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開了,冷風立刻吹了進來。
張飛一看大哥和軍師回來了,張飛以為劉備可算巡完營了,大家可算能好好吃肉了。
可緊接著,一眾士卒抱著布匹走了進來。
“隨意找個地兒放下。”劉備指揮著。
士卒們把布匹一匹一匹的抱進來,堆了一大堆。
張飛撈好了肉盛在碗裡,張飛端著碗,嘴張了張,“大哥,吃肉啊!”張飛叫到。
劉備頭也不抬,“三弟你先吃,某還要忙。”
張飛又想去叫李孟羲,見李孟羲在拿水磨墨,看樣子也要忙。
張飛端著碗站在原地,好不尷尬。
咋還又忙起來了,張飛鬱悶。
屋裡堆著的許多布,是用來準備明日宿營所需的憑證的。
需要把這些布匹,剪成雞蛋大小的小塊,每一塊布上用墨跡畫上圓圈三角正方形,三種圖桉,以此來區分宿營的三個批次。
劉備和李孟羲兩人拿著剪刀卡察卡察的剪,忙的不亦樂乎。
張飛也過來幫忙。
張飛嗤拉一聲剪了很長一條麻布,李孟羲見狀,停下剪刀,說到,“三將軍,你剪小一點,多廢布啊。”
“到底是做啥弄得?得把布剪的稀碎?”張飛一臉不解問道。
李孟羲解釋道,“明日。出城紮營。”
張飛瞪大了眼,“都下雪了,去城外紮營?”
劉備看過來,說了一句,“就是下雪了,才得去城外。”
張飛茫然了,這倆人一唱一和的,說的啥?什麼叫下雪了,才去城外。
之後,在劉備和李孟羲公共講解之下,張飛便知道了如何用不足三分一的帳篷,維持下十成人禦寒所需。
張飛聽的很明白,又是輪換又是姜的,不就是當時跟軍師夜裡說的快速補給法?
張飛不由得看了李孟羲一眼,快速補給隊,反過來竟還能用於紮營之時。
義軍現在有十幾萬眾,故而,所需的輪換休息的憑證便需十幾萬個。
剪布塊剪了一會兒,李孟羲煩了,不想剪了。
他低頭看腳邊的籮筐,籮筐裡,灑落著一些細碎的碎布,數了數,剪了半天,才剪了不到四十個。
這還只是布塊,還沒來得及畫上圓圈方塊的圖桉,十五萬個,得剪到啥時候。
一想到繁重的工作量,李孟羲頭都疼了。
事情又緊急,氣溫驟降,要是明日不能安排好輪宿事宜,會有好多人凍死凍傷。
撓頭想了想,李孟羲起身,對劉備張飛說到,“我去刻幾個印章。”
李孟羲是想到了印刷術,用印章印一下印一下很快的,用毛筆畫圖桉得累死。
印章所需,幾塊木頭,一把刻刀,足以。
待李孟羲去找好了刻印章的材料,抱著木頭拿著刻刀回來的時候,關羽也回來了。
身上落滿了雪的關羽一邊拍打身上的雪,一邊對李孟羲道,“羲兒,營造匠人我已找好,明日便可量地。”
“奧!”李孟羲走過來,把木頭拿給關羽,“關將軍,你給刻個印吧。”
刻刀李孟羲用不太慣,想來經常拿竹簡刻字的關羽刻起東西來輕車熟路。
依照李孟羲的要求,關羽拿破木頭刻了好多個印章,印章圖桉只三種,方,圓,三角,剛好是一日一夜輪宿的三個批次。
印章刻完之後,眾人分工合作,李孟羲和關羽負責往布匹上卡卡卡卡的印字,劉備張飛負責把布一塊一塊的剪下來。
為十幾萬人準備的憑證,得十幾個萬個帶有圖桉的小布塊,吭吭哧哧忙碌了半個時辰,李孟羲累的手腕都酸了。
去看劉備張飛二人,這二人膝蓋上攤著布匹,手抻著,拿著剪刀,低著頭卡察卡察一點一點剪個不停,頭也不抬。
可看筐裡,布塊還是少,連筐底都沒鋪滿。
有預感今晚忙一晚上可能都難以完成十幾萬工作量。
周瑜為難諸葛孔明,讓孔明造十萬支箭,孔明造不出來,可以草船借箭。
李孟羲摸著下巴,思索,要不,也借箭呢?
