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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問見過淨蓮，也看到他目前的情況，立刻就要找車直接送回淨心寺。
雖然長途跋涉對於淨蓮目前的情況不是很合適，可也不能再停留在這裡了。
只要到了淨心寺，素問就有信心讓淨蓮的情況好起來。
哪怕淨蓮已經到了壽終正寢之時，素問也可在功德殿兌換果實給他延壽一年。
“行慧，找車，要舒服一些的，帶老法師回淨心寺。”素問吩咐道。
“是！”行慧連忙答道，臉上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等等！”那個女子在一邊突然開口。
依然衣著質樸，與其他花街女子截然不同。相貌清清秀秀之中透著堅毅，與去年相比似乎成熟了一些。若是其他人見到她很難相信她會是在花街柳巷討生活的。
這個女子似乎只對淨蓮比較好，對於其他人並不是很待見，因此自素問進來之後還是第一次開口，卻是阻攔素問。
“女施主可以放心，本寺的情況更適合老法師調養身體，同時本寺也有幾位醫術國手，比起那些名醫也是絲毫不差。”素問以為女子是擔心，連忙寬慰她。
“不是那個事。淨心寺我聽說過，好像挺厲害的。把他送到那，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女子搖頭道。
“那還有什麼事情？”素問疑惑，不知道這女子想要說什麼。
“能等一會兒再走麼？其實還有很多人都記掛他，只是他現在情況不好，他們也不好來打擾。每天晚上都會問我大師的情況。如果大師要走，那就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了。大家夥送送他，好麼？”女子軟聲道。
素問雖然只與這個女子見過一次，卻記得是個很硬氣的女子。聽到她如此軟言細語，也明白過來她是怕以後淨蓮沒有機會再回來，所以想與其他人一起送他。
“中午可以麼？”素問問道。如果中午送行，然後開車直達淨心寺，半夜之前就能到。
“好！”女子連忙答道：“他就麻煩你們照顧了，我去通知他們。”
淨蓮在旁邊一直沒有阻止她，等她走後才輕聲對素問道：“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在這裡呆了幾十年，臨走之前也想再看看他們。”
素問點頭：“老法師會康復的，本寺可是修養身體得好地方。”
淨蓮笑道：“聽起來確實不錯。我啊，到了這一把年紀，反倒不捨得死了。”
素問先是沉默，隨後輕輕嘆道：“大師是捨不得那些人。”
隨後突然想起來還沒介紹，把行神拉倒身邊來對淨蓮道：“這是本寺的弟子行神，也是後起之秀。老法師到了寺中若是有心，可以多教教這些弟子。”
“神清目明，都是好苗子。”淨蓮看了看行神後讚歎道。
行神聽了淨蓮的話也很開心，但還是說道：“老法師這樣稱讚我，倒是讓我惶恐了。”
素問在一邊道：“惶恐什麼？石頭在那裡任別人怎麼誇讚都是石頭，寶石無論外面包裹了什麼也仍然是寶石，你只要守住自我，別人說什麼你聽著就是。”
行神連忙道：“明白了，住持。”
淨蓮見素問在那教訓弟子，笑道：“一年沒見，你的修為更加深厚了。”
素問笑：“修為沒太多長進，不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指的是前些日子想明白的，自己原本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面不表露在外，對於很多事都要先盤算三分的習慣。
將這事情想明白之後，他彷彿剝離掉一層面具一般，性格越發直接了。而很多時候，也更加嚴厲了，比如方才斥責行神，在原本他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可儘管如此，卻讓寺中弟子感覺更加親近了。
素問原本以為來相送淨蓮的人會有幾十人。
淨蓮在這裡行走幾十年，見了不知多少人來，多少人走，有幾十個老人來相送他，已經算是極得人心了。
可上午情況卻讓素問吃了一驚。
那女子走了之後一個小時，就開始陸續有人來看望淨蓮。
有附近的居民，年過半百，如同淨蓮曾經帶素問去送往淨土的那個善信一般。給人的感覺很平和，也很虔誠。
