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嗡地一聲,他讓人佈置的介面被打破,空蕩蕩的洞口翻起一陣浪花來,便如破碎的花瓣一般消失無蹤了。
有蘇翎在前,餘回林福二人已經縱過去將程清河護起來了。
“你這一箭要是在這個時候射過去,不用明日,怕只你待你回去時,便只能看見柯家的一地屍首了。”
蘇翎信步而來,在他不遠處站定,只要伸出手,便能碰到他挽弓搭箭的手。
但是他不過是站在原地,將雙手背到身後,毫無戒備之心,彷彿篤定他不敢下這個死手。
柯淵不動,只朝他看過去,面部神經性地痙攣了一番,眼睛裡壓抑著兇光,就如同一隻吃人的猛獸。
“她如今不過是白石不要的女人,何況還懷著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你以為白家還會為了這麼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和柯家過不去。”
“哦?那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不動手?”蘇翎攤了攤手,好像才剛剛注意到自己還未解開圍裙,順手抽了綁在身後的帶子,慢吞吞地脫下捏在手裡。
餘回見他們對峙,挺身站在程清河的身前,全然暴露在毒箭之下。
柯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蘇翎。
一個堂堂龍虎山的代掌門,竟然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小縣城做一個廚師?不,連廚師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個打雜的小廝。
他怎麼不知道如今的龍虎山已經窮到靠代掌門打工賺錢的地步了?
“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你這麼幫她。”
“柯家主這問題提得不錯,只是你更應該關心的是,白家需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端了你柯家的老巢。白家那個老東西,脾氣可不大好。”
柯淵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方才冷笑了一聲,手勁緩緩鬆開,接著猛然回頭,錯過餘回的腦袋偏開方向射去,呲地一聲,綠色的毒光霎時綿延直整個牆面。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堵牆便化作了溧粉,消散在空氣之中。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蘇翎眼底的色澤變了變,沒有想到,為了對付程清河,柯家居然使出了這麼厲害的毒!
一役過後,程清河察覺柯淵已然離開,方才腿腳軟下,倒在餘回的身上。
耳邊是餘回驚慌的呼吸聲。
“沒事,我只是,肚子有些疼。”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一定是剛才,撲倒的時候太突然,壓到肚子了。
懷了孕還真是麻煩,加上還看不見,更是麻煩。
血。餘回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他順著她的腿往下看,果然看見自大腿內側緩緩淌下來的小股鮮血。
“蘇翎,你快看看。”
蘇翎,蘇翎……
她閉上了眼睛,迷茫了一斷時間,彷彿已經睡了一覺,但其實不過才過了十來分鐘,她便清醒過來了。
千萬不要小產了。
她伸手按住檢視她肚子情況的蘇翎的手,心中想著。
以她現在這個體質,早產兒怕是養不活。
沒有想到她第一次有孩子,卻是懷得這般艱難。
“沒事了,能保得住。”察覺到她的心事,蘇翎連忙安撫道。
“多謝。”
“不要再說謝這個字,清河,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好歹……”他頓了頓。
“好歹我們也曾經有過師徒之情。”他繼續說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有了柯淵這一出,蘇翎方覺自身的法陣太過不堪一擊,是以他特意傳信回了龍虎山,讓門下弟子將存在山門的陣寶拿過來。
這早餐店一連幾日沒有開門,日日早晨來等開張的人們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其中尤其是十幾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最為執著。
“你說今天不會還不開門罷?”
“不清楚,有可能哎,難道老闆們都已經出去旅遊了?”
“不管旅遊不旅遊,總歸不要搬走就好,我對掌勺帥哥的少女心早已經飢渴難耐!”
“嘿呀少來啦,還是包子歐巴比較好看呀!”
咔咔咔,門的另一頭傳來開鎖的聲音,程清河摸著門把推開,迎面襲來一陣涼風。
看見她站在門後,所有人頓時鴉雀無聲。
她,她,她不是管賬的麼?為什麼會懷孕?