依照前法,之前行軍之時,用糧食收購民夫們手中的草鞋,一千雙草鞋的數目,沒多長時間就收夠了。
若明日,動員所有民夫製作布塊,然後用糧食換民夫手中的布,一個上午,就能把布塊湊齊。
可麻煩的就是在這裡,布塊等於是輪換休息的證件,證件交給民夫們自己辦,辦假證的會很多,混水摸魚的也會很多。
不能下放民夫。
那就只好動用戰兵了。
再考慮到氣溫驟降,急在眉睫,一天都不能耽誤,李孟羲看著埋頭忙碌的劉關張三人,“召集戰兵吧,咱們四個做的太慢了。”
——
連夜,戰兵營軍令到達,已經睡下的戰兵們匆匆爬起,匆匆帳外列陣。
略說了軍令之後,從中調集了戰兵三千人,令每帳每人做布塊百枚。
戰兵三千人,一千負責做圓,一千負責作方,再一千負責作三角。
布匹連同剪刀,墨塊,硯臺一併下發給了戰兵。
幸好自出涿州以來,當時是為了做攜行具,當時發現剪刀針線不夠,一路行來多有派遣遊騎商隊沿途求購各類物資,有購得很多剪刀,不然今夜單單剪刀都沒得用。
幸好有先前的準備,剪刀下發下去,戰兵們一帳勉強分夠一把剪刀。
剪刀有了,布也有,墨也有,可缺印章。
李孟羲此時有些後悔把木匠全調到河邊去了。
要是木匠們還在,現在需要印章,那麼多木匠分分鐘刻幾百個印章出來。
李孟羲意識到,軍中應該時時留有木匠這類技術工種,以處理時不時碰到的技術問題。諸如城門壞了,車壞了之類,要是沒有木匠,突發狀況處理不了的。
木工意味著,在漢末的技術背景下,木工等於日常百分之九十九的技術相關。
有木工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技術問題可以處理。
李孟羲說,需要兩百個印章,讓關羽趕緊刻,他貼心的去找來了一大堆木頭,堆到了關羽面前。
關羽停手,抬頭看了李孟羲半天,關羽很想說,說的輕巧,兩百個,你來刻?
在關羽吭吭哧哧刻木頭的時候,李孟羲扒拉著關羽刻好的一個木頭印章,摸索著木頭上粗糙的刻痕,他在想一個問題,有沒有可能,民夫們會造假?民夫們會不會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來一塊破布,然後也用墨水畫了一個圈圈,然後藉此騙取宿營機會?
若是平時,有人行騙,不過是騙一頓兩頓飯而已,暫時還死不了人。
可風雪已下,黃巾流民們普遍衣衫襤褸,且普遍是瘦骨嶙峋,身體極差,又加之氣溫驟降,若有人被別人搶了床位,沒辦法睡覺,立刻會凍死人的。
稍有疏忽,便是人命差池。
認真想了又想,李孟羲心說幸好,幸好關鍵物資能管控住。
關鍵物資是墨水,布塊只是普通麻布塊,民夫們人人都能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一塊布來造假,可墨水在軍中稀缺的不能再稀缺,尋常民夫身上不太可能藏著墨。
關羽忙碌的刻著一個又一個印章,刻夠二十個之後,李孟羲把印章收攏一堆攬起,朝外去了。
劉備三人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忙碌。
至戰兵營,李孟羲將印章分發各帳。
各帳巡視之時,李孟羲所看到,因一帳只有一匹布一把剪刀而已,雖然說每人做一百個布塊就夠了,實則剪刀只一把,等於是一把剪刀得剪一千個布塊,還是得忙好久。
動員了戰兵三千人,人均百個布塊,可得三萬,遠不夠,得十五萬才夠。
看戰兵們剪布時又慢又麻煩,且好好的一匹布得剪的七零八落,李孟羲既心疼布,又嫌麻布沉重,剪裁起來速度太慢,李孟羲頓時覺得,要是有紙好了,有印刷術更好。
只要有紙,有凋板,十幾個人,連印帶裁,一夜就能印十幾萬個小紙條,何須忙碌幾千人。
李孟羲意識到,紙張和印刷術用於管理時效率太高了,太省錢了簡直。
想到了紙,想到了印刷術,李孟羲待不住了。
他清楚知道造紙術和印刷術作用有多大,如今軍中諸事繁忙,人力物力全力在為集糧作準備。
諸如造紙之類,雖無法立時大量造紙,但完全可以小批量開始生產。
想必,以現在義軍這十幾萬之眾,之中總有會造紙的人吧。
若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找人造紙,那現在軍中囤積的紙張,不說有一萬,也能有幾百張吧。
有幾百張紙,直接能讓今夜工作量減半。
所需布塊為十五萬枚,調動戰兵為三千人,則每人,需做五百布塊。
一帳有戰兵十人,十人只一把剪刀,既,一把剪刀要剪五千個布塊。
剪刀不夠,戰兵們只能是拿環首短刀,一點一點割布,雖然慢,總歸十人都能忙碌起來,多少可提高些效率。
——
一整夜,戰兵們都在剪布中度過。
劉關張三人並李孟羲,也忙碌了一整夜未曾休息。
當公雞啼叫聲響起之時,李孟羲停下忙碌,他看了看屋子裡堆了一地的筐子,每一個筐子裡,裝滿的布塊,滿屋子都是筐。
大抵,是夠十五萬個了吧,李孟羲揉了揉眼睛,疲憊的打了個哈欠。
現在依然不是睡覺的時候,劉備又急匆匆的巡營去了,雪下了一夜,不知夜裡有沒有人凍死。
還是有人凍死了。
雪下了沒小腿深,劉備巡營時,撞見了凍僵的人。
士卒來彙報,說有人凍死,劉備暴怒,噼頭蓋臉的把士卒罵了一頓,說昨晚說的好好的,明說看誰撐不住了就讓進去睡,為何還有人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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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士卒委屈,是按軍令讓人進帳睡覺了,可人是凍死在帳篷裡的。
劉備更怒,叫過軍法官,當場懲治守夜。
天還未亮,火把昏明不定的光火在風雪中搖曳。
沒腳深的積雪中,守夜士卒上身脫的精光站在雪中,軍法官手中的鞭子啪啪往其背後抽響。
四周,頭上頂著稿席遮雪的民夫眾人圍了一群,靜悄悄的看著。
良久,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
出來一老者,老者替士卒求情道,“玄德公,容俺老兒說一句,凍死的那老漢,七老八十了,活到這個歲數了,就是不變天,說死就死到夜裡了,生老病死難測也,何苦責罰這小兄弟?”
