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在哪兒？”
對講機裡傳來疑惑的提問。
“在直升機上，”
科多手扶著直升機的邊緣，抬頭看了一眼頭頂呼嘯的螺旋槳外漆黑的夜空，“文蘭島那邊情況情況似乎要嚴重很多，所以我過去看看。”
“這座城市所有人的生命都寄託在我們手上，”對講機那邊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不要認輸。”
“嗯。”
科多輕輕點頭，關閉了對講機。
他抬頭看了一眼腳下寂靜的海面，以及前方夜空下的城市，然後坐回了直升機的座椅上。
“這趟旅途風景不錯，不是嗎？”
一聲輕笑在他身旁傳來。
他扭過頭去，看向身旁的座椅，另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身影’正坐在那裡，眺望著直升機外的一成不變的星空。
“放輕鬆點，”
那個身影緩緩的扭過頭來，看向科多，嘴角裂開，露出一個看起來溫和，但是又似乎夾藏著扭曲的詭異的微笑，
“我們正在改變這個世界，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麼？你會成為新世界的領袖，將一切蟲子都踩在你的腳下。
“你一直在兢兢業業的做著自己的工作，但是你得到了怎麼樣的回報呢？威斯特，一個扭曲的混亂教徒，把你架空，肆意的在這座城市肆虐。
“菲雅，她沒有在這座城市工作過一天，卻能直接成為你的上司。
“聽聽剛剛的語音，連那個研究院的D級都對你指手畫腳？
“他們憑什麼？
“沒有人看到你的功績，沒有人能理解你到底付出了多少，和這幫蠢貨在一起，真的能管理好這個世界嗎？
“是時候為你自己做點事情了，你可以改變這個世界，重新塑造一個嶄新的，完美的，屬於你的新世界！”
“你閉嘴！”
科多抓著腦袋，手指伸進頭髮的縫隙，滿眼通紅，憤怒的吼道。
“我們正在走向最後的勝利。”
被怒斥了一句，那身影沒有一點氣惱，而是依舊維持著詭異的微笑，感嘆道。
“老大，怎麼了？”
前排的直升機駕駛員似乎聽到了後面的動靜，回過頭來，大聲疑問了一句。
“沒事。”
科多手掌蓋在臉上，用力搓了搓面頰，看向身旁。
旁邊的座椅上空空如也，彷彿從來沒有人來過。
“老大，還回分部嗎？”
感覺到自家老大的不對勁，駕駛員再次確認了一遍。
“回！”
科多收起了手掌，看了一眼外面。
冰冷的夜風拂過他的面頰，吹起他凌亂的發縷。
······
靠近文蘭島的一處僻靜的海岸上，何奧抬頭注視著天空中正在遠處的直升機。
“你這傢伙，真的讓我好找啊，”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拯救世界的感覺怎麼樣？”
一個看上去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緩緩從空無一人的沿海步道上走出，他抬起頭來，一步步走向何奧，站在何奧身側，“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羅伯，我記得我看過你的資料，倫克？你的資料裡只有D級吧？你還隱藏了實力？”
“你一直潛伏在月光的組織裡？”
何奧瞥了一眼他身上的月光制服，隨口問道。
“當然，我可是正兒八經的月光員工，不然我怎麼能繞過你的警惕，一路追蹤到這裡來呢？”
羅伯咧嘴笑道，“那些月光和研究院的蠢貨還以為他們在保護著這個城市，這幫蠢貨怎麼知道，如果沒有你阻礙我們的計劃，他們早就死了。
“可惜那位大人的能力只能感應到誰死了，看不到兇手是誰，為了找你，我可費了好大的功夫。”
他看了一眼何奧，“你殺了我們黎明這麼多人，有想到過這一刻嗎？這個世界上，想做救世主，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更正一下，我只是在他們行兇的時候見義勇為，並沒有主動殺人，我不是什麼救世主，只是一個路過的好人罷了，”
何奧搖搖頭，將目光移向寂靜的海面，隨口問道，“埋伏陳林的那個人是你故意拋出來的誘餌？”
“你果然很聰明，”
羅伯看著何奧，點了一支煙，“畢竟你每次動作都那麼快，等我趕到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就只有佈置一些主動陷阱，引誘你上鉤了，”
濃濃的煙霧從他口中溢位，他志得意滿的看著天空消失的無人機笑道，“哪怕就是這樣，你這傢伙跑的也確實快，我差點就沒追上你，”
