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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釜底抽薪

賭場設在了招待所。這座沉陽城最奢侈的消費場所,現在變成藏汙納垢的銷金窟了。為營造氣氛,棒槌特意請來幾個絕色女特務,有事沒事就在這些男同事面前晃晃悠悠,等到把對方的口袋掏空後,也不會讓你白辛苦一場,臨走前送上個溼吻,並囑咐你下輩子也要記得她。

這還不算完,為拉攏社會閒散人員跟進參與,棒槌在葉晨的授意之下,早就把四樓的豪華套間給改成高階棋牌社了。牌九、麻將、撲克,凡是你能想到的遊戲,在這裡是應有盡有。渴了,有男特務為你倒茶,累了,有女特務替你捶背,當然,這都是要給小費的。

按照棒槌的預先構想,未來的督察室就該是這樣的:許科長榮升為大主任,自己呢,就領著一幫小兄弟撈點偏財。不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大富大貴,只要三年之內能買輛吉普車就可以了。

“老許啊!你手下的人還管不管了?”情報科長董承烈,怒氣衝衝找到許忠義,一見面就不停地埋怨起來:

“我老婆,還有我小姨子,都被你手下給拉進招待所了,三天啦!三天都沒著家!這不剛才還打電話騙我說:正在她二姨家幫工呢!可我一打聽,原來她二姨也去了招待所。老許啊,你把這些同僚家卷都給集中了,到底想幹什麼呀?”

葉晨自然知道其中是怎麼回事兒,不過還是揣著明白的問道:

“啊?還有這事兒?”

“你自己去看看!現在所有的家卷,都躲在招待所鼓鼓球球,也不知道要鬧什麼么蛾子!”

葉晨一邊往回走,一邊彷彿不解地說道:

“招待所沒那麼大魅力吧?能叫一幫娘們兒樂不思蜀,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行!真得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使用了什麼手段,把我這營業額給提高了?他了不得呀!人才啊!比我還要勐啊!”

然而令葉晨瞠目結舌的是,幹出如此壯舉的人,眼下正被同僚給圍著,按在地上一通好揍。棒槌捱揍,這一點都怪不得別人。不知道是不是利慾薰心的緣故,他為了多撈點資本,居然找些人向外散佈起博彩內幕的假消息。甭說,上當受騙的人還真是不少,不過呢,大家都是同行,就算你把假戲給演繹得天花亂墜,可還是有精明過人的同行看出了端倪。結果一調查,東窗事發了。

棒槌這頓揍挨得很實在,他把腦袋一抱,身子一蜷,然後把屁股交給人家了。他心說我身上就這地方有幾塊肉,你們看著糟盡吧,反正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當葉晨聞訊趕到時,棒槌的褲子已被扒下來了。為什麼要扒褲子?因為他這褲子是進口毛料,還能值幾個錢,那些上當受騙的人,也想撈點是點,盡量減少點損失。

可這樣一來,屁股就受罪了,葉晨揉揉眼睛仔細看,發現那上面青紫一片,結結實實印著幾個大腳印子。“都給我住手!”葉晨生氣了,心說在我的地盤上,怎麼還能發生暴力事件呢?不能有話好好商量麼?

督察室其他幾位大員也聞訊趕到了,表面上,他們是來維持秩序的,可實際呢?都是來看葉晨笑話的,在現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督查室的各位大員,都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能在李維恭面前給店小二一個難堪,絕對是所有人都樂意的事情,少了這麼一個競爭對手,對誰都是一個好消息。

這八位大員除了齊公子,個個都是這種心思。這叫打瞌睡送來了枕頭,正愁沒法打擊你這財神爺呢,現在可好,你自己把眼藥水給送上門來了。於是,有人在心裡便打起了小九九,琢磨著透過這件事,該怎麼給葉晨的競爭道路鋪點墊腳石什麼的。

但葉晨也不是個省油燈,在整人這方面,他以前沒憷過誰,現在也照樣不憷。你們是單挑也行,群毆也罷,總之,我“店小二”就要給你們好好上一課了,讓你們瞧瞧,什麼叫做以少勝多就地全殲。

這些人裡,最聰明的要數齊公子,他跟葉晨曾經多次交手,深知對方的手段。這時候去惹他,非但佔不到便宜,還會成全了別人,讓別人去趁火打劫。因此盤恆了一下利弊得失,他認為還是小心為妙,出頭鳥雖然漂亮,但它死得比誰都早。

“老許啊,你這手下得管管了,不然傳出去,外姓人會怎麼看咱?咱督察室成什麼啦?這還有沒有點規矩?”