有人出頭,邊上的民夫們也聲援。
“活到時候了,到死的時候了。”
“算了吧,算了吧,擱得住打人。”
……
民夫們七嘴八舌的替守夜士卒求情。
那死了的老漢確實是死在帳篷裡的,劉備忍下了怒氣,饒過了守夜士卒。
一圈巡視下來,一夜死了二十九個人。
要是劉備知道出生率死亡率之類,劉備當能知道,義軍現在十幾萬之眾,按死亡率,每天都有人死都不稀奇。
可劉備知識貴乏,死在雪夜裡,劉備就以為全是凍死的。
巡營結束,回到城主府,劉備情緒不高,悶悶不樂。
李孟羲敏銳察覺到了劉備的變化,問發生了何事。
“昨夜,凍死二十九人。”劉備道。
“啊?”李孟羲驚訝,“昨晚不是交代了嗎,換著睡……”
都防著了,還是有人凍死了。
坐不住的李孟羲立刻前去檢視。
到傷兵營,李孟羲見到了擔架上放著的一動不動的死人,軍醫們正圍著說著什麼。
李孟羲找見軍醫田卜,問田卜人是真的凍死了,還是凍昏過去了。
田卜看著李孟羲,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不是凍死的。”
李孟羲頓時眉頭皺起。
田卜解釋道,“軍師你或不懂,某行醫多年所見,人上年紀,離世於夜深之時,十之七八,冬日夜深尤甚,怪也!”
“凍死之人,軀體僵直,方才送來二十餘人,身體軟和,非是凍死。”
李孟羲眉頭皺的更深,他盯著田卜,“你是說,死的那些人,老死了?”
田卜神色平靜,點頭,“正是如此。”
李孟羲不全信田卜的話,他親去檢視死屍。
擔架上,一句死屍蓋著被褥,挺在擔架上。
這具死屍,是個乾枯消瘦的老者,與一般黃巾流民一般無二的消瘦,一路行來,死人李孟羲見的多了,死於非常之人,大抵面目猙獰,這具死屍,睡著了一般,卻就死了?
李孟羲多少相信了田卜的話,這就是個普通衰老死亡事件。
再繼續檢視其他死屍,所有死屍全都一樣,都是年老的老者。
看來,不是凍死的。
轉身,李孟羲抬頭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田卜,皺眉問,“你方才說,年邁老人多死於夜深之時,尤以冬夜為甚,此,何解?”
田卜不能回答,只說鄉間行醫之時,老人多死於夜深。
李孟羲再問其他軍醫,其他軍醫也說確有此事,老人一般逝世,就是在夜裡夜深人靜之時。
有人還說起了五行陰陽,陰陽交替之類。
為何老人多死於夜中?夜中,跟白日,有何區別之處?
光線?
鬼怕光?
扯澹了,哪裡有鬼。
嗚~
嗚~
忽然一陣嗚嗚風聲,鬼叫一樣。
冷風吹進帳篷,李孟羲縮了縮脖子。
可冷了。
“是溫度!”李孟羲眼睛亮了,他想明白了。
“是溫度!老人體弱,而夜裡溫度低,體溫低,身體機能變弱,於是容易死亡。”
“是夜裡氣溫低。”
“豈止如此!體溫竟然跟生命機能正相關,白日人體體溫高,所以死於白日的人,遠少於死於夜晚的人。
體溫與生命機能……
生命機能……
傷員……
傷員身體機能比老人還差,豈不更容易死在半夜?
反之,提高重傷員救治成功率,得注重保溫,尤其夜裡保溫,夜裡需要在傷兵床鋪周圍點篝火控溫……”
“田卜!”
“在!”
“去,看看重傷員。”李孟羲神色嚴肅。
雖不知為何軍師要叫去看傷員,田卜立刻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田卜匆匆而來,田卜臉色不好看。
“軍師。”田卜聲音如若蚊鳴。
“說。”李孟羲盯著田卜的眼睛。
“有……有傷兵死了。”田卜眼睛躲閃,不敢看李孟羲眼睛。
田卜以為是自己沒照看好,沒醫治好傷兵,才致使傷兵死了,他心裡發虛。
李孟羲眉頭緊皺,他轉身,看向帳外紛飛的大雪,嘴唇動了又動,“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