“我有一個問題，”
何奧緩緩問道，“我問過很多你們的人了，他們都沒有親眼見過你們那個副首領長什麼樣，你見過嗎？還是說，你也沒有資格？”
羅伯臉上得意在這剎那間停滯了片刻，他深深的抽了一口煙，“沒有人有資格見副首領真面目，可能首領曾經見過，但是我們都沒見過。”
“這樣麼···”
何奧頓了頓，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給我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情報。”
“什麼意思？”
羅伯看著何奧，稍微一愣，本能感覺不妙，他隨即搖搖頭，取下了手裡的菸頭，“你這傢伙死到臨頭，還想著虛張聲勢嗎？我看過你留下的傷口了，你的經驗很豐富，但是力量不過初入C級的力量，”
他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我沒有告訴你吧。”
還燃著點點火星的菸頭從他手中彈出，下一秒，一根尖刺就從袖口彈出到了他的手心，“我也是C級，而且實力比你強到不知道哪裡去了，你已經浪費我足夠多的時間了，解決掉你，我還要回過頭去幹掉研究院那些個礙事的混蛋。”
漆黑的尖刺迎著夜幕探向何奧脖頸。
然而在這尖刺刺出的瞬間，一隻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頸。
何奧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羅伯的身前。
他掐著羅伯的脖子，低下頭，在羅伯的耳邊低聲說道，“你的命運，借我一用。”
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羅伯的渾身肌肉瞬間收緊，整個人的表情變得異常的猙獰。
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一般緩緩消失，他的衣物，和一塊裹在衣物中散發著橙色光輝骨頭與半空中的尖刺一同落下。
何奧緩緩蹲下身子，從服裝裡翻出了羅伯的手機，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羅伯的模樣。
用指紋解開手機鎖，一條訊息瞬間彈了出來，[大人，你什麼時候回分部？]
一些破碎的記憶浮現在何奧的腦海。
訊息的來源，似乎是與這個羅伯一同‘潛伏’在月光的黎明成員。
何奧整理了一下腦海中獲取的不多的記憶，簡短的回覆了一句，[馬上]。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響起了一些混亂的蠱惑囈語。
之前讓羅伯來追殺何奧的‘命令’，就是這蠱惑囈語降下的，在何奧‘替生’了羅伯之後，原本指向羅伯的神秘學指向，都轉而指向了何奧。
在神秘學意義上，在何奧放棄這個身份之前，羅伯會一直都還‘活著’。
何奧等待了片刻，這些蠱惑囈語並沒有任何異動，保持著詭異的安靜，看來這囈語的‘主人’，並沒有關注這邊。
何奧掩蓋了自己的表層思維，然後收拾了一下衣服。
在紐蘭城邦內這麼久，他自然也被‘蠱惑’過，不過他很快就摸索清楚了這些蠱惑聲的作用原理。
透過扭曲被‘感染者’的思維，讓其自身的思維方式趨向於感染源期望的方向，其作用的範圍在意識的表層，並不能直接扭曲被感染者的自我意識，所以只要意志強一點的人，都能抵擋比較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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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只要堅持自我，不搭理這個蠱惑的聲音，就能抵擋蠱惑，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很難。
除此之外，何奧推斷這個蠱惑的力量帶有些許與超憶標記類似的‘讀心’能力，只是要比超憶弱很多很多，只要簡單偽裝一下，就能掩蓋。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之後，何奧抬頭看了一眼幽深的夜空。
還是差一點。
——
地宮·第四層
首先進入何奧視野的，是一座高達數米的白色‘金字塔’。
