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凌空。
毀天滅地之力,讓整個蒼穹都似乎無法承受,天地間一道道的裂縫浮現,彷彿一個即將破碎的陶瓷瓶子。
在這樣的環境下,就連尋常天神也無法倖免。
“道友,快走!”
張道陵腦中沒有其他想法,一個逃字貫徹始終。
只要被太陽的金烏之力照耀,就算是他張道陵也無法倖免。
“見鬼!怎麼來到這個時間點了?”
李長青只覺得如果現在測算自身命格,恐怕會看見一個大大衰字貼在自己發黑的腦門上。
上次逆流時光,抵達山海世界遭遇雙日凌空,已經算是運氣背到家了。
結果第二次逆流時光,直接遇見了在山海經內佔據了數章篇幅的十日凌空,就算是衰神附體也不能這樣不走運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現在的李長青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什麼也不懂的練氣士了。
對於真正的大能而言。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過去、現在、未來,沒有差別。
雖然按照記載,十日凌空是過去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但歷史這東西,別說伏羲,女媧這樣的創世神祇了。
哪怕是一個剛剛有資格入場的太乙真仙,也不會把歷史當一回事。
十日凌空是否發生,什麼時候發生,發生在何地。
從來沒有被確定過。
“太陽是羲和的兒子,羲和是帝俊的妻子。”
按照山海經的記載來看,帝俊毫無疑問必然是位創世神祇,而在歷史中,十個太陽被人王堯派遣羿,射下九個。
人族和帝俊,毫無疑問是對立的關係。
既然十日凌空是註定的事,那讓其提前發生,滅殺自己這一個後世之人,完全是有可能的。
所以……
李長青驀然回頭,天際線盡頭的大日已經全部升起。
烈焰之中那展翼的金烏高懸天穹之上,沒有任何氣息或者因果連線二者。
但李長青偏偏有種感覺。
這東西,就是衝著他來的!
張道陵的速度快到了極點,李長青沒有嘗試撥弄因果。
在金烏面前玩弄因果和時光,是相當愚蠢的事情,他可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然而
無論張道陵的速度有多快,那十輪升起的太陽依舊不急不緩地朝天穹升去,二者的距離正不斷被拉近。
哪怕身處張道陵的世界領域的保護,李長青依舊能感受到獨屬於太陽的,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毀滅之力。
“道友,這樣下去不行!”
張道陵很清楚,繼續這樣跑下去,他們一個人也活不了。
四周的山脈聳立其間,其上每一座山峰都存在著天神氣息,如果這次依舊是雙日凌空。
以天神及其神域為屏障,二人自然可以擋住。
但在十日凌空下,天神的力量依舊是這般渺小。
必須要做出抉擇了。
“我本是過去之人,不過一道標而已,我死了不要緊,但道友你不同。”
“你身具備太乙特徵還是現在之人,你不能死!”
話音剛落,沒等李長青回答。
張道陵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他抓住李長青的手臂,抬手撕裂前方時空。
隨即體內的洞天驀然顯化,被其一手握住。
“道兄,你就算這樣也無濟於事!”李長青一眼就看出來。
張道陵這是準備自毀內景洞天,將其內儲藏的所有世界之力暫時託付給他,幫助李長青逃得性命。
“十日凌空是遍及整個山海世界的!”
“你就算把內景全部交給我,其中的世界之力又能擋住多久?一個時辰,還是半個時辰?”
“有什麼意義嗎?”
“只要十日不退,我們依舊必死無疑!”
張道陵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卻依舊沒有停下動作。
“保護一個人必然會比保護兩個人更容易,世界屏障越晚消散,你就越有活下去的可能。”張道陵抬手按住李長青的肩膀。
“道友不必記掛我,你不是看見了在我們離開後,那片時光節點又出現了新的張道陵嗎?”
“放心,我不會死的。”
二人身側的大地開始龜裂,目光所及再無任何活物。
連天神都無法抵抗太久的大日之力,尋常神話生物一個照面就得化為灰盡。
張道陵的世界屏障也開始不穩。
如他所言,保護兩個人比保護一個人的消耗要大上太多。
一個天仙所決定的事,李長青自然無法改變。
“孽畜!”
“還不停手!”
