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這天,駐地的官軍傾巢而出,將土匪盤踞的幾座大山團團圍住,山上的土匪受到震懾,人心惶惶。
到了十八這天的早間,土匪還在矇頭大睡,官軍開始從幾座山的山腳上山。
在山腰經過短暫的戰鬥後,官軍清除了土匪的崗哨,白浪等人投降。
赤焰鼠急忙調集匪徒下山阻擊,帶隊的臭屁蟲見了官軍陣勢,還未交手,便帶領人馬投降。
赤焰鼠在山上老久未聽見交兵之聲,正暗自納悶,手下就向他稟報了臭屁蟲投降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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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官軍仍步步進逼。
赤焰鼠臨危任命大頭鬼為二當家,讓他帶人阻截官軍。
大頭鬼帶人與官軍在山腰的樹林裡遭遇,官軍向匪徒喊出“投降不殺”的口號,讓匪徒們自行下山受降。
多數匪徒扔了兵器下山,大頭鬼帶著少數人馬與官軍廝殺,最後只帶著兩名手下逃回到山上。
赤焰鼠帶著阿六多等一干手下,守在山道上早先佈置好的一堆大石邊,只等官軍一到,就推石下山。
等了許久,探子跑來報信,這邊的官軍已經撤退,另一隊官軍已經突破了後山山腰的阻截,上到了山頭。
阻截官軍的人馬全軍覆沒,沒有一人投降。
赤焰鼠帶領殘餘人馬縮到了海棠居住小屋所在的小樹林裡,把海棠喊出屋子,說了會話,海棠不住抹淚。
接著,赤焰鼠又把阿六多叫到一旁,說:“大勢已去,你隨我一起走嗎?”
“老大,你先走吧。我們再抵擋一陣,拖一拖官軍。”
赤焰鼠看著阿六多,臉現悲慼之色。
忽然,他伸出雙手,一把抓住阿六多的雙肩,搖晃兩下,“兄弟,這裡交給你了。”
“老大”,阿六多一手握住赤焰鼠的一隻手掌,“你自己保重。”
跟眾人說完“弟兄們,咱們後會有期”,赤焰鼠便帶著海棠離去。
兩人走後不久,官軍殺到。
阿六多當機立斷,向匪徒們喊話:“弟兄們!老大已經走了!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一個匪徒舉起大刀:“不降,我們會被殺光!”
官軍領兵的將領立刻發話:“一個也不殺!只要你們放下兵器。”
阿六多率先扔了大刀,尤三緊跟,匪徒們也陸續扔掉兵器。
忽然間,先前舉刀的匪徒揮刀向官軍叫喊著衝去。
阿六多大聲呼喊匪徒的名字,試圖勸阻,但他瘋了似的,不管不顧。
幾柄鋼刀同時插進了匪徒的身體。
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匪徒睜大迷茫的雙眼,半張含血的嘴巴,嘿嘿笑了起來。
阿六多跑到匪徒身邊,動情地說:“兄弟你這是何苦?”
匪徒扶著阿六多的肩膀,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早活膩了,活膩了啊……”
官軍中有人出來,指揮投降的匪徒下山。
帶兵的將領走到阿六多跟前,疑惑地道:“赤焰鼠呢?”
阿六多鬼使神差地搖頭道:“多半已經自殺了吧,才走不久。”
阿六多自然曉得,赤焰鼠肯定是帶著海棠從密道逃走了。
他記得不久以前,赤焰鼠向他許下的諾言,假如遭逢不測,兩人從密道一起離開。
赤焰鼠沒有食言。
此時此刻,阿六多模糊了自己的身份,沒把自己當官軍,也不是土匪,而是一個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
這段時間以來,阿六多的情感和理智成熟得非常快。
這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半個時辰後,雨停了,天空像一張陰鬱的人臉。
山腳下密集的人流排著長隊,蜿蜒著往鎮上去了。
隊伍後面的阿六多一邊走,一邊體味著冬日的蒼茫和淒涼。
他的身份置換得太迅速了,已經由土匪成為了官軍的舉足輕重的一員。
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阿六多。
這一雙雙眼睛裡包含的複雜情感令阿六多不適,他無法回應。
經過村子的時候,道路兩旁站滿了村民。
人們默默地注視著眼前走過的匪徒,仇恨的情緒在漸漸地醞釀。
幾個小孩大聲地議論著匪徒的相貌:
“看!那個!那個矮傢伙,像一頭野豬。”
“哈哈……看這個,這個樣子比豬還蠢!”