這金字塔的邊緣稜角都十分的突出，表面呈現光滑的切線，整體呈現某種奇異的‘對稱’。
嚴格來說，比起像金字塔這種建築物，它更像是某個被平放在地面上的‘正四面體’，而且是經過特別規整過的‘正四面體’。
何奧緩緩走近這個白色正四面體，注視著上面的平整的表面。
然後他就依稀發現，這表面上有一些淺淺的‘紋路’，在何奧面前的‘紋路’，隱約正好勾勒出一個‘腿骨’的模樣。
他頓了頓，稍微拉遠一點距離，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紋路。
這些紋路密密麻麻的盤結在一起，勾勒出一個個有些扭曲的骨骼的形狀。
這裡面既有人類的，也有非人生物的。
有‘人’將這些骨骼緊密的堆疊在一起，然後將表面切平，填上縫隙，形成了這樣一座規整的正四面體的‘骨山’。
何奧注視著這個‘骨山’，他停頓片刻，從另一側繞過了這個骨山，走到了骨山背後。
然後一座座規則的排列成線‘骨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整個第四層沒有任何的牆壁阻攔，是一個開闊的圓形的結構，這些骨山所排列的‘線條’，如同這個圓中被劃出的半徑虛線，從圓一直聯通到圓心上。
同一條線上相鄰的兩個骨山距離相同，不同的骨山線之間形成的‘夾角’也相同，將這個圓均分成為了九等分。
這些規整排列的‘骨山’，就像一個個慘白的箭頭，每一座‘骨山’都有一個尖角指向了這個圓形建築的最中心，也就是所有骨山的‘終點。’
在那裡，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黃色‘正八面體’。
它的表面並不平整，嚴格來說，它並不像是某種規整的‘晶體正八面體’，而是一個彷彿用積木堆疊而成的結構，所以它的每一個‘斜面’都是一層層彷彿由一個個細小的積木堆疊而成的階梯結構。
但是這樣繁雜的結構構成，卻讓它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簡潔的‘規則美’。
它就這樣懸浮在整個大廳的最中心，緩緩旋轉著。
而在這個正八面體下方，則是一圈圍成環形的操作檯，上面的螢幕還亮著淺淺的光輝。
這些骨山和積木八面體，還有環形操作檯，構成了這個大廳的主要結構。
何奧站在那些皚皚的白骨之間，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靜，沒有怪物的襲擊，沒有扭曲的囈語，安靜的像是沉眠數百年的古老墓地。
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何奧沿著骨山構成的線條，緩緩走向那個環形的操作檯。
與此同時，他也在打量著這個地下四層圓形大廳的細節。
上面三個樓層不同的是，地下四層的空氣中，並沒有那種明顯的血腥味，確切來說，何奧在周圍的空氣中什麼味道都沒有聞到，沒有香也沒有臭，沒有任何刺鼻的味道。
乾淨的就像是純粹的氮氣和氧氣組合起來的氣體。
而除了空氣以外，這一層的牆壁和地面也很乾淨，沒有任何的血漬，纖塵不染，彷彿一直有人在擦拭一般。
而與乾淨的牆壁和地板相對的，就是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密密麻麻的‘炮口’，他們與天花板上的燈光交錯的構築在一起，散發著攝人的光輝。
孤獨的腳步聲迴盪在寂靜的大廳內。
雖然何奧一直保持著警惕，但是直到他抵達那個環形操控臺，都沒有任何的‘怪物’來襲擊他。
那些白骨堆成的山丘和大廳最中心的積木八面體，都沒有對他的動作做出任何的回應。
環形操作檯就在積木八面體下方，何奧站在操作臺前的時候，也站在了積木八面體前。
他抬頭看向那個龐大的八面體，看著那彷彿死物一樣不斷旋轉的身軀。
一種靜寂的，秩序的美感衝擊了他的心靈，讓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讚美這種秩序。
然而他並沒有做出任何的讚美的動作，而是低下頭來，注視著身前的操作檯。
這個環形操作臺上，也刻畫著一個‘真理之眼’的徽記。
巫師的徽記存在於遺蹟，存在於原聯邦的遺留中，或許證明著，原聯邦曾經與那已經消失的‘巫師’群體有過深刻的合作。
這些活躍於大災變時期的巫師，似乎異常久遠的改變了副本世界的命運，甚至牽扯上了不少高位存在。
就何奧現在所知道的，已經有至少兩個神明與巫師有關，一個是象徵著終極知識，和他關係非常好的好朋友知識之神，一個是直接用睜開的真理之眼作為徽記的死神。
