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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謝廣順生子

街坊四鄰的流言蜚語,何家人就算是想熟視無睹都做不到,畢竟衚衕就這麼大點地方,彼此之間實在是太過熟悉了,成天被人指著後嵴梁骨,但凡是個要臉的人,都會覺得是平生的奇恥大辱。

關於何文遠被捕的這件事情,何文惠倒是還好點,畢竟她跟何文遠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三年前何文遠偷家裡錢的那一刻,兩人之間的矛盾就已經變得不可調和。所以何文遠出了事,何文惠非但沒有感到惋惜,反倒是感到一絲慶幸,終於不用短時間裡再見到這個敗家玩意兒了。

人都是這樣,在沒有觸及到自己自身利益的時候,妹妹還是那個妹妹,是用來嬌慣和疼愛的,但是如果觸及到自己的利益,那這件事情就沒得商量了,但凡是自己有個老公,何文遠偷了老公的錢,何文惠都不會那麼生氣,畢竟又輪不到自己去心疼,可是她拿的是自己的錢,那就無可原諒了,畢竟這錢是自己一分一分攢出來的。

這件事裡受害最深的反倒是於秋花跟何文達,於秋花作為一個聖母女表,平日裡總是習慣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現在自家的閨女出了這樣有辱門風的事情,她甚至連出門的勇氣都沒有了,平日裡她還能跟二慶媽還有三嬸兒這些鄰居寒暄上幾句,現在她只求離這些人遠遠的。

何文惠一大早做好了早飯,把何文達叫起了床,然後伺候母親吃完飯,催促著文達快點吃,要不然上學該遲到了,這時就見平日裡少言寡語的何文達突然抬起頭來,對著何文惠說道:

“大姐,我不想上學去了,你不知道,我在學校裡班級的同學都是怎麼議論我的,他們說我二姐是個女表子,三哥是個殺人犯,我在學校裡甚至抬不起頭來,同學們都把我孤立起來,甚至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跟我說話!”

何文惠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看了眼於秋花,然後對何文達說道:

“這種事情你別跟我說,去跟咱媽說去,看看她同不同意你不去上學?”

何文惠深知何家人骨子裡鐫刻著自私的性格,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永遠考慮到的都是自己,何文遠如此,何文濤也是這樣,從小在這種家庭環境裡成長的何文達更是如此,在外人面前,他們也許還會裝一裝,但是在面對自己家人的時候,他們會把自己的本性直接暴露出來。

於秋花本來心裡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何家就何文濤跟何文遠兩個兒子,結果大的不爭氣,殺人入獄,到現在還未宣判,生死未卜,這個時候何文達作為家裡的獨苗,卻鬧起了情緒,開始鬧著不上學,這讓她大為惱火。她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沉聲說道:

“你管別人怎麼議論你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就完了?你現在這麼小,不上學你能幹嘛去?就算是想去工作,都不會有人要你這樣的。到時候你也跟你二姐跟三哥似的,跑去社會上學壞嗎?真要是想擺脫這種局面,你就自己爭點氣,好好讀書,爭取儘早離開那個環境。”

於秋花心裡說實話也非常的後悔,當初何文惠考上了大學,卻因為家人的緣故,而沒辦法去繼續讀書,這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痛,因為她們一家放棄了唯一的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要不然何文惠現在大學畢業,就是一個正式擁有編制的公家人了。所以何文達不去讀書,是她堅決不能同意的事情。

何文達從小就對母親於秋花有一種天然的懼怕,尤其是母親將他送人那次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讓他銘記在心,所以平時於秋花說的話,他從來都是乖乖的執行,不敢有絲毫的反抗,哪怕心裡再恨母親當初的絕情,他也不敢把憤恨的情緒寫在臉上,最終他也只能是無奈的點了點頭,無精打采的回道:

“媽,我知道了,你別生氣,我這就上學去。”

這時候,何文惠已經收拾完吃飯的碗快,跟家裡人打了聲招呼,就去上班了。相比家裡壓抑偪仄的環境,她還是更喜歡去單位裡,哪怕是在那裡需要工作。可是相比身體上的勞累,她更痛苦於精神上的折磨,家裡的這群人,實在是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何文惠剛到單位門口,就看到高俊玲從裡面出來,她不由得有些納悶,這個點兒別人都是進去裡面上班,她怎麼從裡面出來?何文惠跟高俊玲打了聲招呼,然後問道:

“俊玲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高俊玲溫柔的一笑,然後對著何文惠答道:

“我今天有點事情,要去你姐夫的礦裡,所以跟單位請了假。文惠啊,你這眼泡怎麼腫了?”