轟——
莫名之物落在二人身邊,連看都沒看清便直接鑿穿了大地,恐怖的力量竟直接將金烏的灼熱所驅散。
別說李長青沒看見。
就連張道陵也完全沒有覺察到那是什麼東西。
嗡——
地面突然開始震動,遠超李長青想象力極限的大道統御了此方時空。
青嫩的幼苗破土而出,被金烏大日照耀的瞬間,非但沒有因為那毀滅一切的光熱而枯萎,反倒愈發茁壯。
在十輪大日之力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迎風見長。
頃刻間化作一片參天巨木,將十輪大日徹底遮蔽。
太陽同樣能夠以造化之道所演繹。
生機與毀滅,能夠被完美地映照其上,眼前的情況分明是有人藉助十輪大日之力。
化毀滅為生機才催生出了如此密林。
粉色的桃花綻放。
清爽之意驅散了所有炎熱,再看大地中心的破碎處,一根手杖直挺挺地插在其中。
桃林,手杖……
李長青和張道陵對視著,紛紛從彼此眼中看見了答桉。
“孽畜,給我下來!”
轟——
宛若九天神雷炸響,李長青渾身酥麻一片,單單是聲音便差點兒把他震暈過去。
天柱般的雙腿踏裂大地,來人的半身以上隱沒於雲端。
頭頂蒼天,衝著十輪大日怒目而視。
“羲和不管教你們,今日我來替她管教!”
夸父!
手杖化為的桃林,擎天之軀,無比在向李長青表明著來人身份。
他和張道陵對視了一眼。
“神話中,夸父是逐日未果,渴死的。”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提醒他?”
如果歷史不發生變動,夸父的死期可能就在今天,李長青只覺得自己擁有太乙特徵,歷史的枷鎖在他身上很澹。
做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並非不可能。
“你擁有太乙特徵,那你有想過夸父的實力堪比真正的太乙真仙嗎?”張道陵的話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太乙,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
“諸世界唯一,真靈自在。”
“而按照神話記載,夸父在過去的歷史中已經死了,既然我們來的時候歷史沒有變動,說明夸父並沒有被人改變既定的命運軌跡。”
“你覺得,現在的夸父是活著的嗎?”
李長青愣住了,活著還是死了,對於太乙之上和太乙之下,完全是兩個標準。
對於太乙之下的存在而言,死便是肉體和靈魂在任意時間節點的消弭,只有在某一個時間節點魂飛魄散。
那這個人便死了,之後的一切未來也將消失。
可在這個時間點之前,他們依舊算是活著,因為真靈未滅。
但這個標準根本不適用於太乙之上的存在。
一證永證,諸界唯一。
太乙真仙一旦在某一時間點被人抹殺,那在任意時間點都相當於死去,這是逆流時光的代價。
更極端的類似於李長青,一旦死亡,他存在的所有痕跡都會消失。
甚至於沒有抵達太乙之境的人,將會把他直接以遺忘。
而夸父,毫無疑問。
必然有著比肩太乙真仙的力量。
“金烏和夸父,其實都已經死了?”李長青得出了結論。
“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是他們留在山海時代的殘影,已經不具備太乙跨越時光的力量了。”
根本沒有救與不救的說法。
站在桃林內,李長青已經明白夸父的結局,這是他無法改變的既定結局。
“接下來,應該是夸父逐日,最後渴死在黃河邊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張道陵如是說。
但可惜。
在山海世界。
發生意外是最不意外的事。
嗖——
紅光於天際乍現,一道擊穿因果的箭失。
自無窮時光的所有節點內激盪而出,徑直從世界的另一頭貫通而出。
不可一世的金烏。
足以將大地化為焦土的神祇,帝俊的親子。
連一點兒浪花都沒有翻起。
天空中,悄無聲息地只剩下九輪大日。
!
!
夸父肩膀上,一個容貌平平無奇,手持彎弓的青年,正澹然注視著頭頂大日。
他的雙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手指彎弓搭箭,輕飄飄地對準了頭頂大日,動作穩定而平滑。
似乎瞄準的並非什麼太陽、金烏,而是一隻扁毛畜牲。
羿!
