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上，說起來徐欽才是主帥，不僅僅因為他是後補的國公爺，還因為同樣是被朱瞻基徵調，可人家一上來就被太孫殿下暫時授予了，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的頭銜，也就是相當於後世的軍區司令。
雖說這個左都督的頭銜，只是為了剿匪時帶兵的方便，並不是實授，也沒多少實權，但那是實實在在的身份的象徵。
實際上左都督也不過是正一品而已，對於超品的國公爺來說，並不稀奇，正常操作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狄陽就比較苦逼了，只給了一個幕僚的身份，沒有任何官面上的頭銜。倒不是太孫殿下小氣，實在是永樂的聖旨裡面已經寫明了，狄陽終身不得統兵為將，不得出仕為官。
不過這種事也沒什麼好羨慕，或者好抱怨的。老實講，替朝廷賣命，也不是狄陽所想要幹的。大明朝還有兩百多年可活，命長的很，也不需要狄陽賣命。
狄陽所求的，只是希望有一片淨土，能夠裝下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各種天方夜譚的理想就夠了。
雖然說徐欽是主帥，但上了船後，反而時時刻刻的跟著狄陽後頭晃悠。不是纏著狄陽喝酒，就是拉著狄陽下棋，或者站在船頭船尾的甲板上，縱談古今。
狄陽是那種接觸的越多，瞭解的越多，也越讓人看不透的人。
徐欽一輩子閱人無數，整個大明朝能在他面前裝逼的，估計也就是皇帝家的那幾位了。但他始終看不透狄陽。
這個狄陽吧，剛開始覺得是個老農，不然又怎麼能發現土豆那樣的物事。但他娘的生意又做得好，本來都快要倒閉了的逸仙樓，硬是讓他給救回來了，而且比金陵任何一家酒樓都要活得好。
本來只是這樣的話，也還算不得什麼。但最妙的是，這人和自己一樣的有腔調，李永祥自己看不上也罷了，但畢竟同樣是後補的國公爺，頂級的官三代，別說升斗小民了，就是尋常的官吏，見了李永祥也得繞道走。
可這個啥也不是的狄陽，愣是敢當街刺殺李永祥的狗腿子，而且誰勸都不好使，戶部尚書夏元吉和江寧知縣陶成章勸也不行，無動於衷，該殺就殺。
殺了個狗腿子也就算了，連狗腿子的主人李永祥，也是照打不誤。
這麼有腔調的人，自然引起了徐欽的注意，慕名前去拜訪，才發現人家那腔調還真不是裝的。什麼國公爺，什麼翰林，對不起請你在門外候著，跟我上完課再說。
如果到這裡，那還只是個奇人而已。
但事實證明，狄陽不只是奇人，還是一個能人。武能打得自己的護衛落花流水，文能寫詩讓大才子楊溥都讚歎不已。
越接觸下來，就越發現狄陽會的更多，以至於讓自視甚高的徐欽，都在懷疑這個世上究竟有啥是狄陽不懂，不會的。
這讓徐欽根本看不透，就像他根本看不透剛剛還好端端跟自己一塊站著的狄陽，過一會又能拿出什麼神兵利器。
比如現在自己手裡拿著這個，被稱作千里鏡的東西。
若不是這玩意實在又黑又粗又醜，和書上記載的神仙法器相去甚遠，徐欽簡直以為這是被施加過魔法的。
得益於後世光學行業和基礎工業的發達，普通人足不出戶，只花幾百塊錢就能在家中買到十倍望遠鏡。
出來野營，這玩意是少不了的，當然了帳篷裡還有更高階的天文望遠鏡，不過那玩意實在太過扎眼，出來打仗，還是帶普通的有夜視功能的雙筒望遠鏡就夠了。
本來狄陽只是在船頭，用望遠鏡看看兩岸的風景，讓徐欽發現以後，當即驚為天人，怎麼也不肯撒手了
狄陽無奈之下，只好把雙筒望遠鏡一份為二，一人拿著一個。
有了這等神器在手，徐欽第一件要做的事，當然是跑到船頂，看看對面的情況。
結果鏡頭剛剛對準對面頂層的艙室，就見到從裡頭走出來兩位只穿著薄紗的妙齡女子，在十倍鏡的助力下，連薄紗裡頭，那連綿起伏的山巒，都纖毫畢現。
這一神奇的發現，讓徐欽又驚又喜，血脈噴張。徐公子當然不是那種沒見過女人的初哥兒，但在這種情況裡，在這個小小的鏡頭裡面，看到如此香豔的一幕，實在刺激的很。
徐欽挪動著千里鏡，視線一路追著那兩個女子下了樓，才啐罵道：“他娘的，出來剿匪，居然還帶著娘們，真特麼丟我們勳貴的臉。”
放下千里鏡，準備歇歇眼，卻發現狄陽也拿著千里鏡往那邊看，徐欽心頭一樂，心想這場面，看不到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哪個男人能忍住？
於是打趣道：“狄兄，那倆娘們已經走了，還有啥可看的？”
狄陽卻申請肅穆，不斷的調整焦距，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艙室裡面，李永祥和一個漁夫在談話。”
“和一個漁夫在談話？”
“不錯，徐兄你想想，李永祥是何等樣人，那是紈絝中的紈絝。能讓他在花天酒地的時候，屏退婢女的，會是一個普通的漁夫麼？換句話來說，一個普通的漁夫，能上到頂層李永祥的艙室麼？”
徐欽想了想，道：“你是說，這個漁夫不是一般人？”
“要麼是他不一般，要麼是他要和李永祥談得事情不一般，要麼兩樣都不一般。無論如何，這個都需要我們保持重視。”
“有道理。”徐欽連忙把自己手中的千里鏡，也對準那邊的艙室，又道：“可惜這個千里鏡妙雖妙，就是聽不到聲音。”
“注意看他的體貌，站姿，習慣動作，走路時的擺臂等等。記住了這些，日後即便是改換了行頭，也能夠認得出來。”
徐欽輕嘖了一聲，狄陽在他心目中全能的形象，又加深了一層。
透過千里鏡的鏡頭看去，對面頂層的艙室裡，李永祥輕佻的半靠在躺椅上，對面是身著蓑衣，頭戴斗笠的漁夫。斗笠壓得很低，難以看清楚相貌。
漁夫如釘子般立著，身量中等，略矮。
從鏡頭中反饋的場景來看，大多數時候都是漁夫在說，長篇大論的似乎是在彙報什麼事情。談話大約持續了一刻鍾左右，也不知道是談完了還怎地，反正李永祥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漁夫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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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室外頭細雨依舊，漁夫從艙室裡出來以後，便沒有急著走，而是立在甲板，凝望著狄陽的座船。從千里鏡裡可以看到，那個一直被斗笠蓋住的臉龐，也終於露出了他的全貌。
相貌看出來有些古怪，但又很難說出到底是哪裡古怪，唯有那雙苦大仇深的眼睛，簡直讓徐欽以為剛才偷看的娘們，就是他媳婦一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