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一向不是個缺乏禮貌的人，但是對於原振天一家子，實在是很難禮貌起來。從根子上來說，王國華能來這裡當這個書記，還得感謝原振天極其家屬。
江潮生進來的時候，王國華臉上的怒色猶在道：“人走了麼？”江潮生點點頭道：“走了，不過臉色很難看。”
王國華露出恥笑的表情，冷冷道：“她居然敢找到我的辦公室來，自我感覺不是一般的好啊。恩州電子集團、市路橋公司，建築公司，那麼多爛帳我還沒跟她算呢。”
這三家國企，可以說是市屬國企中的重災區，其中影響最大的是恩州電子集團。
“書記，為什麼不去查一查她那家水蓮貿易公司？”江潮生受到了王國華情緒的感染，主動提問。王國華看看他，臉上恢復了淡然道：“查什麼？那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根本就不是她。姓原的從表面上看，就是一個自由職業者，或者說是一個無業遊民。可是你看看她穿的待的，單單一個翡翠鐲子就不下二十萬。這種人，要不是有個市委書記的父親，她連一坨狗屎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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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常委會之後，林景浩親自出馬，帶著三位省廳下來的去了公安局。此刻的公安局可以說是風雨飄搖人人自危，紀委一傢伙拿下了兩個主要負責人，要說這樓裡頭屁股底下不乾淨的人可不少。
宣佈了市委的決定後，三人正式上任，公安局的全面整頓拉開序幕。
下午三點，王國華的一號車出現在恩州電子集團總部的所在地。這一片屬市開發區的地盤，要說恩州電子集團的歷史很有講究。解放初的時候，還只是一家收音機的廠子。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恩州市委省吃儉用從國外進口了彩電生產線，拉開了恩州電子集團復興的序幕。那個時候李漢不過是一個地區二輕局的局長，趙東昇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員。這一段歷史，王國華是從卓強國提供的材料中知曉的。
從一個單一的生產彩電的廠子，發展到現在產品多達十幾種，幾十個系列，可以說很不容易。就是這樣一個一度運轉良好的企業，因為一個行政命令而被徹底的改變。當初這個行政命令的起源，居然是因為趙東昇拒絕了原書記女兒要求承銷集團產品。
仔細想想，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王國華來的時候誰也沒通知，站在集團大門口往裡看的時候，裡頭是一片安靜。門衛室裡出來一個保安倒是挺盡責的，出來攔住車子詢問：“你幹啥的？”
王國華衝他笑笑道：“我想進去看看。”王國華倒是挺和氣的，不過這個和氣之中帶出的無形的威嚴，讓這個保安有點緊張的看看門口的奧迪車。
“這個，你等下，我去向領導彙報一下。”保安匆忙的轉身回去打電話彙報，王國華望著鐵門裡頭嘆氣道：“看來想不驚動人都不行了。”
江潮生笑道：“書記，這其實是好事，企業都已經這樣了，員工還如此的負責，說明這家企業還是有希望的。”
“你倒是會說話。”王國華笑了笑，這話並沒當真。一個企業，還是一家國企，能不更搞好是建立在誰當市委領導的基礎上，這真是一件荒唐可笑到極點的事情。然而，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企業還少麼？一個人可以讓企業興旺，同樣還是一個人，可以讓企業倒閉。
“歸根結底，還是要建立起一套制度，用制度來制約權力。”王國華自言自語的時候，裡頭匆匆出來一個人，王國華倒是一眼就認出來是趙東昇。
“書記，您怎麼來了？”十幾步之外，趙東昇就一直在小跑，天氣很熱，水泥地板上的炕氣似乎肉眼都能看的到。趙東昇跑的一頭是汗，雙手老遠的就伸出來。
王國華主動上前三步，伸出手道：“早就想來看看了，可惜一直都在忙，抽不出時間。說起來，我這個市委書記失職了。”
王國華這番話的含義，趙東昇不是很明白。
“王書記，市委調查組還在廠裡，我是不是通知一下？”趙東昇微微的猶豫了一下，開口問。王國華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麼回來了？”
趙東昇道：“我本來就是集團領導班子的成員，調查組進駐之後，大家推舉我來臨時負責企業的生產。這幾天，生產倒是恢復了，可惜銷售那一攤子沒什麼起色。水蓮貿易公司那邊，還欠著五千多萬的貨款沒來，頂多再有三天，庫存的材料就要斷貨了。”