“是啊!”

“就是嘛……”

葉晨笑而不語,別人說得越歡,他就笑得越恭順。不過這種表現在齊公子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所謂咬人的狗不露齒,他笑得越歡,這些人就死得越難看。

他正想著,“店小二”那邊開始行動了。他一面向眾人賠著不是,一面蹲到口眼歪斜的棒槌面前。掏出手帕給他擦擦臉上的血跡後,低聲問了句:

“你下次還敢麼?”

棒槌痛苦地搖搖頭。

“知錯就改,那就證明我沒白疼你。這樣吧,你把非法所得全都吐出來,照顧一下大家情緒。如若不然,那我就親自送你上刑場,你看怎麼樣?”

“科長,我大不了就是判幾年,幹嘛要送我上刑場?”

“這不能怪我呀?你要不死,人家說閒話的沒法閉嘴呀?是不是?你前腳判了幾年,人家就得埋怨說,這不公平,最少也該判個無期;你判個無期,判了幾年,人家就得埋怨說,這不公平,最少也該判個無期;你判個無期,人家就得叫囂,應該把你拉出去直接槍斃。所以啊!咱也就別瞎折騰了,一步到位吧!”

眾人的臉色很難看,不過最難看的,還是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棒槌,只見他抱著葉晨的腿求饒道:

“科長!您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還打算有下次?”

“不不不!這次,這一次就夠了。科長,只要能保住我這條命,您說什麼我都聽。”

“想保住命嗎?”

“嗯!”棒槌點點頭。

“那就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給我,不許隱瞞。”勾勾手指,讓棒槌附耳過來。齊公子左右瞧瞧,發現一幹大小的官員,那耳朵也都是豎著的。

“‘店小二’要發飆了,”齊公子幸災樂禍地想道,“等著瞧吧,你們這些人哪!呵呵!悲劇就要上演了。”

果不其然,聽罷棒槌的敘述後,葉晨點了點頭,起身看看身旁這些衣冠楚楚的傢伙,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

“麻煩諸位,跟我來一下吧!”

“嗯?他要幹什麼?”某些精神脆弱的人,開始有些忐忑不安了。

葉晨也不搭話,領著眾人向樓上走去,登二層上三層,走進第四層的大廳後,他停下腳步,慢條斯理地說了句:

“其實有些事啊!我是真不願意讓你們知道,可沒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情啊還就得你們這群人來處理。”

眾人面面相覷,被他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葉晨給棒槌使了個眼色,讓他先過去張羅著。過了沒多久,只見葉晨兩掌一拍,服務生們同時開啟了各豪華套間的大門。

“吊主!”

“豹子!”

“胡啦!大四喜……”

各種博彩聲不絕於耳,聽得幾位大員是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還有更絕的,一干人等的妻室,全都在套間裡坐著,有玩麻將的,有擲色子的,最慘不忍睹的要數徐哲普的老婆,一邊甩著撲克牌,一邊往臉上粘紙條,要不是聽見她那聲“你服不服”,倉促間,這老徐還真就認不出來她。

為什麼一聽“你服不服”,徐哲普就能認出自己的老婆呢?這裡有個典故,據徐家的下人說,徐先生和太太切磋技藝的時候,一到了興起的時候,他就揪著老婆的頭髮,邊揪還邊喊:

“你服不服?”

