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才發現,河水呈現的是血黃色,無比渾濁,遠遠看上去就是一條黑色的河流,蟲蛇滿布,腥風撲面,河岸上立著一塊石頭,上寫著“忘川河”三個字,字型鮮紅如血。
河裡發黑的血黃色液體不停翻滾冒泡,仔細看那一個個大如起球的泡鑽出發粘的水面,猶如一個個被丟入地獄,枉死的靈魂在煉獄裡痛苦的掙扎吶喊。
我要過去嗎?
河裡彷彿有幾萬個孤魂在爭先恐後想將我拖下水,我會掉下去嗎?河裡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是不是掉進去之後就不能轉世輪迴?
正當我苦惱怎麼過去時,忽然發現身邊有一座橋。
我小心翼翼沿著河邊往橋走去,不敢靠河太近,裡面有黑色半透明,形狀如人一樣的東西,會如冒泡一樣忽然鑽出出帶粘性的水面,伸出細細長長的爪子,一下下地來抓我的腳踝。
“奈何橋”,三個字清晰地刻在橋頭。
奈何橋?此刻我居然覺得有點可笑,這就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嗎?不管世上何雄名,死後都往鬼門關。關外生人猶歌舞,關內魂過黃泉路。
是不是我走過這座橋,飲下一碗湯,就會忘記所有的愛恨情仇?
橋下面孤魂遍野,那些是不是不願意忘記某一段情,所以拒絕喝下那碗湯,甘願跳入河中?
我要從這裡走過去嗎?我也會忘記他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當來生再次遇見時,形同陌路?
奈何橋上回望天,實在奈何不能言。今生已盡無歸路,唯向那邊去。
最終還是跨上了橋,兩邊石頭護欄擋不出河水湧動,一下下地拍打在橋兩邊。那發黑的血黃色液體好像根本就不是河水,而是由各種在掙扎的冤魂在瞭望,瞭望橋上是否有人,等待著水面拍打的時刻,把你拖下河。
“若藍?”
我身後響起一個憔悴的男人聲音。
他微微弓著背,白髮蒼蒼,兩眼深凹,雖然西裝筆挺,但仍然遮掩不住衣服內那消瘦的身體。
“你是……”我好奇地看著他,腦海裡使勁回憶,卻搜尋不到這個人的印象。
“謝謝你對我兒子的關心,如果有緣再見面,我一定會報答你”,他說話氣若游絲,看上去好像是精神上受了什麼折磨,垂著頭,耷拉著眼皮,但說話間,還是努力對我微笑下。
他說完對我微微一笑就準備往前走,彷彿對世間一切都很漠然。
“可是,你兒子是誰啊?”我忍不住叫住他。
“尉遲帥”,他說完又擠出一個微笑,但馬上又眼睛冷漠地盯著前方,繼續往前走去,並和我擦肩而過,一直往河對岸走去……
“等等!”我叫住了他,他站在了我前面,但並沒有回頭。
“你剛才見到大帥了嗎?他現在在哪裡?自從之前在一個像法院一樣的地方和他分開後,就再也沒看到他過”。
他瘦小的背影微微顫抖了下,但仍然沒有回頭,背對著我說:“你在這裡看到過大帥?”
“嗯……怎麼啦……”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繼續往前走了,並沒有理會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奇怪著他剛才那句話怎麼帶著哭腔,為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就走了。大帥,大帥怎麼了?
對了!這裡是死人才會來的地方!
想到這裡又一陣全身汗毛豎起!對啊!這是死掉的人才會來的地方!我已經死了!那又怎麼樣!每個人都會死,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分別,和一切留戀的人和物的分別!一切想通了,也就釋然了,我想我此刻的顏色,會和前面的他剛才顏色一樣吧,沒有不甘,沒有痛苦,只有漠然。
他是誰?怎麼會知道大帥?為什麼知道大帥已經死亡的訊息會背對著我偷偷哭泣?
想著他的相貌……他……他不是尉遲傑嗎?
但尉遲傑怎麼會變得那麼老?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白頭發,人也瘦了那麼多!
還有……他怎麼會死的……
在我疑惑間,他已經漸漸走遠,我望著他消瘦的背影,也趕快跟緊了腳步,我怕我一分心,就會被那些一雙雙看不見的腐爛手拖入河水之中。
“先生,喝了這碗湯吧!”
橋頭有一老婆婆,拿著一碗茶水,遞給尉遲傑。
他轉過頭來,幽怨地看著老婆婆。這次眼神裡不再是漠然,而是很多感情聚集在一起,並且滿臉的淚水。
他凝視了會,無力地說道:“來生會找到她嗎?”