趙東昇顯得有點焦慮，不由自主的說了一通不相干的。王國華倒是聽的很仔細，一邊往裡走一邊問：“產品的銷售渠道出的問題，還是產品出了問題？”
這話問的還挺專業，趙東昇楞了一下，趕緊的加快腳步追上王國華道：“我做過調查，我們很多市場的丟失，主要原因還是銷售渠道出了問題。具體的，三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王國華突然站住，回頭道：“如果你來當這個集團的董事長，年薪和企業的利潤掛鉤，你幹不幹？”趙東昇聞聲苦笑道：“您在這裡當這個市委書記沒問題，要是換一個書記呢？”
王國華笑道：“假如有一套制度能夠避免因為換一個市委書記而導致企業領導班子的動盪呢？”趙東昇搖頭道：“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任何制度在失去監督的權利面前都沒有用。”
“你的意思，私有制成為必然？還是要搞MBO？”王國華笑了笑，趙東昇聽了微微嘆息道：“我現在有點迷茫。西方國家也有國企，他們的企業經理人制度卻執行的很好。”
“我認為，這家企業，首先是全體職工的，其次才是政府的。”王國華的一句話，說起來很輕鬆，但是聽眾趙東昇卻一臉的疑惑。
“您能說的細緻一點麼？”趙東昇心中有疑問，追上來問。王國華一邊往裡走，一邊淡淡道：“很簡單，監督權下放，由企業職工共同推舉一些工人作為監管委員，成立一個監管委員會。企業做出的任何重大決定，都要經過該委員會的多數委員的同意。”
“這樣一來，集團黨委還有存在的必要？”趙東昇已經砰然心動了，但是還有擔憂要說，王國華頭也不回的大聲道：“集團黨委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抓精神文明建設，協助監管委員會的工作等等。工業階級不是領導階級麼？我們的國家性質不是人民民主專政麼？不是人民當家作主麼？一個黨委的存在，如果僅僅是為了顯示一個凌駕於人民腦袋上的利益階級的存在，我看這個黨委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連串的話，說的趙東昇腦子有點不夠用了，站在辦公室門口連門都忘記開。結果還是江潮生給王國華開的門，王書記進去後坐下了，趙東昇才回過神來跟進。
改革勢在必行，怎麼改卻是一個問題。
事實上王國華在這方面並不是內行，只是很努力去做的公平一點。
“這樣行麼？”趙東昇坐在對面，有點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不斷的重複這一句。
“行不行都要試一試，路是人走出來的。前蘇聯的私有制改革，成就的不是全民期盼的國泰民安，而是一大群在改革過程中把國家的財產變成私人財富的大亨。如果說私有制是國企改革的必然，那麼我看還是不用改了。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野心家，一旦給了這些人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大著改革的旗號中飽私囊。事實上，這樣的事情一直在發生，只不過很多人看不到罷了。現在看不到，不等於以後看不到。”
王國華和趙東昇的談話時間不算長，但是足以讓趙東昇認清了王書記的態度。MBO，在王國華這裡行不通。
趙東昇在恩州電子集團的員工中威信很高，這一點從趙東昇領著王國華到處走走看看時員工們的態度可以看的出來。王國華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趙東昇能接手電子集團，這樣集團的動盪會小一些。這家企業的傷已經很重了，王國華希望這個傷能輕一點，癒合起來也快。
集團大會堂，市委書記王國華坐在主席臺上，面對著匆匆彙集在這裡的一千多名員工和數百名離退休工人。王書記不是來作報告的，但這個時候不能不說，因為他代表的是市委。
沒有講話稿，王國華只是把他跟趙東昇說的那些東西糅合起來，明確的告訴全體員工，企業要改革，但不是搞私有制改革，而是在國企的框架下，進行民主化的建設。企業首先是大家的，然後才是政府的。
王國華提出的幾點改革建議，得到了全體與會人員的熱烈響應。如何建立一個公開透明，監管得力的制度，並且不會影響企業的正常營運。這麼一個問題，將作為競選企業領導人的主要問題。不能說服全體員工，大家的票就不會投過去。最後王國華還強調了一點，恩州電子集團的新領導班子，將面想全社會進行公開招聘，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