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的一頁，記載的是白家的數眾，看起來是新進新增上去的。
而下面的一些，雖然被保護得很好，但是可以看出泛黃的卷邊。
她拉開看了看，一頁不過一兩人，上面寫著名字，以及這人或是異獸的來歷。
頁邊譁啦啦流淌，突然一頓，程清河伸出手指，點了點上頭娟秀的小楷，上面寫著“南紅蓮”三個字。
看日期，正是五百年前。
再下面的背景介紹，是一片空白，看起來是被刻意抹去了。
真是有意思。
白安。
“最近還有人來查閱過這些嗎？這幾年。”程清河將資料歸置好，推在那年輕人面前。
那年輕人一愣，接著不好意思般地撓了撓後腦勺，羞赧道：“那就不知道了，我是今年年初才來報道的，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我的師傅，他可在這裡當了三十年的值呢！”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
再次出門的時候天色揚起了茫茫的大霧，剛走出去一點，便落了一頭一肩的霧水。
“用這個。”餘回脫下自己的外套。
程清河看起來是一頭黑髮，但是隨著不斷地被弄溼，髮梢便墜著不少的黑色水珠。
“先蓋著罷。”
程清河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臉看見街邊屋後看著這邊的一張臉，那人似乎已經全溼了，顯然站了不少的時間。
蠻荒大陸不像如今的凡界，依舊還是未開化的模樣，沒有電，大霧來了，不少紅色的燈籠便亮了起來。
這些紅色的燈籠，映照著溼漉漉的石路，顯得十分靜謐。
滴答一聲，雨水在屋簷匯聚，落到了地面之上，濺起來一朵泥花。
腳步聲聲從身邊經過，擦肩而過，林祿盯著腳面，垂在兩側的手緊握了握。
程清河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餘回沒有表情，雖然這班兄弟確實跟了他不久的時間，但是，即便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林祿，實在不能再跟在他們的身邊了。
林福雖然惋惜，然而卻並沒有兩難，若是他真的能夠悔改，清河心裡跟明鏡似的，又何曾看錯了人。
“唔，唔……”前方有四五人牽著獵犬到處亂嗅，看著衣裳，皆是統一的紅黑色勁裝。
不用看就知道，是蘇河城主的人。
“人妖大戰開始的時候，這城裡每一日便會派遣獵犬搜尋有沒有妖物混入城裡，看來我們是碰上了巡邏隊的人了。”
餘回說道。
程清河當頭，腳步慢了下來。
街道上也有行人的，但是看著那巡邏隊的人來了，便立時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站在街邊，等著對方排查完畢。
那被牽著的獵犬們一路嗅過來，不時發著嗚嗚的低吼，兇牙外咧，兩隻犬牙特別地長，它們的眼角下垂，落著幾道溼痕，全身皮毛黑得油光發亮，看著個頭便知道不是好惹的主。
“清河。”餘回見他們越來越近，不由出聲道。
“我們還是回頭罷？”
“現在回頭，定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放輕鬆點，不會出事的。”
程清河輕聲說道。
這是蘇河的人，當初神龍島的那一幕還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這麼久沒有動靜，蘇河一定是認為程清河已經死了。
但是，誰知道他會不會還留著一手，隨時對找回來的程清河發難。
那獵犬一路嗅到了她的腳邊，它深深嗅了幾回，接著若無其事地扭頭過去了。
牽著它的巡邏士兵留著八撇小鬍子，目光如隼，看著四十出頭，一雙利眼全程漠然地注視著她。
不，可以說，從她進得他的視線以來，他便一直盯著他看了。
程清河當然覺察到了，她淡然地對上他的目光，打量完他的模樣之後，她又風輕雲淡地移開目光。
餘回，林福，一一嗅過去，兩對人馬從兩條直線，到相交，到分開。
全部嗅完這一行人，那獵犬打了一個噴嚏，接著腳步一頓，搖頭晃腦了片刻，快速回過頭。