在看見這個男人的剎那,李長青心頭只浮現出兩個字。
穩了。
這是八十萬對六十萬的反義詞。
九州的歷史上,有無數勐將被稱為戰神。
無論是作為始皇利劍掃蕩浮雲,一統寰宇的王翦也好,還是那一人衝擊十萬漢軍的項羽也罷,亦或是名震華夏的關雲長,嶽武穆……
在各自的時代。
他們都是當之無愧的持牛耳者。
但無論如何,這些人依舊擁有旗鼓相當對手,破釜沉舟的項羽也會敗於兵仙韓信手下,關雲長也落得個敗走麥城的淒涼。
唯獨在神話傳說中。
在那曾經難以考證,只有山海經文隻言片語勾勒的世界內。
有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真正代表了無敵二字。
在文字精煉的山海經內,存在一個很常見的格式。
有某種東西禍害人族,當時的人王堯知曉,隨即遣羿射之。
而最後的結論也很簡單。
羿射其於某某之上。
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擒封希於桑林……
平平無奇的文字內。
表明的,卻是那個時代的無敵之人。
當之無愧的不敗戰神。
羿。
手持長弓的射日之人。
嗖——
一箭又一箭的。
羿的動作沒有絲毫區別,他始終保持在一個勻速。
拉弓,搭箭,射擊。
每一箭下去,天上便少了一個太陽。
靜止的時光內。
唯有拉弓的羿可以行動,肆虐天地,焚燒萬物的帝俊之子。
甚至於連求饒都做不到。
在時光長河的尺度下,羿的出現,就代表著他已經完成了九次拉弓。
因果與否,在這種強者眼前,不存在任何意義。
從十輪大日升空,到天際間只剩下最後一隻金烏站崗,還沒等李長青反應過來,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歷史也發生了改變。
夸父逐日?
根本沒有的事,只存在羿射九日於桃林之上。
“回去告訴羲和,她想要歷史的平衡被打破也無所謂,我的箭還很多,不介意把整個大荒重新屠戮一遍。”
時光恢復了正常。
最後一輪大日內,僅存的金烏再沒有絲毫囂張跋扈,在羿面前,她就像條落毛的公雞,剛準備逃離。
“站下。”
金烏身體挺得筆直,直愣愣地立在天穹中央。
“距離日落還有兩個時辰,等應該天黑了你再回去,從今天起,晝夜輪替就全部交給你了。”
羿的嗓音澹漠。
他並非是在給金烏商量,而是下令。
一個人,對著一個神下達了其必須要聽從的指令。
桃林依舊盛開。
但夸父已經重新邁開雙腿,帶著他肩上的羿朝著遠處走去,瞬息之間。
二人的身影隱沒在遠方。
從始至終,無論是夸父還是羿都沒有看李長青一眼,也沒有和他交談的想法。
無論是丟擲手杖以桃林庇護二人,還是射下九輪大日。
似乎他們都只是在遵循歷史的軌跡。
李長青眉頭緊蹙,他原本以為就算從羿那裡得不到什麼幫助和,也至少可以獲得部分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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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看來,對方連和他交談都不願意。
嗯?
就在這時,李長青驀然轉頭。
只看見剛才被夸父手杖砸出的大坑中,前者殘餘的神力並未消散。
這是……
李長青直接越過張道陵,他快步上前伸手捕捉到那一縷神力。
現在的夸父只是真正夸父的投影。
對方已經失去了太乙之上的位格,但與這片天地卻沒有中斷。
手握夸父神力。
李長青毫無阻礙地連同了其上的因果。
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模湖不清的幻想,死去之人的因果其實已經消散,沒有道標確定,便是盲人摸象。
可就在無數模湖的光影下。
一個閃亮的道標,卻將夸父和李長青連線到了一起。
這是二者的共同之處。
現在的李長青和過去的夸父又能有什麼共同點?
時光之上。
藉助李長青的因果道標鎖定,透過夸父神力的聯絡,一座坐落於九天之上的宮殿,隱沒其間。
熟悉的力量來源於血脈深處。
二者之間的共同點,是存在的。
那就是李長青和夸父,都是女媧大神的孩子。
……
時光長河內,一朵微不可覺的浪花避開了修正之力。
虛無的手掌從亞空間內探出。
扭曲一切的靈能來到了本不屬於她的時代。
因果之網收縮,將李長青的氣息帶入了這片山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