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著是老鬥嘴的，總體來看，女方屬於強勢，高娟娟的嗓門大，張國勝明顯音量降了下來。不怎麼吭聲的孟潔突然來了一句：“小點聲，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我說你們兩個，整天鬥嘴，不會是看上對方了吧？”
好嘛，這個看著斯斯文文的孟潔，一開口也很刁鑽啊！
“喔，我就是看上要飯的，也不會看上他。”高娟娟做了個嘔吐的動作，似乎沒有生孟潔的氣。張國勝又哼哼了兩聲，口中低聲不知道說的啥，大意好像是我還看不上你呢。
這個叫孟潔的女娃，不簡單，心機明顯要深多了。王國華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咳嗽。其他三位立刻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歸了位置，一本正經的忙碌起來。
只有王國華不緊不慢的回頭，門口站著一個威嚴的中年胖子，個頭不高，估計一米七都危險。身高問題，並沒有影響這一位的威嚴，背著手目光如刀一般的看著王國華道：“你哪個辦公室的？來這有什麼事情？”
“林主任，他叫王國華，新分來的研究生。”高娟娟這個傻妞還真的混不吝，居然搶先說了一句。
林主任也就是辦公廳的副主任，督查室的一把手，聽到高娟娟的插嘴，林主任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想起什麼事情來似的一拍腦門道：“你就是新任命的副主任王國華同志吧？哎呀，你看看我，廳裡的事情太多，居然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
一臉的威嚴變化成笑容滿面的過程可以說是迅捷，一雙肥厚的手主動的伸上前來。這一幕真是跌碎了一地的眼鏡片，這還是平時看著高不可攀的林主任麼？
王國華被一雙肥厚滾燙的大手緊握著，多少有點意外於林主任的反應，隨即又坦然了，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作為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林主任必然是有自己的訊息渠道的。
其他三位年輕人就沒那麼淡定了，不善掩藏心理的高娟娟直接驚呼：“王主任？這麼年輕？”張國勝表情複雜的看了看王國華，牙根磨了磨。孟潔則是看一眼就飛快的低下頭，手裡的鉛筆尖折了。
“人事處怎麼搞的，也不來個電話通知一下。”林主任話鋒一轉，問題被輕輕的撇開了。實際上林主任對王國華的來歷知道的不多，王國華和許書記一家人的關係，也就是一個比較小的範圍內知道。但是很明顯的，林主任這種老吏的眼睛狠毒。不管王國華的根底如何，保持一個善意的姿態是必須的。當然，林主任作為上級領導，任何事情都要講究一個度，沒了尺度如何維護林主任的威信？
不等王國華說話，林主任的臉色又是一變，鬆開王國華的手，目光掃向其他人道：“謝衛國呢？怎麼搞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沒來上班？”
督查室副主任謝衛國，此刻剛剛從賓館的一個房間裡的一張大床上做起來，揉了揉發疼的腦袋，看看身邊躺著的一個女人**的身軀，謝主任慢慢的穿衣服起來。
床上的女人在時候其實已經醒了，坐直了從床頭摸來一支煙點上後，一邊抽菸一邊道：“現在不還是你在負責麼，這麼著急上班做啥？”
“很快就不是了，新主任已經確定了，可惜不是我。”謝衛國一邊穿衣服，一邊苦心著回答。床上的女人對於謝衛國的表情並不太在意，接著又道：“我那個音像店已經停業三天了，你趕緊想辦法解決。”
床頭的電話響了，謝衛國飛快的拿起電話看看號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恭敬的接聽：“林主任好，是我。啊，我有點事情在外面，好的好的，我馬上趕回去。”
放下電話的謝衛國一臉的頹喪，高大的身軀委頓著坐在床上道：“新主任來上任了，你的事情先緩一緩吧。整頓音像市場是宣傳部呼延部長親自批示過的事情，市文化局那邊的口子不好開，不然這個事情就辦不下去了。”
“謝衛國，老孃錢也送了，人也陪你睡了，你才說這個？別逼我啊，急眼了我去紀委告你。”床上的女人嗖的竄起來，胸前一對肥大顯得有點下垂的不那麼雅觀亂舞也顧不上了。