“快喝了吧!”婆婆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把碗遞到了他的嘴邊。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裝滿燙的碗,一滴滴眼淚落入碗中,和湯水混為一體。
葉落無花,花開無葉,相思相愛難相悅。
忘川隔岸喚情深,奈何橋上聞幽咽。
貧苦吞身,繁華飲血,虛空大夢重重業。
輪迴此夜問來生,人間花月何時滅。
這碗湯就是用今生的淚水熬成的。
婆婆微笑著看著他,等待著他一飲而盡。而他,正對著湯發呆,眼淚一滴滴掉下來。
“來生會找到她嗎?”過了半響,他又問了一遍,似乎心中有極大的不甘,極度的渴望,渴望再續前緣。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即使會,你和她都是陌路”,婆婆仍然是微微一笑,很平淡地講訴著與她自己無關的故事。
“所有都會忘記,對嗎?”尉遲傑將碗又靠近了些嘴邊,但心裡那團無名憂傷似乎越來越濃烈。
“一切愛恨情仇,都將一筆勾銷”,婆婆又催促道:“快喝吧,忘記了,也就不會有痛苦了”。
“不!我要見她!”尉遲傑突然將碗扔到地上!他沒有任何徵兆地忽然間像發了瘋一樣,邊哭邊咆哮:“她是不是每次輪迴的時候都會經過這裡?我只要守在這裡就能見到她!自從有了大寶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我有很多話要跟她說,我要見她一面!”
橋下渾濁的河水使勁拍打著橋身,如一個個惡魔正拼命掙脫枷鎖往上攀爬,即使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把橋上的人拖入水中。
“你可要想好,一個輪迴可能八十年,可能五百年,也可能一千年,你願意在這裡受苦,直到等到她的出現嗎?”
尉遲傑低著頭沉默不語,眼睛直直地看著腳下那一河的汙水……
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和腐臭味,還有耳邊陣陣陰風,如群鬼在哀嚎……
等一個人本身就是煎熬,可是,拒絕那碗湯,則需要更大的勇氣。
“我什麼都願意,只要讓我見一眼她!無論什麼都願意!”他說著說著沒了聲音,梗咽到說不出話,一個中年男人,在橋頭對著一個老婆婆痛哭流涕,那是有多無奈才會這樣!
“先讓你見一個人吧”,老婆婆說著站到了一邊,隨即她身後出現了一位姑娘。
怎麼是她?她還是穿著圍裙,揹著竹筐,手裡拿著鐮刀,淚眼婆娑地看著尉遲傑,在凝視中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可是尉遲傑一直迴避著她灼熱的目光,他的眼裡只有躲閃和漠然。
“阿明……”女孩深情地看著他喊了一聲。
他回頭看看身後,再看看女孩,一臉的莫名其妙,還有一點點的埋怨,好像這個女孩打攪到了他。
“啊明……你不認識我了嗎……”女孩想拼命忍住眼淚,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小聲哭泣起來:“你抱著我說,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我去哪裡你也去哪裡,是我一再堅持,你才活了下來,我們最終還是分開了,可是,我一直在等你,你怎麼把我忘記了……”
“對不起,小姐,你認錯人了吧”,他臉上苦笑了一下。
“沒有!”女孩扔下鐮刀,一頭扎進他的懷抱,把他緊緊抱住,在女孩的擁抱下,西服皺得厲害,原來他真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尉遲傑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滿臉的憔悴,深深的黑眼圈,是長期透支體力和精力的結果嗎?
他雙手伸到後面,使勁解開將他抱住的女孩的雙手,並很有禮貌地說:“對不起,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不!你化成灰我也認識!阿明,我苦苦等了你那麼多年,你怎麼可以這樣……”女孩說著把他抱得更緊了,好像生怕他飛掉,將自己埋在他的胸膛,整個人快在眼淚中融化。
“你夠了!”尉遲傑用蠻力一下解開了她環繞在自己背後的雙手,語氣堅定又帶準備地說:“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我也有老婆,並且很愛她,請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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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狼狽不堪地站在原地,雙手不斷地互相搓著,關節處微微發紅,應該是剛才尉遲傑用力過度造成的。
“啊明,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女孩緊咬著嘴唇,血和淚混合在一起,滑落到地上。
風聲更大了,像一隻只黑色的幽魂用利爪時不時地撓著你的臉頰,並不斷圍繞你身邊,對著你耳朵吹氣,並一直低聲唱著死亡之歌。
“請你讓一下,我還有正緊事要辦”,他說著用手推了下女孩,開始尋找老婆婆的身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