“大師，以後你不在這裡，我們有疑惑也不知道該找誰了。希望你早日康復，早日回來。”
“我不在，你們可以給我打電話。”淨蓮強撐著身體對善信說道。又轉頭問素問：“你們那有電話吧？”
素問笑道：“當然有。現在都用網路了，你也可以用網路給他們講法，到時候我讓弟子教你。”
“那感情好。早就想學了，只是沒什麼機會。”淨蓮笑道。
這一句話又讓眾人心酸不已。
有花街的那些店面老闆，穿著唐裝褂子或者汗衫，大腹便便的，還有徐娘半老的，打扮妖豔的，陸續來了四五十個。
很多人都給淨蓮帶了禮物來，有的是一雙鞋，有的送他一件褂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因為她們知道值錢的東西淨蓮也不會收。
其中一個白白胖胖的老者從兜裡掏出個李子遞給淨蓮：“我孫子給我吃的，我沒舍得，看你要走了，給你吃了吧。”
淨蓮接過來道：“那我可不客氣了，你別心疼。”
老者呲了下牙。又說道：“認識你好幾十年了，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你還挺壯實的，天天跑我店門口要給我講法，弄得我都怕看見你。後來時間久了，我也習慣了。你這要走了，我還挺捨不得的。”
淨蓮道：“你這家業富貴，子孫孝順，該有的都有了，是有大福氣的。以後多做做好事，將這福氣延續更長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幾年資助了好幾個山村的學生，算是做好事了吧？就是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想吊著你。”那老頭說道。
眾人先是愕然，隨後大笑。
周圍熟悉的，都知道這老頭是最不喜歡聽淨蓮的言論的，而且一直給人的感覺非常固執。沒想到他竟然早就聽進去了，只是怕別人知道，誰也不說。如今淨蓮要走了，他才吐露出來。
淨蓮笑的更是開心：“早說過了，你是個有福氣的。”
這些人都與淨蓮說了兩句話，然後與先前的善信一般到院子裡去聊天。
還有那些一個個店中操持皮肉生意的女子，竟然陸續來了四五十個，看到淨蓮雖然態度不同，可眼中都透著關心。
而淨蓮看到她們每一個人都都要說一句“好孩子。”
在他心中，她們真的都是一個個很好的孩子，只是因為各種原因走上另外一條道路。
單單這些善信，商店老闆，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就來了一百多人，比素問預計的要多出許多。
而在之後還陸續有其他人來，都是花街那條街上的。有上述三種人，也有小商小販，還有幾個是花街商鋪的房東，平時並不在這附近住，聽說淨蓮要離開都急急忙忙趕來。
他們很多人都是很小的時候就見到淨蓮，長大了些後認識淨蓮。無論是否信佛，在他們心中淨蓮都佔據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
快到中午的時候，還進來幾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其中領頭的膀大腰圓，後面的幾個也不似善類。
看到他們過來，許多正在聊天的人都停下話語紛紛看過來。
“淨蓮老和尚是在裡面吧？”當先的男人問道。
好半響，有人點點頭。
這個男子許多人都認得，花街的一夥潑皮，平時壞事沒少做，還曾經因為一些事情用板磚給淨蓮開了嫖。後來被不少人警告過，沒敢再找淨蓮的麻煩。
如今淨蓮要走，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那幾人進了房間看到素問後沒有理會，將目光投到後面淨蓮身上，繞過素問來到淨蓮床前。
“沒想到你病的這麼厲害了。”那人說道。
淨蓮看著他微笑道：“年紀大了，就愛生病。”
那人看了淨蓮半響，突然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
響亮無比，肉眼可見那人一邊臉紅腫起來。
“當時我年輕不懂事，又剛來花街，給你開過瓢。後來知道了你做的事情，心裡也佩服的很。只是臉面上掛不住，不敢來見你。有一回我病的沒錢買藥，我那幫兄弟出來想辦法，最後還是你給了幾十塊錢，讓他們給我買的藥。
等我活過來了，就想辦法弄了幾百塊讓他們給你送來，你也沒收。你不收，我就更沒臉來看你，知道你在哪，我都退避三尺。想著你幾十塊錢就讓我退避三尺，你賺了。