掛了電話的林主任依舊威嚴，對孟潔吩咐道：“小孟，你帶他們兩個把王主任的辦公室收拾一下。”吩咐完之後，林主任不復之前的熱情和笑容，才對王國華淡淡道：“國華，你跟大家熟悉熟悉，過十分鐘到我辦公室來坐坐，謝衛國來了正式開個小會。”
一直沒說話機會的王國華看見站起來回答一聲“是”的孟潔，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等孟潔坐下了才開口道：“好的，林主任。”
孟潔的目光多少有點慌張的閃開時，王國華確定了一個事情，這個孟潔不簡單，十有**是林主任安插在大辦公室裡的暗樁。應該說之前她隱藏的很好，可是剛才的表現有點太拙劣了，她幾乎是在找王國華準備開口回答的時機來說話。
讓王主任跟一個小科員搶著回答林主任的指示，不能不說這個手段有點爛。
王國華始終不動如山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木然，實際上無形間把自己跟其他幾個人的形象拉開了。林主任閃過一道訝然的目光後，匆匆轉身走了。
從林主任的角度來看，這個“常務”副主任的職務，他更希望是謝衛國來接任，甚至還向曹秘書長推薦了謝衛國。結果卻是大大的出乎他的預料，剛從分管的曹副秘書長那邊過來時，林主任得到了準確的訊息，新來的主任已經去人事處辦過手續了。
來的匆忙的林主任第一眼看見王國華的時候還是吃驚了，真也太年輕了。所以，林主任在第一時間收起了原來的打算，露出了善意的一面。但是接下來，林主任從掌握全域性的角度出發，還是表演了一番，孟潔也很配合，可惜王國華沉穩的程度出乎林主任的預料。
林主任不知道怎麼搞的心裡有點發慌，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號，笑著說道：“老餘，督查室新來的王國華，檔案上都怎麼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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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任的表情，隨著電話裡的回答，漸漸的發生著一些變化。很快林主任的記憶就有了用武之地，原紅杉區長王國華，哦，在報紙上看過這方面的訊息。以前因為太遙遠了，沒有當一回事。放下電話的林主任多少有點茫然，從一個經濟發達的區政府一把手到省委督查室副主任，真不能算是提拔。勉強算平調，甚至還有貶低的意思吧？
林主任琢磨了起來，對於如何對待這麼一個下屬，林主任的心情有點複雜。從人事檔案來看，這個王國華是大江省人，還是隸屬於省委組織部的幹部。這些關鍵點，人事處的老餘還算厚道的點了出來，也確實引起了林主任的關注。
“曹秘書長，新來的王國華同志來報道了，對於他的工作，您有什麼指示？”林主任還是決定要打一個電話請示一下，一個副主任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副主任年輕的嚇人。真要按機關單位的論資排輩，誰來幹這個副主任也輪不到王國華不是？
曹副秘書長分管著督查室，王國華這個任命在確定之前他也是尊重了林主任的建議，向上面提了謝衛國的名字。結果省委秘書長呼延奧博把他叫去辦公室，交代了一句：“督查室的工作很重要，省委主要領導高度關注。”然後就把人給打發走了，曹秘書長聽的不是很明白。這省委辦公廳四個副秘書長，排名最靠前的不是他，而是言禮孝。言秘書長還兼任著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職務呢，也就是說，日常的辦公廳這一塊，言秘書長還是相對強勢的。
督查室的人事問題，曹秘書長應該還是很有發言權的，林主任打電話問起這個事情，曹秘書長也沒必要給他做解釋。不過這個話又說回來了，平日裡林主任還算是恭敬。
“這個王國華很年輕吧？以前的副主任叫什麼來著？姓苑，快五十歲的人了吧？就這樣吧，有事再說。”曹秘書長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這麼不著邊際的回了一個電話，林主任不說是雲裡霧裡的，總是花了一些時間琢磨這話裡頭的意思。
以前的副主任是怎麼回事？性子很溫和的一個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可以隨便拿捏的。幾年間，苑主任在林主任面前也確實做到了溫順二字。
難道說，這個王國華不好惹？這個答案很有點呼之欲出的意思了。