土匪們心平氣和地走著,就像一根根腐朽的木頭。
一個老太婆衝到隊伍裡,一隻手拖住一個匪徒的衣袂,一隻手朝匪徒的臉上打去:“你這個畜生!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來我家搶走了母雞!”
一個體格健壯的男青年揪著一個匪徒,左右開弓地扇了匪徒幾記耳光,邊狠狠地說著:“你該記得……你肯定認得我……咱倆的賬得算一算……”
匪徒驚惶不已,只顧著用手遮掩臉面。
人群開始爆發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毆打匪徒的行列,押解的士兵漠然地看著。
打傷無妨,打死了也只能怨他們自己不禁打了。
站在人群中的胡斌看見了阿六多,阿六多也看見了胡斌。
當雙目透出欣喜的老漢與阿六多四目相交之時,阿六多沒有閃避,笑了。
有個捱打的匪徒吃痛不住,出手回擊,招致了村民更加猛烈的毆打。
他們把他打倒在地,圍成圈,你一腳我一腳地踐踏他的肉體。
一群手持農具的百姓趕來了。
這些人都正值壯年,一個個鐵青著臉,身上裸露的肌肉現出道道青筋。
他們圍住一群匪徒,手上的傢伙沒頭沒腦砸下去……
匪徒們的肉體禁受了嚴酷的摧殘,他們蜷著身子,用手臂護住頭,只看見可怕的農具在眼前飛舞。
儘管他們竭力強忍,但疼痛還是迫使他們發出了喊叫,有的人求饒,有的人怒罵,可是都無濟於事了。
揚起的塵土在道路上空形成了黃色的大傘。
有匪徒被打倒在地,嗆了一嘴巴的黃土,一隻耳朵裡流出的鮮血淌在泥土上。
見此情此景,一個匪徒走到一個押解的軍官身邊,抗議道:“你們說過不殺我們!”
軍官輕蔑地看了匪徒一眼,說:“跟我們沒有幹連,你得去問老百姓。況且,我們也沒說要優待你們。”
匪徒低下頭,按捺著心中的恐懼,說:“你們……會殺我們嗎?”
軍官厭惡地斜了他一眼,“不會。放下屠刀,你們也是百姓,殺你們,還要替你們收屍,多麻煩呀。”
隊伍裡,幾個匪徒在小聲地說話,談論著他們的歸宿。
他們一致認為,他們只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失去自由,官府會遣散他們。
他們將回到家鄉,像未上山之前那樣,操起農具,對著貧瘠的土地履行餘生的使命。
他們忍不住咒罵對他們動武的百姓,也罵赤焰鼠統御無方。
但有人悄悄地指著阿六多,說:“看,看那個奸細,多神氣啊。因為他,他出賣了我們,導致了我們今天的落敗。”
大頭鬼有意落到隊伍後頭,走到阿六多身邊,喊道:“軍爺。”
阿六多看著他。
“我喊錯了嗎?應該這麼稱呼你吧?”
阿六多點點頭,“沒錯。”
“打算怎麼處置我呢?”大頭鬼微笑說道。
“性命無憂。”阿六多乾脆利落。
“我想也是。憑著昔日的情分,即便要處死我,你也會保我,不是嗎?”
阿六多笑著點頭。
“可是我不光想活命。”
“你有何訴求?”
“咱倆畢竟是兄弟……其實,官軍和土匪也沒什麼大不同,只不過官軍報效朝廷,土匪忠於老大。”
“嗯,你說的是實情。”
“我呢,也不甘心從此以後做老百姓。”
“嗯?”
“我跟你也是跟慣了,離開了你,我倒不自在。不曉得,你會不會嫌棄。”
“我懂了。包在我身上,我將如你所願。”
大頭鬼笑逐顏開地走到前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