誰也不知道老徐這怪癖是從哪落下的,反正啊,他和老婆這種特殊的交流方式,算是在督察室上下家喻戶曉了。

幾位大員全都傻了眼,因為他們在不同的賭桌上,都找到了自己的老婆。葉晨的丈母孃也來了,她明天就要搭乘飛機離開沉陽,可就在這節骨眼,也沒忘記順便過過癮。

老太太這輩子對麻將是情有獨鍾,一聽“餅條萬”,那困擾自己多年的風溼病,立馬就好了一半。不過令葉晨出乎意料的是,丈母孃參加賭局也就罷了,怎麼自己媳婦也在一旁陪著了?顧雨菲痴痴地瞪著牌桌,十個手指顫動得,就跟彈鋼琴似的,一看就是賭癮犯了……

“哎?小致,你怎麼也來了?”看到媳婦後,齊公子這嘴都快合不上了。在他記憶中,老婆好像沒有賭博的習慣哪?既然不好賭,那她來幹什麼?

“姨媽的錢搬不動了,讓我和表妹過來幫她拎麻袋。”

“拎麻袋?”和葉晨對視一眼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瞧瞧老太太身後,好傢伙!整整兩麻袋的銀元,也不知這老太太是怎麼贏的?

“胡了!三家閉門,槓上飄!”

聽到老太太那欣喜若狂的叫囂聲,齊公子和葉晨忍不住揉揉鼻子,心說我明白了,你這老太太每把都胡大的,是想趕盡殺絕,不打算讓人活了,“嘩嘩”掏銀元的聲音,聽得幾位大員不但肉痛,連心也痛了。

“停!”葉晨忽然爆發出一聲斷喝,在眾人驚訝地注視下,他右手一攤,接過棒槌遞來的算盤,然後就是“噼裡啪啦”一通亂撥,然後口中振振有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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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太欠錢八萬一千五百一十二!抹去零頭後,連本帶利折算,嗯……應該是九萬七千八百塊!董太太欠錢七萬四千零一十六塊,抹掉零頭後,連本帶利,嗯……是八萬八千八百塊!發發發,這個數字還比較吉利。羅太太……”

這算盤珠子撥得是沒完沒了,每聽他報一個數,這些大員的臉就抽動一下,最後由於抽動得過於頻繁,便連成一片,匯合成不停地顫抖了。輪到徐太太時,葉晨衝她眯眯一笑,問了句:

“你服不服?”

“我服了……”徐哲普接過話頭,痛不欲生地說道:

“我服你老許了!”

不服行麼,葉晨這招叫做“釜底抽薪”,說白了,就是想挖後院牆角。透過你們的太太,把你家裡的私房錢全都搞到手,看你拿什麼去上下打點關節?

“唉!跟‘店小二’玩陰的……”齊公子有點同情這些大員了,“你們真是不知這‘死’字該怎麼寫啊……”幸虧趙致不好賭,她也不像那些太太們,有事沒事總愛往牌桌上湊。這不,沒有不良嗜好的優秀品行,把她給救了。

大廳安靜了下來,除了那濃濃的喘息聲,再也沒有其它雜音了。葉晨悠閒地翹著二郎腿,顧雨菲則是趁人不備,偷偷摸了一把麻將牌:

“發財……唉!真過癮哪……”

公職人員是不能參與賭博的,否則,她早就把母親給請到一邊,自己親自操刀上陣了。

“棒槌!”葉晨給棒槌使了個眼色,然後說道:

“把文書拿過來,讓他們過過目吧!現在呢,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一毫不錯。諸位,眼瞅就要到月末啦,這帳是不能再拖啦,你們要是方便的話,那就當面交錢,立地勾帳;要是沒錢,趕緊出去想個辦法吧,我叫棒槌陪你們走一趟。”

“老許啊……”幾位大員的腿,哆嗦得不成樣子了,董承烈看著自己的賬目,可憐巴巴的說道:

“您也知道,督察處前幾個月是沒糧沒餉,大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您就給寬限幾天吧……”

“諸位,不要這樣子嘛。你們手頭緊,我這日子也不好過,你為難,我更為難,這筆帳嘛!是一定要清的。”

眾人大眼瞪小眼了,心說這“店小二”啥時候變得如此市儈了?而且小嗑還一套一套的,這都跟誰學的?