“你們都給我站住。”獵犬的主人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程清河原本是要離去，聞言腳步頓住。
餘回身體一瞬間僵直，他目光定了定，一轉眼便看見程清河若無其事的目光，心頭的緊張之感便煙消雲散了。
程清河轉過身來，挑了挑眉，示意詢問對方有何貴幹。
“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問話之中，那四五條獵犬都過來了，將三人圍得水洩不通。
“外城。”程清河答了。
“來此處是來做什麼的？”
“我同我丈夫失散了，我是來找他的。你還想知道什麼，一併問了吧！”
那問話之人目光沉了沉，低頭看那獵犬，那獵犬雖然好聞那女人的腳下，但是卻不過是好奇地聞著，遲遲也沒旁的反應。
“我們夫人累了，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們就不打擾各位巡邏了。”
餘回上前一步，目光裡帶著不可侵犯的堅定。
這目光讓他堅信，若是他對這嬌小的女人做出一點什麼過分的事情，這個男人絕對會和他拼命！
不，不是一個男人，另外一個，自然也是……
“原來是這樣，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天快黑了，要事在這耗得太久，這般貌美的夫人，若是遭受了什麼意外就不好了。”那人笑著道，只是那笑意不曾達到眼底就是了。
他手上一使勁，牽著那獵犬離開，但是那黑皮獵犬像是被勾了魂一般，就是蹲在程清河的腳邊不走，鼻子不住貪婪地嗅。
不過最終還是拉開了。
巡邏隊領頭叫做方羽，打小便是在這蘇河城長大，人妖大戰之後便領了這個差，成了蘇河的得力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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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的巡邏完成之後，手下們呼和著要去吃酒，方羽揮揮手，讓其他人先離開。
他走到之前同程清河相遇的街道上等著，這時候夜深人靜，大多人都已經關門歇息去了，此刻燈火廖廖，只餘照亮這片街道的一些。
他站在路中央等了片刻，就看見先前被指派出去的人揹著霧氣回來了。
“頭，人跟丟了。”他跑過來，說了這麼一句話。
“丟了？”方羽眼睛一瞪，羅剎一般。
“頭兒，他們似乎早已經發現了我在跟蹤他們，一直帶著我在城裡繞圈子，後來……”
“算了，我不怪你。”他打斷他的話：“去把黑虎牽過來。”
那手下臉上一苦，但是一看方羽陰沉的臉色，只好轉身小跑過去了。
在非公務時間放獵犬出來，是要被處罰了，更何況他們頭兒的那一隻，叫做黑虎的，性子又烈，簡直就是一尊凶神！
雖然被跟蹤，但是水平完全都不在一個平面之上，不過繞了幾圈便被丟開了。
程清河吃了點東西，又洗漱了一番，躺回床上看著黑乎乎的頭頂，才覺自己輕鬆了片刻。
餘回和林福都在她隔壁屋子，有了上一次的事故，二人都不覺有些似驚弓之鳥，每夜定有人站在門口守著她。
這裡也是租賃下來的屋子，不過是在繁華的地段，縱橫交錯的巷子不少，要是發生了什麼，也能在第一時間順利逃走。
一道黑影猶猶豫豫地翻了牆，他提著一包東西，正是林祿。
餘回抱著劍站在門口，警覺地睜開眼，見是他來了，也不做聲，沒有搭理他的打算。
放著程清河不管，卻和那非親非故的孩子出去玩耍，直至險程清河於危險之中，就這一項罪名，都夠他死一萬次。
如今只不過是冷待他，已經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二少爺。”
林祿走過來，眼睛望向他身後禁閉的房門。
那門裡沒有一絲動靜。
“屬下是來還靈石的，人還未找到，這些你們一定用的到。”林祿垂著眼睛，不敢直視對方的態度。
餘回先前還不覺什麼，但是如今看他這般風輕雲淡的模樣，心中不禁騰起了一股惡氣。
要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根本無法想象程清河會面臨何等危險的局面！
他真是，太自私了！