何文惠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嘆了口氣,然後對著高俊玲解釋道:

“昨晚上吃飯的時候,派出所的公安來到我家裡,以聚眾搶劫的罪名,把何文遠給帶走了,昨晚不光我沒睡好,我媽和文達也被折騰的沒睡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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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玲頓時一驚,她沒想到師父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先是何文濤,緊接著又是何文遠,她趕忙向何文惠詢問具體情況,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何文惠也沒有瞞她,把事情跟高俊玲一五一十的說了。高俊玲也嘆了口氣,隨即對何文惠勸慰道:

“文惠啊,等文濤和文遠的判決下來了,咱們一起買點東西去看看這倆孩子吧,我聽說那裡可苦了。”

此時的老好人高俊玲,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在原世界裡,何文遠會在不久的未來搶走她的男人,她還對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心存善念呢……

高俊玲跟丈夫厚墩子長期分居兩地,高俊玲在市裡生活,至於厚墩子則是整天都貓在礦上,其實以他們家的生活水平,大可不必分居兩地,畢竟厚墩子好歹也在礦上工作了這麼多年,吃著陽間飯,賺著陰間錢,攢下了還算豐厚的家底兒,可是他們倆卻不得不維持這樣的生活狀態。

當初兩個人一起談戀愛的時候,高俊玲的家裡人強烈反對,可是高俊玲不顧家人的壓力,堅決要跟厚墩子在一起,二人在瞞著高家人的情況下私奔了。可是高家人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勃然大怒,居然在二人洞房的時候闖了進去,這還不算,大冬天的還把厚墩子給扔進了冰冷的河裡。

一個男人新婚之夜受到這樣的劇烈驚嚇,本身就已經萎了下來,再加上扔進冰冷的河水裡不讓上來,厚墩子從此以後,再也無法在自己的妻子高俊玲面前一展男人的雄風了。就像厚墩子自己說的那樣,看到自家如花似玉的媳婦兒,自己卻是只能看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辦法。

高俊玲在這件事情上屬於理虧的那一方,因為當初的事情是自己的家人做的太過分,讓自己男人再也不能重振雄風,所以她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愛去關心厚墩子,然而這份愛卻成了重達千斤的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這才是二人長期以來分居兩地的根本原因,因為他們要給彼此留下一定的生活空間。

今天高俊玲之所以會在不是休息的禮拜天單獨請假過來,是因為煤礦上的謝科長愛人生產了,大擺宴席招待賓朋慶祝。高俊玲因為溫柔的性子,跟謝科長的愛人關係一直都相處的不錯,所以厚墩子這才把她給臨時叫了過來。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自從七八年開始,上頭允許煤礦私人承包了,厚墩子想藉著這次機會,跟謝科長打好關係,從謝廣順這個直管領導這裡,承包一個位置好點的礦井。

當初因為幫著何文惠把文達從謝科長家搶走,厚墩子跟謝科長的關係一直相處的不怎麼愉快,不過當時厚墩子也沒在意,畢竟謝廣順是領導,自己只是一個在井下挖煤的礦工,自己平日裡也求不到他什麼。

然而現在不行了,謝廣順是主管承包礦井的主要領導,他的一句話在班子裡的作用非常大,如果能有他給美言幾句,自己可以指著礦井都吃很多年的紅利。要不然的話,他給自己分一個資源將近枯竭的井,自己千辛萬苦架好裝置,到最後採著採著,礦層採絕了,到時候本兒都可能收不回來,那可真就是欲哭無淚了。

其實厚墩子的擔憂並非是毫無道理的,他當了這麼多年挖煤的礦工,活不是白乾的。以浙高官廣煤礦為例,長廣煤礦位於皖省廣德與浙高官興的交界處,下轄大部分區域屬於皖省。由於浙省能源貴乏,上世紀五十年代經上級部門協調,將皖省廣德大小牛頭山、查扉村煤田併入長興煤礦。

一九五八年八月,長廣煤礦誕生,從此形成了“地面皖省管,地下浙省挖”的獨特局面。廣德新杭鎮的牛頭山就是當時長廣煤礦的所在地。隨著時間來到八十年代,百里礦區匯聚人口超過六萬人,形成了繁華的工礦重鎮,厚墩子就在這裡工作。

到了九十年代後期,隨著資源的枯竭,長廣公司的礦井開始逐步關閉,人員陸續買斷、分流、轉產,機構開始撤併,總部遷至浙高官興,煤礦人員也逐步回撤浙省。到了兩千年往後,牛頭山開始蕭條、破敗。二零一三年八月九日,長廣煤礦最後一個礦井、也是浙省最後一個煤礦——七礦宣佈閉坑,長廣煤礦歷經六十多年的採煤主業正式劃上句號。

厚墩子作為一個在礦井下工作多年的老礦工,他太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了,以前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不知道經營人脈的重要性,然而在經歷過一系列的社會毒打,他也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鐵憨憨了,所以這次他才會藉著夫人路線,重新迴歸謝廣順的視野。

高俊玲到的時候,厚墩子正在屋子裡準備各種禮品,他一見到高俊玲,就開口問道:

“俊玲,我讓你準備的給剛出生的小孩子穿的衣服,你做好了嗎?”

