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說完又跟太妃道：“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留了一老一少在房裡聯絡感情，自己出門去找風十四娘。
其人雖然來無影去無蹤，但這是他府裡，還是能找到人的。
順義王府的精緻不錯，園子裡有個湖，湖邊建著抄手遊廊，連通著湖心水榭。
湖裡荷葉田田，挨挨擠擠無窮的碧色中不時伸出紅色蓮花，此處景緻甚是怡人。
關鍵是水榭四下茫茫，說什麼話不虞有人聽到。
“需要你幫個忙，你可以提任何條件。”趙衍單刀直入道。跟風十四娘這樣武力值爆表，一切用手中劍說話的主不需迂迴委婉，人家不耐煩聽。
風十四娘淡淡看他一眼，撇過臉看向湖中：“不需要。”
不需要條件，自然也是不會幫忙。
趙衍當然不會輕易退卻，“你好好想想再決定，遊走塵世，也會有什麼求而不得也不說不定。人生在世間哪能真的無情無慾，你雖是異人，但也還是人，是人就不可能萬事如意。”
風十四娘再次看他一眼，還當真歪著腦袋想了想，半晌道：“還真有點事……”
趙衍精神一振，道：“說說看。”
“讓我做什麼？”風十四娘不答，反倒問起了趙衍讓她幫的忙。
“殺人！”趙衍的聲音毫無起伏。
“在哪裡殺？”風十四娘的關注點十分奇異，不問殺的什麼人，只問殺人地點。
這是對自己極度自信的表現，只要是人，只有不能殺，沒有殺不成。
趙衍把扶渠山驚馬坡的具體地址給風十四娘描述一遍，道：“對方一共十九人，留下幾個不中用點的做活口，重點是不能讓活口知道同伴是你殺的人。”
這也是他找上風十四娘的原因，殺人對於他來說不是難事，難在他目前諸多牽扯，不方便把自己的實力暴露出來，所以需做的玄乎一些，不會讓人想到他頭上。
他想起當日風十四娘當街殺人，若非他覺出她的異樣，一直注意著她，否則以她那神鬼莫測的速度，誰也發現不了有人在人群中殺完人又離開了。
當然，這件事讓他來做，費點心力也是能做到“不像人為”，但目前時間太倉促，無法從容佈置。
“簡單，只要不在那笨丫頭面前殺就行！”原來問地點是顧忌洛明光。
“我不在期間她若出了事，我就殺了你。”風十四娘再次漠然道。
“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她有事。”趙衍的話自然出自真心，他的確願意以自己的安危換她周全。
風十四娘點點頭，語氣毫無波瀾道：“我要一頭驢。”
趙衍一怔，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殺手也太冷，殺人的代價竟然只是一頭驢！
這頭驢難道是黃金打造的？
“要全身烏黑沒一絲白，四蹄雪白無一點黑，人稱烏雲蓋雪日行千里的驢。”
好吧！果然不是一般的驢，還不如一頭金驢！這樣的驢比一匹汗血寶馬都難找！不過還好，若讓他弄一頭全身雪白，四蹄烏黑的驢，他不如直接放棄算了。
“好！”趙衍乾脆應下，“不過話說在前面，烏雲蓋雪不好找，時間可能會長些。”
“你媳婦娶回去之前弄到就成。”風十四娘道。
趙衍挑挑眉，這條件……到底是讓他早娶媳婦好呢，還是晚娶媳婦好呢？
“屆時若沒找到呢？”趙衍忍不住問了一句。
“將來你生了孩子，我帶走。”風十四娘毫不猶豫道。
趙衍：“……”
好麼，原來他的孩子跟頭毛驢等價。
回了金萱華堂，下人稱洛姑娘扶太妃回房了，他料想祖母身體恐怕是受不住了，便跟著去了太妃起居室。
金萱華堂是兩進的院落，前面用來會客，後面則是起居之所。
趙衍大跨步進了明間，太妃正半臥在榻上，洛明光側坐在榻邊，彎著腰給太妃揉按額頭。
下人們都在外面候命，屋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她的動作很輕柔，臉上的神情很溫柔，一下一下，專注而耐性十足。
而他的祖母合著眼安靜的睡著，雙眉沒有蹙起，沒有時時不安的囈語，他甚至能聽到她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
趙衍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將門口的光線擋住了許多，他不敢動，他怕一動就驚醒了這夢寐一般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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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命中一片不見天日的冰雪荒蕪中，陡然有一線陽光穿破層雲照耀在大地上，那陽光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嚮往。他彷彿看到冰河化凍，萬物復甦，看到和風淡蕩，春暖花開。
他彷彿在這溫暖寧靜的畫面中看到日後兒女滿堂，歡聲笑語充斥著這府邸，看到相依為命的祖母舒展著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一個孩子。
那時他害怕寂寞的祖母定然無需像今日這般，需要靠著下人們的歡騰來填補府裡的冷情。
他的唇角帶著淺笑，眼中卻淚光模糊，原來這令人絕望的人生也是可以幸福如斯的！只要他抓住眼前的人。
洛明光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高高仰著腦袋望著他，滿眼都是震驚，他竟然在流淚嗎？她伸出一隻手，卻停留在半空，一顆心驀地疼痛起來。
她不知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悄聲道：“太妃睡著了……”
趙衍含淚而笑，突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輕輕親吻在鬢髮上，小聲道：“明光，別離開我！”
洛明光陡然心跳加快，滿心的凌亂，倉皇掙脫他道：“我去……給太妃準備吃的。”
趙衍含笑看她受驚兔子一般輕靈迅捷地跑出門，他含著笑出去招來侍女，“悅酒，去把洛姑娘領去廚房，交代張媽好好伺候著。”
悅酒看一眼一溜小跑著姑娘的背影，再看一眼居然詭異地帶著笑容的世子爺，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愣什麼，快去，一會兒該迷路了。”趙衍催促了一聲。
“哦……呃！”悅酒終於反應過來，急忙追著過去。
趙衍再次返回屋裡時，太妃不知什麼時候睜開雙眼含笑望著他。
“醒了？祖母再閤眼歇會兒神。”趙衍去坐了方才洛明光的位置，學著她剛才的樣子去幫太妃揉額頭。
太妃笑著開啟他的手，“算了吧，就你那手勁別把祖母腦袋按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