聲,還有……兩個人曖昧交纏的身影。

還有那總是模模糊糊的,那低沉的嗓音,錦瑟好幾次彷彿要回憶起一些什麼來時,又彷彿怎麼也想不起來。

她好像記得那個人的聲音,但是又好像……是她的夢,是假的。

“啊!”錦瑟忙搖了搖頭,煩亂的叫了一聲。

這些事情不是早就忘記了,為何此刻又突然想起來了,更何況……那個男人,還不一定是北棠冽呢,他也許,不過是剛好那時候在那個地方!

然後可以打聽到了她的事情呢?

一定是的!一定是!

“沒事的,他不會對你如何的!”北棠風看著錦瑟突然煩亂的模樣,想到再過兩日便是北境的都城了,他們的歸期早已經稟報給了北棠冽,到時他怕是會帶著……那個女人,早早便在碼頭等著了吧?

她還在等著你回去娶她呢。

腦海裡猛然響起了北棠冽的話來,北棠風原本輕鬆的笑容便沉重了起來。

“可是……我總覺得,他不會輕易放過我!”錦瑟憂心忡忡,看著北棠風也有些沉重的臉,她不由得更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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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太危險了,若不是北棠風執意要回去一段時間,也許她根本不會去北境的,只是她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更不能叫他為難。

“我……錦瑟……我……”北棠風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這件事情來。

若是錦瑟知道了,會不會就此不理他了?會不會……就這樣決裂的走了?

北棠風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便是錦瑟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離開他。

可是……瞞不住了。

“不如,我們不要回去了!”北棠風眼睛突然一亮,一把抓住了錦瑟的手,“我們離開吧!不去北境了!”

“為什麼?”雖然錦瑟也想,但是之前北棠風還一定要回去的,北境有太多人想見他,想知道他真的安好。

還有他在南陵忍辱負重那麼久,難道就沒想念過自己的家鄉?

“你不是說,還想回去,給你父皇上一柱香嗎?”錦瑟不想因為自己這點莫名其妙的情緒影響了北棠風。

他與他親生父親,一面都沒有見過……他的母親鬱鬱而終,父親不也是常年鬱病,在蘇凝去世不久後便丟下十四歲的北棠冽登基為少年皇帝撒手人寰。

慕容追風,該是很想回去見自己父親一面的吧?哪怕……只是墓碑。

北棠風一愣,聽了錦瑟的話,卻又怎麼能不叫他動心呢?一生為能盡孝,連去他的墓前奉上一柱清香,難道也不做嗎?

“沒關係的,我剛才只是隨口說說,我不怕你大哥!他既然和你一起來救過我,便不會對我如何的!”錦瑟看北棠風臉色不好,忙安慰道:“更何況,我不是說過要去每一個地方看一看日出日落嗎?北境也在其中啊!我們就先去北境吧!”

北棠風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看著錦瑟撐著笑容安慰他,他有些不忍心,只能將自己的擔憂全數壓了回去。

點了點頭,北棠風輕輕一嘆,“希望,一切是我多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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