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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路岐(四十六)

旁兒丫鬟默不作聲,薛凌歡喜笑開來,恍然是心裡頭一顆大石落了地。她早早就想過這些,想過這些才該是對的。

倒是平城那個老不死,本就是梁成帝下的一著棋,能教自己什麼好東西?她在這一刻突而還想到魏熠,這個蠢狗自己就死了,估摸著也是自困於那個老不死所授。

實際上,那位無雙太子,不過是個處處被帝王猜忌掣肘的可憐蟲。指給他的太傅,也只能是講些誇誇其談的大道理了。

薛凌笑著拈了一塊點心,咬的滿嘴碎屑,開懷道:“正是如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會與蘇凔一處,還得李大哥幫我勸著他些。明明當年是我救他性命,他卻處處護著蘇夫人,叫我委屈的很。”

李敬思自是一一應承,丫鬟及時調笑兩句,馬車輪子咕嚕嚕碾過了永盛賭坊門口。可能是蘇家有禍,今日裡頭尚未開張,賭徒贏家,一律不在。

薛凌連吃了兩三塊糕點,不忘跟李敬思唸叨,中午壑園的飯是真難吃。她想,今日是天穿節,宜修補。

不多時,三人便到了蘇凔處。天上日頭已至西天半,估摸著這兩日沒少有人來探,老遠就聽見那守門老頭嚷嚷:“是誰家,是誰家,都說主家不見客,還不速速將馬趕去。”

駕車的馬伕吆喝說是李大人家的,那老頭尚有猶疑,嘟囔說孫大人來也不行。薛凌聳著鼻子笑,只說從未聽說過朝裡有哪個位高權重的孫大人,怎麼老頭這般奇怪嘮叨。

李敬思已伸手撩了簾,露出半個身子道:“阿伯,是我,我來瞧瞧啊凔。”

那老伯也是熟稔,跳著上前一步道:“是阿牛,你怎麼才來。”跟著就要上來拉扯李敬思,焦道:“大人躺著幾天了,我就奇怪你怎麼也不來看看,他與你最是交好,你都去哪了呢,你趕緊進去勸勸。”

薛凌來了好些次,卻因著避諱的緣故,少有和這老頭攀談,這會聽其口氣,赫然是對李敬思今日之地位一無所知。放眼京中,膽敢拉扯李敬思的,許是還有幾個,能拉扯的如此堂而皇之的,當真魏塱都不一定敢。

李敬思捋著袖口連連討饒,說這兩日亂,忙著巡城事宜,陛下那邊時時召見,又聽說啊凔這邊無大礙,所以才晚來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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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一甩手,頗為埋怨:“怎麼就無大礙,你與主家是同席共枕的情誼。他受了這般苦楚,你不來勸解就算了,紅口白牙說著無大礙,這疼痛倒不是出在你身上。”

李敬思跳下馬車,車上薛凌“噗嗤”一聲笑的極不合事宜。那老頭偏頭往裡頭瞅,絮叨道:“怎麼還帶了女眷來,我家大人尚未娶妻,你這不是.......”

薛凌忙收了聲,垂頭往下走。李敬思知她往日以齊府小姐的身份來過此處,好在這老頭老眼昏花不足懼,忙指著兩個姑娘道:“是醫館的女大夫,我特帶來給啊凔瞧瞧,住處無外人罷。”

老頭這才打量薛凌二人一眼,並未瞧出端倪,只顧著喜道:“那真是好事,快進快進,主家誰都不見,哪來的外人。”

李敬思回頭與薛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往裡,裡頭有個灑掃童子來迎了人,那丫鬟卻共老頭留在了外院處。

薛凌走著,記起自己已是許久不曾來過蘇凔處,幾日雪後,這院裡越發冷清。蘇凔素來從簡,一直走到廂房處,還未見暖意,直到進入寢居屏風處,才勉強嗅到一絲兒炭火氣。

她從馬車上下來,冷熱溫差過大,覺得周身不適。旁兒李敬思也是甩了甩手,像是看出薛凌心思一般道:“啊凔怎不多用些火來。”

薛凌沒答,那童子施禮道是請稍後,自個兒往裡。兩人站在門屏處,與蘇凔一簾相隔,聽見童子喚蘇凔,道:“李大人攜了位醫官來,大人可起身見見吧。”

蘇凔聲音有氣無力,微若遊絲問:“哪........哪個李大人?”

薛凌先蹙了回眉。倒不是說朝中只得一位李大人,而是能來瞧蘇凔的,他自己應該明白出了李敬思別無他人,怎麼還問上了。

她沒作多想,更加擔憂蘇凔狀況,聽其聲音,竟跟命不久矣一樣。不等童子在答,大步繞開屏風近到床側,當即嚇了一跳。

床上蘇凔面黃肌瘦,形容枯藁,後頭李敬思跟上前來,也是驚嚇出聲,撲在床沿處急道:“啊凔,你怎麼了。”

又朝著那童子喝問:“他怎麼了,你怎麼伺候的你們大人。”

童子忙告罪,辯解說是大夫來了好些,偏蘇凔藥石不肯進,水米不肯用,自個兒不願治了。

薛凌一把拉起李敬思,順手掀了床被,一股腐臭氣夾著草藥味迎面而來。她瞧著那童子道:“怎麼回事。”

童子喏喏答:“當日勉強敷得些外傷,這兩日大人死活不肯讓人換藥,這就......”他朝著李敬思哀求:“李大人您快勸著些吧,這也....這也不知是怎地了。”說罷自覺退了出去。

李敬思急道:“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我當晚就問過人,說你無礙的,你這是怎麼了。”

蘇凔別過臉去,似不願與他答話。李敬思不解其意,覺著屋裡冷的要死,四下張望,手忙腳亂將薛凌扯開的被子又蓋了回去,推著薛凌道:“走走走,快去再尋個大夫來。”

薛凌被推的晃盪,腳卻站在原地沒動。李敬思看著她奇道:“做什麼,快去啊,這是傷口爛了,我見過的,快尋個好的來。”說罷又伸手來拉。

薛凌伸手將李敬思胳膊從衣袖上敲落,依然站著沒動,鼻息卻是越來越重。蘇凔傷勢如何她再清楚不過了,沒指望過來看見人活蹦亂跳,反正是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

除非,是這蠢貨自己要死。

李敬思三番兩次拉扯不動,才顧上瞧了瞧薛凌臉色,當下明白過來點什麼,又轉回床前,好聲氣勸道:“啊凔,你這是怎麼了。”

薛凌上前一步,冷道:“你怎麼了。”

李敬思垂頭,手攏在氅子裡,再不打算問話。薛凌等得一口茶的功夫,狠道:“你不答,我們就走了。來日你求到我門前,我未必會開門。”

李敬思忙勸:“不不不。。。。”他也沾染了有氣無力的調子,侷促的辯解:“這裡頭可是有什麼誤會。”

勸歸勸,他手還在衣裳裡捂著,沒拿出來。

情誼這種東西,最怕思量。不思量,他和蘇凔那就是老頭嘴裡的同席共枕。一思量,那就是總不能為了維護蘇凔在此刻和薛凌針鋒相對。

他記起馬車上薛凌那聲莫名其妙的笑,應該就是笑這個“同席共枕”吧,雖然事是那麼個事,但這個詞,怎麼能拿來形容兩個男子呢。

床上蘇凔依然揹著臉,輕聲問:“是不是你們?

當晚之事,是不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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