不不不,重點是,她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你懷孕了?孩子是誰的?”
終於有人問出口,程清河循著聲音看過去,迷糊猜出對方的年齡。
“你猜。”她眨了眨眼睛。
“哎哎,賣早飯嗎?賣嗎?餓死我了啊!”專程來吃早飯的一窩蜂地湧了上來。
“小心。”餘回從身後將她拉回來,避免她被撞到。
嘶!一群人倒吸了一口氣。
這孩子是他的?
“還是好好地待在裡面,今日不賣吃食,你們明日早上再來罷!”說完,蘇翎虛扶著程清河的肩膀,往裡頭走去。
嘶!另一群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餘回將目光投射在他搭在清河肩膀上的手指,晦澀了片刻。
“奇怪。”嘯狼藏在自家窗子後頭,斜著眼睛冰涼涼地注視著程記包子鋪的前門,恰巧程清河已經進門去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幾日前,這幢房子應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嘭地巨響聲彷彿就在耳邊,但是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聽見聲音,只是看到了半夜的某個時刻,從這幢房子上空竄來的隱約的結界波動。
這種波動,只能是巨大的術法撞擊才能導致。
真是好小子,難道這些人都是修道者?可是為何他半點看不出來?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入,索性汲上拖鞋走至鋪子外頭近距離察看。
他方一靠近,蘇翎便已經注意到他了。
蘇翎不僅知道他是什麼人,還知道他背後的東西,也正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他才將程清河送到他的身邊。
可惜他實在太過不濟,那日那般大的動靜,他竟然也半點沒有發現,看來凡界的有關部門實在是徒有虛名!
若是此刻嘯狼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定然會大呼冤枉,結界這東西,特別還是這般高階的結界,他一個凡人,若不藉助某些特殊手段,他當然看不出來!
他能夠感受到結界的波動,已經算他天資聰穎,五感敏銳了!
“大腳族那邊來訊息了嗎?”程清河坐在榻榻米上,不放心地道。
其實若非閒來無事,她已經幾乎忘了有這一件事了。
她曾經拜託過大腳族再過去一趟,將餘家剩下的人領回來,她已經回來的訊息瞞不過多少人的眼睛,若是餘家家主找上門來,怕是不好交代。
“前幾日他們便已經來信,大腳族們已經將人帶到,都已經回餘家了。”
“那便好。”
餘回想了想,沒有再提林祿的事情,林祿還是將那個孩子帶過來了,但是索性他和他們已經再無干係了,即便他想回來,他也不會讓他再見到程清河一面。
原本她要是不問起這件事,他根本都不會提。
她不知道餘回心中所想,只是摸著鼓鼓的肚子,偶爾感覺到肚皮被裡頭的小東西踹得起伏,心中莫名欣慰。
她還是無當之前,便是佛祖手中金螳螂產下的其中一顆卵。
金螳螂產卵太多,照應難免有失妥當的時候,便在她看顧不及時,其中一顆卵被它的姊妹擠下了巢穴,摔落至泥裡。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一顆卵同其他的卵不論光澤還是個頭,都要差上一些。
金螳螂本是佛物,若是失了佛光庇佑,便如同修道之人失了靈根,但是大補,偷偷潛進來的靈蛇將它銜在嘴裡,將它視為儲備糧,帶著它逃出了佛界。
沒有錯,她的真身,便是一隻金螳螂。
奈何是佛前聖物,她母親備受佛祖寵愛,日日受著佛音薰陶,無當生就一副高嶺之花的性子,自然脫不開干係。
那邊嘯狼還看不出個好歹來,他能看到什麼,完全取決於蘇翎想要他看見什麼。
“算了。難得一個假期。”嘯狼摸了摸酸澀的眼珠子,躡手躡腳地回去。
只不過走到一半,他便察覺到一股不似凡人的氣息往這裡漸漸靠近。
他一個激靈,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相貌清俊的男人徐徐往這裡來。
雖然沒有見他走得如何看,但是不過一眨眼,他便已經離包子鋪幾步之遙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視線看過來,那人腳步一頓,看將過來,嘯狼被那眼神裡頭的漠然一驚,連忙扭頭吹著口哨抖腿。
拖鞋噠噠噠清脆而又引人注意。
那人看了他一瞬,繼續回頭往裡走。
待他完全看不見人了,嘯狼連忙奔跑起來,風一般地趕回自家屋子裡。
完了,完了,青聯縣以後怕是不安定了!難得的假期也要泡湯了!