葉晨輕咳一聲,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接著說道:

“這人啊,是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今兒你們欠我的帳,說到天上也要還呀,要知道我借到各位嫂夫人手裡的那可不是什麼賭賬,可都是真金白銀,這都是籤了字據的,這官司就算是打到南京去,我也能奉陪到底!”

“老許啊!”眾人苦苦哀求道,“我們也是沒法子呀,這倉促間,叫我們到哪兒想法子去?求求您高抬貴手大發慈悲,再給我們寬限些時日。”

葉晨不說話了,為什麼?因為再說下去,那就是“你回去,把你閨女喜兒領來頂租子。”活脫脫,變成一幕《白毛女》黃世仁逼債了。但這些大員們可不是老實巴交的楊白勞,逼急了,沒準就能跟你拼個魚死網破。另外,葉晨也只是想分化拉攏他們,犯不著和人家結怨,白白便宜了齊公子。

想跟葉晨鬥,就必須要有個心理準備,否則一不小心,釀成苦大仇深的楊白勞,那就沒地方喊冤了,在這種事情上,齊公子是最有發言權的。幾位督察大員,原本還想打壓一下葉晨的銳氣,不料轉眼之間便稀里湖塗地被人家給捏住了痛腳。

出了招待所的大門,幾位督察大員比起了誰的臉色更難看。一肚子怨氣的徐哲普,瞪了瞪自己那不爭氣的婆娘,罵了聲“你奶奶的”,然後掄起巴掌,“噼裡啪啦”一通扇,一邊扇他還一邊質問:

“你傻呀?啊?一見不好你不會收手麼?至於把家底也給賠進去嗎?打死你!打死你這個敗家老孃們!你服不服?”

老徐這是打到興起了,旁人是不敢勸,也不想勸。主要是自己也欠了一身債,實在沒心思去同情人家。事已至此,大家突然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這件事從裡到外,難道真是一場巧合麼?誰敢保證,它就不是“店小二”設的一個局呢?可憐自己還想藉機落井下石,結果石頭拋起來後,這才發覺真正站在井底的人,竟然是自己。

聽著老徐媳婦的哀號聲,李彥也忍不住了。他這人比較注重個人形象,所以將老婆偷偷拽到一邊,躲開旁人的視線後,這才掄起巴掌開始教訓:

“我從來不打女人!除非這狗日的老孃們欠削!”

李彥流著眼淚,咬牙切齒的罵道:

“你長對眼睛是幹什麼的?啊?咱家有多少家底,你還不知道麼?怎麼連輸錢都沒個數呢?”

事實上,他這是錯怪老婆了,“店小二”想讓你入彀,什麼損招沒有?你想中途退出賭局,呵呵,做夢吧。在這兩位大員地帶動下,其他幾位也開始收拾起自家的老孃們。於是招待所門外,女人那爹一聲媽一聲的慘叫,就在此起彼伏中越拔越高了。

瞧瞧這些女人的悽慘模樣,趙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拽拽齊公子的衣角,心有餘季地問道:

“阿齊,你將來會這樣對我麼?”

“不會!”齊公子冷冷說道。

“那還好……”趙致剛剛平復下忐忑不安的心,不料齊公子一努嘴,隨後補充了句:

“可我會把你休了!”

“唉!”齊公子嘆口氣,嘴角流露出一絲澹澹的苦笑:

“‘店小二’一出手,就把我和他身邊的障礙全都掃除了,這些人哪,還想跟我們競爭?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找倒黴!”

按照齊公子的猜測,葉晨在坐穩副主任之後,一定會把這些人的帳給一筆勾銷。這樣一來,錢財失而復得,大家就只有對他感激涕零的份,哪還敢再惦記那把寶座?所以說,能把人給玩到這種地步,齊公子不得不感嘆,“店小二”這權謀之術,已經超越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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