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茶茶？”
那頭長時間的沉默，讓韓勉聲音不免帶了幾分著急，“你現在還好嗎？”
蘇茶和宋家的恩怨在最近一段時間的各種鋪墊醞釀下，開始往外宣傳，他自然更清楚了她這十年是怎麼在宋家的折磨下挺過來的。
這個愚孝的大冤種，為了救出養育十三年的爺爺，甘願成為宋家的棋子，甘願成為宋天驕的備用人體資源庫。
十年的苦怎麼熬過來的，就算不切身體會也能感受到那種疼痛和絕望，再來一次，她應該會崩潰的吧？
而十年來，宋家要求雖然過分，至少宋天驕的病情沒有惡化到今天的地步，挺多抽造血細胞抽骨髓抽血液，但如今的宋天驕，這套流程已經不再適用於他。
宋天驕缺一個腎。
蘇茶如果落在宋家人手裡，這個腎必然保不住了。
更可怕的是，人的野望如同脫韁的野馬，是永遠都不可能被滿足的，今天她能捐了一個腎，明天後天說不定捐的就是她的心肝脾胃。
國家誠然是法制社會，某些事兒明確列入律法中，可耐不住求生的人千萬般遮掩，被害者受制於人只能妥協。
法律照不亮的黑暗之處，擋不住罪惡的滋生。
他自是害怕的。
在龍城，只要他願意，他可以保住蘇茶的性命，誰都不能傷害她。
可她要是揹著他偷偷妥協，他也沒辦法。
“你別犯傻，事情還沒到無法轉圜的餘地，我會用最快時間找到他們的地址，將蘇老先生救出來的。”
韓勉語氣急促，“你千萬別亂了分寸，同意他們的要求，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腎臟這些東西，人身體數量就那麼點，沒了就沒了，可不能再生的。”
這一亂，以後就永遠殘疾了，哪怕弄垮了宋家，她身體造成的傷害也無法逆轉。
他聲音僵滯，嚴厲叮囑她。
“我知道你重感情，但養育之恩，你已經報答過了，十年的牽制和苦痛，你已經不欠蘇老先生了，你可以對蘇老先生好，但絕不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你決不允許傷害自己！你絕不能妥協！蘇國忠他不值得！”
他或許是急昏頭了，話說出口後，整個人呼吸頓了一下，捏住手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救蘇老先生的法子有很多，不急於一時，不應該用傷害自己的手段……”
蘇茶聽得他語無倫次的聲音，腦中莫名浮現那張面癱臉著急樣子，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韓勉：“……”傻眼了。
蘇國忠被抓走，他都替她捉急，她居然在笑？
該不會急火攻心，人快瘋了？
心頭越發忐忑，勸道：“茶茶，聽話，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沒有那麼壞，不要做傻事。”
“嗯。”她淡淡應了聲。
韓勉：“可以跟宋家人拖延一下時間，我手頭有不少精英，慣會查探訊息，你忘了上次怎麼救出蘇老先生了，韓醉用的就是我的手下，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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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知後覺頓了一下，不確定問道，“你剛才說的是‘嗯’？”
蘇茶嘖了聲：“很奇怪嗎？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韓勉心頭思緒複雜，一時間不知道是高興居多，還是擔心居多。
“你真的不會衝動，不會私下去見宋家人？”
“不會。”蘇茶淺笑，“畢竟我欠他的已經還清了，他不值得嘛。”
韓勉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我把特殊病房區樓層的兩個小時內監控發給你，你且看看。”
他不知道她的狀態是不是如同嘴巴上說的鎮定，還是已經亂得沒有章法了。
他只是不想她冒險，他賭不起。
於是他說出自己的猜測，“別亂來，先看監控。”
蘇茶心頭一動：“監控裡有什麼線索？”
她果然很在意蘇國忠，還是很擔心的！
韓勉捏緊掌心，抿了抿薄唇，猜測的話艱難吐出。
“我懷疑，蘇老先生可能是自願跟宋家人走的！”
“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饒是往日裡足夠鎮定，這會兒她的聲音也不由得拔高了一個調子。
韓勉嘆口氣：“我知道蘇老先生在你心目中的分量，也不願意相信是真的，但茶茶，人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你……真的不值得。”
作為外人，都會被這種事情震驚到，何況是當事人蘇茶。
蘇國忠對蘇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年頭口上說孝順的人多，關心長輩的人多，但能真正做到忍受十年苦楚和欺凌，只為護得爺爺平安的，萬不存一。
一個是豆蔻年華少女，一個是快花甲的垂暮老人，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最美好的十年以及後半輩子永遠的後遺症卻換老人的平安。
她對撫養自己一場的老人，真的心意誠意都足夠了。
她沒有對不住蘇國忠的地方。
而且已經救出了蘇國忠，還保護好他的安全，給他尋求最好的醫資。
她對蘇國忠，仁至義盡。
但如果蘇國忠沒有接受，還跟外人聯合起來，試圖再坑她一把，那就……
太寒了人心。
他怕她想不開。
“這些只是我的猜測，你冷靜些。”
“我知道怎麼做，謝謝你。”蘇茶說道，心情鬱郁的她結束通話了電話。
雖然知道當年自己被父母“拋棄”，淪落在外二十三年，其中有蘇國忠的手筆，他甚至還間接害死了她親生母親。
她應該怨恨的。
但他畢竟沒有殺了她，也沒有將她拋棄，而是將她養大。
她多少是感念這份恩情的，雖然埋怨他的作為，但她並不後悔為他受宋家牽制十年。
挺多她把蘇家的事兒擺平，把宋家弄得破產後，兩人相忘於江湖，甚至他要是沒了，她還可以幫他收拾屍骨，送他入葬。
可如果他出賣了她，選擇幫宋家逼迫她……
蘇茶呼吸不穩，差點被桌子絆倒。
顫抖地喝了杯茶，穩了穩心神，才敢開啟韓勉發過來的郵件，內心暗暗祈禱事情沒有那麼惡劣。
總歸是她人生中唯一溫暖過的光，她不想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