何奧收回思緒，將視線從真理之眼的徽記上移開，看向操作檯的螢幕。
這個操作檯不止一塊螢幕，這些螢幕連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螢幕。
而此刻，這些螢幕雖然都亮著，但是卻沒有顯露任何的資訊。
所有的螢幕都亮著同樣一幅畫面，一幅由無數規整的正四面體巢狀在一起佈滿整個螢幕的畫面。
當注視著這個畫面的時候，何奧感到了異常的來自秩序的寧靜。
但是這寧靜並沒有影響他的思維和行動。
他伸出手去，撥動了一下操控臺上的撥杆，螢幕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他伸手點按螢幕，螢幕也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這些螢幕雖然還‘亮著’，但是操控臺的主機似乎已經徹底損壞了。
這個操作檯下方並沒有檢修口，所以何奧也沒有辦法在不破壞操作檯的情況下，檢查這個主機。
何奧想了想，沿著這個環形操作檯旋轉起來，他每經過一個螢幕，就要動一下操控臺，觸碰一下螢幕，檢查一下還能不能用。
等到繞著整個圓環走了一半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注視著眼前的螢幕。
這個螢幕仍舊佈滿了那奇異的畫面。
但是與其他畫面不同的是，這個螢幕裡的紋路，沒有給人那種明確的‘秩序的寧靜’的感覺。
如果說其他螢幕裡的圖桉給何奧的感覺，像是某種被汙染的力量的具現的話。
這個螢幕裡的圖桉就更像一張單純的屏保桌布。
何奧伸手撥動了一下操控臺的搖桿，按了幾下螢幕。
螢幕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嘗試著按操控臺上標註的類似於開關機的按鍵，但是螢幕的內容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在停頓剎那之後，何奧直接在操控臺上將所有按鍵依次按了一遍。
如果這還沒有效果，他就只能破壞操作檯，用機械核心戒指試試能不能強行控制了。
這個戒指本身並沒有力量，操控機械特異性來自於上面的汙染，所以可以自由穿過那道‘門’，之前何奧過遺蹟通道的時候，這個戒指也自然的帶了進去。
不過他不知道這個主機電腦是否擁有智慧，直接上機械核心戒指，可能會有超出預料的風險。
而在思考的時候，何奧的動作也沒有停。
叮——
在何奧按下一個黑色的按鍵之後，他眼前的螢幕突然閃爍了一下，然後驟然熄滅，又緩緩亮起。
這一次亮起之後，螢幕上依舊顯示著那個巢狀著正四面體的圖桉，但是整個螢幕上開始出現了一個類似於進度條的圓圈。
好像是按到重啟鍵了。
何奧瞥了一眼剛剛自己按的按鍵，趁著這個屏幕顯示進度條的功夫，迅速繞著操控臺走了一圈。
一些螢幕前也有這個按鍵，但是他按了之後，沒有任何作用，螢幕裡仍舊顯示著那詭異的正四面體圖桉。
最終，何奧回到了那個‘重啟’的螢幕前，似乎只有這一臺螢幕是‘正常’的。
而就在何奧這樣思索的時候，那螢幕中的進度條劇烈的閃爍了起來，緊接著，整個螢幕出現了扭曲的破圖現象。
一部分顯現出一個簡單的操控介面，另一部分則是那重疊的正四面體的圖桉。
何奧看了一眼那個操控介面，伸出手去，摸索著按下了具有齒輪圖桉的‘設定’介面。
然後螢幕閃爍了一下，一個大部分都是第一區文字亂碼的設定介面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摸索著挨個嘗試，終於在倒數第二個選項中，找到了一個似乎是語言選擇的選項。
然後他將語言選項從第一個調成了第二個。
退出來，整個介面仍舊是亂碼，但是從第一區文字的亂碼變成了第二區文字的亂碼。
成功了。
何奧回到操作界面，看向操作界面那幾個圖示。
這幾個圖示文字都有些亂碼，但是何奧還是依稀在其中找到了一個標註著‘記錄’這個單詞的圖示。
他伸出手去，點開了圖示。
下一秒，整個螢幕閃爍了一下，出現了一個檔案閱讀介面。
與剛剛互動介面幾乎全是亂碼不同的是，這個檔案閱讀介面的亂碼少了很多，只有少量文字和疑似圖片的地方出現了亂碼。
但是勉強還是可以閱讀的。
看起來，這個檔案似乎是用某種特殊的裝置儲存的，因而受主機的干擾較小。
何奧的目光落在這個檔案的標題上，
[汙染%*編號009-2實驗記錄（天使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