高俊玲點了點頭,然後拿過隨身帶來的包裹,遞到了厚墩子的跟前說道:

“放心吧墩子,我這段時間一下了班,回到家就忙著做這些衣服,還好當年幫著師父家的文濤和文遠他們做衣服的手藝沒落下,緊趕慢趕總算是搶出來了。買的都是最適合小孩子穿的純棉面料,我跟單位管庫的主任關係不錯,她都是給我的進場價!”

嬰兒因為剛出生的緣故,他們的皮膚都比較嬌嫩,所以最適合穿的,就是純棉的布料或者是絲綢布料做的衣服,而且對於松緊度有著很高的要求,需要寬鬆一些的衣服,這些東西高俊玲有經驗,再加上她本身就在服裝廠工作多年,輕車熟路,所以總算是沒耽誤事兒。

厚墩子憨憨的露出了笑臉,對著高俊玲說道:

“媳婦兒,你辦事我放心!”

謝廣順家的孩子滿月,在礦家屬區擺起了流水席,作為孩子的乾爹,葉晨自然是也到場了,他不僅是自己到場,還把六子,蘇猴和老秦等人都給招呼過來幫忙,作為二食堂的老人,他們自然是要賣葉晨這個面子。

就算是葉晨早已經離開二食堂多年,可他跟二食堂的這段香火情也還在。按照規定,食堂內部工作人員,是嚴禁到外面給私人做碗子的,一旦被抓到,被罰工資不說,還要在全體職工面前做檢討。

可是現在葉晨的地位今非昔比,他只不過跟姚國發打了聲招呼,姚國發就允許了,不止如此,他甚至還親自陪著葉晨前來道賀。有食堂的主任在一旁,這些後灶的廚師,自然是沒人偷懶。

都說廚子不偷,五穀不收,這些人在外頭給別人做碗子,臨走的時候,不論是主人家允許,還是自己偷摸的藏起一點好菜,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然而在今天這種場合,卻沒人手腳不乾淨,因為不管是看在葉晨的面子上,還是主任親自在一旁坐鎮,都不會有人去觸這個黴頭。

謝廣順作為主家還是懂事的,他還特意來到後廚,給掌勺的六子,蘇猴等人敬了杯酒,每人的兜裡,都給塞了幾盒紅塔山,給足了他們面子。當然紅包自然也是不會少,作為在礦上經營多年的主兒,謝廣順簡直是不要太闊綽,每個紅包給封了三張大團結,都抵得上他們這些人半個月的工資了。

礦上的頭頭腦腦也全都趕過來道賀,只要是礦上的老人,沒人不知道多年以來沒有孩子,一直都是謝廣順兩口子的一塊兒心病,要不然當初他們也不會打起領養何文達的主意。現在好了,謝廣順的媳婦兒自己懷上了,他們兩口子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出世。這種場合,作為礦上的熟人,他們自然是要來捧場。

厚墩子和高俊玲兩口子來的時候,以厚墩子的地位根本就靠不上前去,不過也幸虧他們兩口子的準備充足,只見厚墩子輕推了一下自己媳婦,給她遞了個眼神,高俊玲點了點頭,然後拿著裝著她給孩子做好新衣裳的包裹,直接去找謝廣順的媳婦去了。

謝廣順的媳婦看到高俊玲也很是高興,因為高俊玲的性子柔柔弱弱,不僅男人看了我見猶憐,就連女人也喜歡這種溫柔的閨蜜。謝廣順媳婦去市裡逛街的時候,每次都不忘記叫上高俊玲。只見她對高俊玲說道:

“俊玲啊,你和厚墩子人來了我就很高興,還帶什麼東西啊?咱們之間不用那麼客氣。”

高俊玲笑了笑,然後舉起手裡的包裹說道:

“嫂子,這禮物可不是給你和謝哥的,而是送給我小侄兒的,我趁著下班閒暇的時間,特意買的上好的純棉布料,給孩子做的小衣裳,正適合他現在穿!”

謝廣順的媳婦頓時眼前一亮,趕忙拉著高俊玲進了屋,當開啟包裹之後,看到高俊玲給自己兒子做的新衣裳,謝廣順的媳婦樂的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勁兒的誇高俊玲心靈手巧,厚墩子娶到她是有福了。

不止如此,謝廣順的媳婦還去到外屋,把自家老公給叫到了屋裡,給他展示高俊玲給孩子做的衣裳。謝廣順作為一個人精,哪還能不明白他們兩口子的心意?只見他對著媳婦兒說道:

“俊玲確實手夠巧的,這份禮物算是送到我們兩口子心坎兒上了,你們倆聊著,我去招呼厚墩子來主桌上坐!”

就這樣,厚墩子被謝廣順給叫到了主桌,跟著他們坐在了一起,厚墩子剛一到主桌上坐下,就看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熟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晨。

當初何文惠帶著葉晨一起來到謝廣順家,把何文達帶走的時候,厚墩子還特意請了假,僱了一輛卡車把他們給送走的。他沒想到因為那件事情,葉晨非但沒和謝廣順反目成仇,反倒是坐在一起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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