林主任離開之後，大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有點怪。尤其是孟潔，手忙腳亂的連桌子上的檔案都弄撒了一地。忙不迭的去收拾。倒是高娟娟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坐在那裡拿眼睛一直跟查特務似的掃描王國華。
“王、王、主任，我帶您去辦公室。”張國勝這傢伙，居然是第一個主動說話的。看來男生就是男生，勇氣方面佔了便宜。
收拾好地上的檔案，孟潔拿個髮夾飛快的夾住劉海，顯得更加精幹一點後，這才輕輕的咳嗽一聲道：“王主任，辦公室的鑰匙在我這，您先在這裡休息，我們去收拾一下再過去吧。”
王國華笑眯眯的背手道：“你們忙吧，我出去抽支煙，等下還要去林主任的辦公室。”
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辦公室裡陷入了一種死寂。看著沒心沒肺的高娟娟，這會不陰不陽的說道：“沒看出來啊，張國勝，你倒是會拍馬屁的一個人。”
“高娟娟，你不要亂講，我哪有拍馬屁？”張國勝自然不肯認賬，高娟娟冷笑道：“明知道鑰匙在孟潔這裡，你居然搶著帶王主任去辦公室，不是拍馬屁是什麼？”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別叫王主任聽到。走了，跟我去收拾辦公室。”孟潔趕緊打斷這兩人，很明顯高娟娟是為她出頭，但是之前孟潔有點做賊被抓的意思，心虛的很。這兩位沒看出來，誰知道王國華有沒有記在心裡？
反差有點大，剛才還跟他們詳談甚歡的年齡大不了幾歲的王國華，突然成了領導了。還不是一般的小領導，而是實際上主持督查室工作的正處級副主任。這個落差，實在是讓這幾位在機關裡也算沉浮了兩三年的年輕人們感到了一種叫失落的情緒。
主任辦公室平時也有人打掃，讓這三人來走一趟，無非就是檢查一下衛生死角，看看有沒有什麼缺少的東西。
“你們猜，這個王主任的父母是不是京城裡什麼高官的子女？”這話是高娟娟挑的頭，她說這個話是有根據的，省城的主要領導家裡的情況，高娟娟還是知道一二的。這麼年輕的正處，說不得是什麼大領導的子女呢。
“沒根據的東西別亂說，被領導聽到了要挨訓。”孟潔恢復了往常的神態，柔柔的沒有那麼八卦的形象。不過她這麼一說，高娟娟反而更起勁了，低聲道：“你們忙著，我去去就回來。”說著丟下手裡的抹布，一溜煙沒影子了。
林主任說是十分鐘，但是十分鐘後王國華走過來時，林主任的辦公室門還是關著的。王國華有點好奇的是，怎麼沒看見林主任的秘書，他好歹是個副廳級幹部。
門沒開，王國華也沒有敲門的意思，很有耐心的站在門口等著。半個小時過後，背對著辦公室門口的王國華聽見一聲咳嗽，轉身時林主任的笑容又恢復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國華來了，怎麼站在門口，進來進來。”實際上林主任已經發現王國華的來到有一會了，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因為林主任要打幾個重要的電話，順手就給帶上了。
這一次門是開著的，王國華跟著進來時，隨口問一句：“怎麼沒看見秘書？”
“小周家裡有事請假了。”林主任難得給了一個解釋，其實這話王國華也不該問，林主任也沒必要回答。
客氣了幾句，林主任關心了一下生活上的問題，門口出現急匆匆趕到的謝衛國。王國華掃了一眼，這一位倒是一表人才的中年男子，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高大壯實，賣相也好。
“林主任，我來了。”謝衛國說話的時候，有意不去看王國華。
林主任站了起來，王國華也跟著。“這位就是新來的督查室副主任王國華同志，以後你好好給王主任做好幫手。他初來乍到的，工作上有什麼不瞭解的地方，你作為老同志要多多費心。王國華同志能力很強，在地方上主持過政府工作，我相信你們團結起來，一定能搞好督查室的工作。”
這一番正式介紹後，謝衛國就不好意思裝瞎子了，雖然心裡還帶著疑問，臉上卻擠出笑容來伸手道：“王主任好，我是謝衛國。”
實際上謝衛國還是第一次遭遇林主任在公開場合如此和顏悅色的對一個下屬，所以這個時候的謝衛國心裡是有點亂的。他最大的依靠就是林主任的支援，林主任這個態度說明自己就算日後幹的再好，也很難撼動王國華的可能性大增。