他要立馬回總部一趟!
方才進去的男人他分明認識,如今極真界一大巨頭,白家的少主白石。
雖然他的爺爺白安的名字同樣如雷貫耳,但是在極真界,真正白家的掌控者,是年少成名的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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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剛剛進門,便被一隻手臂攬住了。
是蘇翎。
說起來二人還曾經同在龍虎山共事過,如今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再一次見面,二人心中都多出了一份微妙的感覺。
“多日不見,沒有想到蘇掌門竟然會在這裡。”白石揚起溫和的笑意。
他的眼角眉梢精緻而十分溫和,但是同慵懶而又散漫的蘇翎不同的是,他的溫和之中,帶著不怒自威的味道,只是在平日,非下屬的面前,他控制得很是妥當。
“我徒兒在此,我在這裡再正常不過,只是,白少主,無親無故……”
蘇翎話語之間,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不過幾個月沒見,他身上的修為氣息已經被收斂得乾乾淨淨,二人年齡差別如此之大,他在這時刻卻是渾然看不出他的真實修為。
“我來看看她,她是我的女人。”並非無親無故。
白石直截了當道。
蘇翎不由哧地一笑,嘴上說道:“白家的行事總是令人啼笑皆非,讓清河失了一身修為,害得她眼盲,她如今已經時日不多,你若是還有幾分良知,就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這一番話,沒有給他留半分情面,要是他對程清河還有幾分真情的意思,這些話就是一把一把的刀子,勢必戳得他心頭泣血。
若是他傷懷了,他不會再讓他見到清河,但若是他並不傷懷,他更不會讓他見她。
說起來程清河如今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就他所知,他已經利用程清河幫助他找到了無當的真身,若說趕盡殺絕,實在沒有必要。
就算他白石不出手,以程清河如今的情況,也已經活不過多久。
說著,蘇翎隱晦地看了一眼樓梯二樓的方向。
他察覺到異樣的時候便讓餘回送她上去了。
不能讓他看到程清河大著肚子的模樣,他也沒有故意防著不讓她聽見,便是希望她認清事實。
然而蘇翎不知道的是,早在一開始,程清河便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你看,你不相信是不是?不相信,會有這樣一個,利用自己孩子的母親?
程清河聽著樓下的對話,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來,那模樣看在餘回眼底,更像是自嘲。
蠻荒大陸之前,若說兩人都在心知肚明地演戲,但是未必沒有真。
但是你要說完全是真,也未必沒有算計。
餘回不懂,在他的心目當中,白家一直是高風亮節的存在,一直是極真界道德信義的標榜,少主白石更是少年出名,是所有道修之中值得膜拜的傳奇。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利用真情去利用一個女人。
竟然用最不恥的方式,去對付一個女人!
什麼時候感情變成了最銳利的一把刀?!
清河。他捏緊了手指,越聽,越感覺到一股無力的悲哀。
“修為可以再有,眼盲可以再治,蘇掌門這般清閒,不如掃掃自家門前雪,旁人家的私事,莫要多管,才是明智之舉!”
白石笑意吟吟道,暗暗地施壓。
只是他不知道,蘇翎看似十分在意龍虎山,但是從來都不吃這一套。
“龍虎山的事宜蘇某已經不再管,萬事逃不過一個命字,還是盡人事聽天命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