“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餘回捏緊了手裡的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無法想象，要是程清河如何了……
危險！林祿感覺到自他身上傳遞而來的煞氣，忍不住後退一步。
“屬下知道了。”他急促地呼吸了幾口，蹲下身，將手裡的袋子輕輕放在地面上。
噠地一聲。
那是獨屬於，靈石的聲音。
不過片刻，林祿的背影便已經消失在圍牆之後。
“你若是想怪，便怪我好了。”餘回看著一絲亮光都沒有的夜空，輕聲說道。
一直隱沒在暗處的林福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走了出來。
“林福沒有資格怪二少爺，是林祿自己不爭氣，誰都幫不了他。”
林祿和他打小就是孤兒，他沒有見過父母的樣子，但是林祿不同，他不僅見過，還曾經親眼見過父母被妖修一吻封喉的慘烈。
那個小男孩，可能讓他回憶起了童年罷！
只是，他不該讓清河一個人獨自面對危險，在他的心裡，一個陌生的孩子，怎麼可以比清河重要？！
她，幾次救過他們的命，要不是她在，他們早已經不知投了幾次胎了！
不知感恩，說得，就是林祿這樣的人吧！
程清河脫了危險，餘回等人又恢復到了尋人的歷程之中，她拓印了一份近三十年來到蠻荒大陸的外物，又一頁頁細細研究了一番。
餘回端著碗筷吃食站在門外敲了敲門，程清河那邊才翻了三四頁。
“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
“這是鮮魚湯，你嚐嚐。”
程清河聞了聞氣味，不帶腥氣，反而香氣沁人。
她口中生津，站起來走到桌邊坐下，奶白的魚湯之中蓋著少許青色的蔥，露出湯麵的魚肉條理分明，白嫩可愛。
她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只覺唇齒生香。
程清河這幾日的飯量漸漸大了，但是吐得也多，這會兒見總算找到了她鐘意的，只能祈禱她不在吐了。
飯畢，她看了一眼大開的窗外，院子裡栽了一顆梨樹，細雨紛飛之中，可見細細小小的花苞站滿了枝頭。
“既然你走不開，便讓他幫我買些紅棗來吧，用來熬湯一定合適。”
他？他是誰？餘回沒有反應過來，這話即將脫口而出，但是話頂到了嗓子眼，便回神了，林福不在，會守在外面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他捏了捏拳頭，呆立了片刻，見程清河還看著窗外，回頭走出去。
蹲在牆角的林祿見餘回冷著臉朝他就過來了，不由後退了一步，他雖然心中猶豫，但還是決定不走。
劍朗星目的餘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走過來一拳頭當頭砸過來，將他摜到地上。
背部著地，揚起一陣灰塵，林祿吃痛地悶哼一聲，這一拳頭當然不是普通成年人的拳頭，而是人修的拳頭，自然不簡單。
林祿抿了抿嘴，吐出一顆帶著血絲的斷牙。
不用說，半邊臉頰已經腫起來了。
啪地一聲，他身前的地面落下一顆下品靈石。他不解地仰頭看去。
“去買些紅棗過來，清河指明讓你去，要是搞砸了……”
原來，原來如此。
林祿臉上不受控制地揚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呆子一般。
“還不快去？不去就算了！”餘回怒斥道，佯裝就要彎下腰去撿。
手一伸，林祿連忙將靈石抓在手心裡，一骨碌快速站起來。
“我去，我馬上去！等我。”他扭頭就跑。
餘回見他呆頭呆腦的模樣，忍不住嘴角上揚，但是一想到這小子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帶來麻煩，不由又蹙眉。
也不知道，清河的仁慈，是好事，還是壞事。
等離開了蠻荒大陸，不管父親同意與否，餘家，他是不準備回去了，但是，要是林福林祿想要走，他絕對不攔，他相信，清河，也絕對不會挽留。
因為遲遲沒有訊息，程清河不免有些坐不住，她正跨出大門，便看見原本正常的街道突然春回大地一般，張燈結綵。
紅色，入目的是一片紅色。
喜慶得很。
身邊人去問了，帶來了一個訊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