可是吧，這心裡面始終不是那個滋味。如今知道你要走了，我心想再不來見你就沒機會了，過來和你道個歉，也表示一下謝意。”
“人哪，總是爭那一口氣。如今你把這口氣放下了，那就說明你成熟了，以後好好做人！”淨蓮聽了男子坦白，笑著說道，眼中卻含著淚水。
看著這些孩子從青澀懵懂的模樣逐漸長大。哪怕他們做錯過事，可淨蓮仍然用寬容的目光看待他們，用一顆慈和的心去對待他們。
這個孩子一直是他比較擔心的一個。如今看到他對自己說了心裡話，淨蓮終於放下心了。
“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男子下意識說道。不過看著淨蓮期盼的目光，最後還是說道：“我試試看吧。”
這男子說完，也不多待，說道：“我在這待著，估計他們也不得勁兒。我就不送你了。你好好養病，若有機會就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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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問從男子進來就一直沒有說話，等他走了之後，素問才嘆：“與老法師相比，貧僧真是遠遠不如。”
後面陸續還有人來，卻開始少了。
那些先接到訊息的，幾乎都立刻趕過來。因此前面人多，後面人反倒少。
此時外面的人，已經有了兩百餘。
素問看看時間，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對淨蓮老法師道：“我們這就起程吧。”
淨蓮點頭：“走吧，看到他們，我也不用再掛心了。”
外面車早就已經在那停著了。
行慧揹著淨蓮，行神提著淨蓮的物品，就那麼出了屋子。
外面的人始終沒有離開，哪怕已經到了中午，眾人已經感到飢餓。
哪怕有飯局或者其他事情，也都把事情推到一邊。
對於他們來說，相送這位將一輩子奉獻給花街的老法師離開，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看到幾人出了屋子，還在說話的人都停下，都在院子兩邊看著淨蓮。
“好好養病，有機會回來看看。”一個商鋪老闆道。
“在那好好養老吧，沒事別回來了。”另一個商鋪老闆立刻說出相反的話來。
這兩句話都是眾人的心裡話。
一方面希望早日再見到淨蓮，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在淨心寺頤養天年，不要再回這裡受苦。
“淨蓮老和尚你保重！”
“你走了我們也會讀佛經的！”
“有時間給我們寫信。”
“淨蓮大師，謝謝你，若沒有你我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謝謝你始終不放棄我們！”
……
一句一句話，發自眾人肺腑，傳入素問等人和淨蓮耳中。
淨蓮在行慧的背後，看著院子裡一直很到大門外面都站滿的人，雙眼漸漸開始溼潤，臉上卻始終帶著笑容。
這些，就是他在這裡幾十年的收穫。
這些人，這些聲音，記錄了他這幾十年的點點滴滴。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在這裡再呆下去。
眾生，眾生，能渡一個是一個。
可惜自己已經老了，身體實在堅持不住了，自己再留在這裡就變成其他人的累贅了。
“謝謝你們！”到了大門的時候，淨蓮終於忍不住，顫抖著聲音說出這一句。
“是我們謝謝您才對。若沒有您，花街還不一定是什麼樣子。”
“自從認識了您，我才發現我的人生還有希望。”
“從小到大，只有您對我說過那些話。”
“認識您，是我這一輩子的財富……”
“不錯，認識您是我們這一輩子的財富……”
許許多多的人都說道。
聽著這些話語，淨蓮終於忍不住，兩行清淚從雙眼滑落。
“我這一輩子，總算做成了一點事情。”
淨蓮一邊流著眼淚一邊顫抖著聲音笑道。
等淨蓮被背上車再透過窗戶看過他們一眼之後，車輛開始緩緩開動。
“認識您，是我們這一輩子的財富……”
聲音透過車窗傳了進來。
素問從車窗看向後面，雙眼中也微微有些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