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我正窩在病榻上,殿外有太監傳報:安侍郎拜見。
宮女告訴我安予彥這兩個月來,也是來回奔波,天邑御並不阻止,因為御醫說要讓親近的人多跟我講話,有助於復醒。
“大哥。”
安予彥消瘦很多,他撫著我頭髮,溫和的笑。
我對他笑笑,眼眸餘光掃到他腰間,他束了一條白色腰帶,帶尾長長直至膝間,末端清淺平整著繡有一個小字:孝。
怔愣了下,我抬眼發現他袖口亦是圍著一圈白帶。
因為安予彥原本便穿著白色袍子,所以初始時腰帶和袖帶沒有引起我的注意。
見我盯著他看,安予彥還是那樣彎著唇和睦道:“爹爹去世了。”
“怎麼會?”
我訝然。安穆,那麼雷厲風行的人,死了?
“都過去了。幸好,你沒事。”安予彥面上掛著笑,眼中卻少了以往清淡儒雅,眉宇間有著些微疲態,這樣一個笑意怡然如沐春風的男子,話語沉靜安定。
他說,就在我出事的那天,天邑凌晟潛入皇宮救出了天邑青與榮妃。
他說,暗牟嬈弈在皇宮自縊。
他說,天邑儒弘在一月前被賜毒酒而死,就在當日,安穆也死在府中。
三言兩語安予彥便講完了,講的雲淡風輕。
房內靜了刻,我抱住安予彥,輕輕拍著他背。我對於安穆並沒有什麼感情,最深的印象也只在與他暴怒爭執,對於與我不關心的人,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去傷心。但我知道,安予彥是一直很尊敬安穆,他是敬愛自己的父親的。
“大哥,帶我走吧。”
他低下頭不帶猶豫,“好。”
安予彥臨走之前,囑咐我一定要養好身子,按時喝藥。
我一一點頭。
皇宮,不是我願待的地方。
說來也怪,我受這麼重的傷勢,按照御醫的話是必死無疑的,可自打我轉醒後,除了精神不濟,其他一切都很好,恢復的極快,不消幾日便已下床走路,傷口只偶時會有陣痛。閒暇無事,我走走停停,鳳清殿裡外轉悠了遍。
宮女總在我耳邊嘮叨,“御醫吩咐要娘娘多多修養,不可過度奔走,以免落下病根。”
我沒理她,笑笑繼續散步。
兜兜轉轉我慢慢來到一處稍微清靜的地方,十丈外是一座禁軍把守的宮殿,上書“寧笪宮”。我完全是隨心而行,竟然下意識的走到此處,真真是心之所向。
出乎意料的,禁軍對我讓行,沒有阻攔我,反而跪地請安。
驚訝過後,我抿了抿唇。
明白這是天邑御的命令,我想去哪裡,想幹什麼,想怎麼樣,他都允許任我肆意。
我不費力氣進了寧笪宮內。
宮殿很大但顯得空曠,景緻雖繁亂卻透著落寞,皇上便是被天邑御軟禁在此。
老太監遠遠瞅見我轉身進了殿房,我跟著他走到後苑,一個黃袍在身的男子坐在躺椅內,置於繁茂樹下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稍許暗濁的黑眸,坐直了身子。
“兒臣拜見父皇。”我跪地行了大禮。
皇上沒有說話,只對我擺了擺手。
我起身,“父皇安好?”
他冷哼一聲。
“朕還以為你死了。”皇上威儀仍在,體態略顯著虛弱,如黑鷹的雙目黯淡些許。
令我心驚的是,他的印堂甚是發黑,我猶記得當日天邑御率兵攻佔皇宮,皇上印堂便已呈現暗色。
可今日印堂顏色堪之數倍。
“確實死過一次,不過又活了。”我回話。
“倒是命大。”
“嗯。”
“那逆子讓你來有何事。”
我搖頭,“兒臣只是想來看望父皇。”
皇上看我幾眼,復又躺回椅內,半晌問道:“現在是何月何日了?”
老太監低聲回答,皇上聽後突然開口說:“都過了快半年吧,如今還能有誰來覲見朕?除了那逆子,就只剩儒弘了,現在又多了你,一個個都是來了又去。這天將黑,儒弘又該來朕這裡了,你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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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擺手趕人。
我怔了又怔,寒意冒上後背。
“父皇您沒事吧?”
皇上自顧言語,“儒弘近月來寧笪宮如此頻繁,那逆子會不會又起什麼心思……”
我向前近了幾步,引來老太監的敵意,我停在皇上身旁,遲疑道:“父皇在說大皇子天邑儒弘?”他不是死了嗎。
“放肆,大皇兒的名諱,豈能你來直呼。”皇上一聲暴喝。
老太監急忙安撫,瞥了我一眼,扶起皇上亦步亦趨回了殿房。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九月雨季時節還很溫暖,我卻涼意習習。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老太監重新返回後苑,對著我生硬道:“七皇妃請回吧,您也瞧見了,皇上身體欠安要歇息了。”
“父皇他怎麼……”
“怎麼瘋了?哼,回去問七殿下罷。”老太監惡狠狠。
我抿緊了唇,踉蹌回了鳳清殿。
老太監的話響在耳畔,“能弒殺自己皇兄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皇上愈發心智不常,再無對你們有任何不利之處,七皇妃大可放心而返。”
怪不得我看到皇上,總覺得他印堂發黑的蹊蹺,不料想是中了毒的徵兆。
鳳清殿裡,燭火漸漸點燃,明明晃晃的搖曳。
天邑御坐在書桌後閱物,這些時日,除了必要的會見群臣,他都待在鳳清殿。批改奏摺,閱書讀物,吃飯更衣,寸步不離鳳清殿。倒是我,不常待在這已經賜給我的宮殿裡,總是四處亂走。
看到我後,天邑御放下書卷拿起椅背上的錦布披風,迎到我面前披在我肩上。
“一到晚上,風就有些涼,小心著莫要著涼。”他聲音柔和。
我審視著他的面容,覺得陌生。
“我剛剛去見了父皇。他瘋了。”
他點頭,默了刻。
“嬈弈下的毒,她已經死了。”
若沒有他的默許,任嬈弈本事如何大,當初又怎能下毒成功?
“我累了。”
我推開他,把披風脫下遞迴他手上,結束了無意義的對話。
繞步走到裡間,我合衣躺回床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