“你好，以後大家在一起工作，我剛來，希望謝主任多多幫助。”王國華也客氣了一句，基本上還是順著林主任的調子。因為有一些人出差，所以這個集體會議是開不成了，就在大辦公室裡，三個小年輕三個主任，開了一個小型的會議，就算是歡迎王國華上任了。
這個會開到一半的時候，門口出現一個讓林主任瞬間彈起來的身影，大步上前老遠伸手大聲道：“高主任，你怎麼來了？”
感情這高原還兼著辦公廳的副主任，三十五歲的副廳，也還算說的過去。怎麼說呢，高原是跟對人了，運氣好。做秘書，雖然好幾年都得小心謹慎的伺候著，但日後的回報也是巨大的，比起一般的官員死幹活幹，進步那是要快躲了。
同樣是副廳，高原作為許南下的秘書，身份和地位完全是兩個概念。
淡淡的跟林主任握了手，高原衝王國華笑道：“王國華同志吧，你反應的那個問題，許書記很重視，剛回到省委便做出了重要的指示，還讓我走一趟。這個批示你拿去，儘快的督導越州市委市政府落實。”
高原遞過來的是一份文稿，王國華很明顯沒寫什麼文稿上交。接過之後，王國華也不顧上看，立刻表示：“我一定認真完成許書記佈置的工作，明天我親自走一趟去落實這個事情。”
面對這高原，王國華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鎮定如常的樣子，很難給人一個普通印象。低調出場的王主任，表現出來的氣度幾個年輕的眼睛都有點直了，要知道這是許書記的秘書啊。跟他說話，都不帶抖一下的？
高原笑了笑，衝林主任擺擺手道：“沒事了，你們繼續。”從進來到離開，高原只是對王國華一個人笑了笑，對別人那是一點笑容都欠奉。
這個插曲的關鍵在於王國華向許南下反應了問題，也就是說這個新來的督查室副主任，居然有給許書記送話的渠道。恭敬的把高原送走的當口，林主任就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反觀謝衛國，這個時候腦子裡真的跟炸鍋似的，林主任想到的問題他也想到了。可見現實是如何的殘酷，這個新來的上司，從謝衛國的角度來說看不到任何獲勝的希望啊。
謝衛國不禁在心裡吶喊，我不甘心！
“好了，散會吧。”林主任沒有再開會的**，送人回來匆匆的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謝衛國還在那裡發傻，倒是張國勝這個小年輕笑著問：“主任，您還有什麼要說的？”應該說這裡頭張國勝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一下就完成了一個放低身段的轉身。
說實話，王國華對張國勝這個態度並不太欣賞，但是又很清楚，自己手下必須有這樣的人。“沒啥說的了，散會吧。大家該幹啥接著幹啥。”
王國華擺了擺手，轉身也出了大辦公室，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孟潔這才想起來，鑰匙還沒給領導，連忙從抽屜裡拿出鑰匙來大步追上去。
“主任，我給你開門。”孟潔的聲音不大，但是帶著一點急促的意味。王國華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從孟潔掌管鑰匙這個細節來看，這女孩子有點分管雜活的意思，實際上是這幾個打雜的小年輕的頭。
副主任的辦公室看上去比起王國華在紅杉區的辦公室，真的只能用寒酸兩個字來形容。桌子不算大椅子也有點舊了，也沒有所謂的裡間和外間。孟潔開門之後並沒有著急走人，而是小心的泡好一杯茶放下，這才低聲問剛剛坐下的王國華道：“主任，還有什麼吩咐？”
這個女孩子的謹小慎微的舉動，勉強的扳回了一點之前在王國華心目中不太高的分數。實際上王國華很能理解在機關裡掙扎的年輕人，尤其是一些沒有什麼背景的。孟潔就算給領導當暗裝，也不是她能選擇的。
“好了，沒事了，你去忙吧。”王國華笑著擺擺手，一如既往的沉穩平和。
王國華拿起電話給楚楚打過去，彙報了一下已經正式上任的事情。楚楚這邊聽了便笑道：“我的工作問題已經落實了，省供電局團委書記。房子的事情你趕緊的，一屋子的傢俱要搬家呢。”
“傢俱什麼都送人吧，我打算自己買一套新居，大一點的。你來了先住酒店，回頭可以安心的裝修房子。”王國華給出這麼一個方案，楚楚也覺得挺合心意的，以前的房子終究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裝修的。
“對了，這幾天我不在身邊，沒有沾花惹草吧？”楚楚臨了來了這麼一句，王國華很鎮定的反問：“你說呢？”
楚楚道：“別叫我看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