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邁著極其優雅,就像是舞步的步伐靠近。雪白細長的刀刃反射著面前之人驚恐的眼神,但是他可不會因此而仁慈。輕輕哼著百年前在街頭流唱的歌謠,他把細長的刀身緩緩地刺入對面之人的喉嚨之中。
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刃慢慢的溢位,但是卻詭異的凝固在傷口之中。不只是傷口,就連被刺殺的這個人,有著失控血統的強大刺客也處於凝固的狀態。就如他那同樣凝固的表情一樣,困在這被靜止的時間中。
輕輕把折刀抽回,時間的刺客順便掀起面前這個在他之前到來的刺客的衣服,把刀刃上有些漆黑的血液擦掉,然後他才把折刀收回袖子裡。
做完這些,他才輕輕的打了一個響指。
籠罩在周圍的強大領域在“啪”的一聲之後瞬間收回,堵在傷口中的血液瞬間湧出,刺客在劇痛之下用雙手緊緊的捂住脖子。但這已經無濟於事了,隨著那刀刃一起進入他體內的,還有無比致命、就連純血龍族被刺中也會死亡的毒素。
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刺客用盡全力的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個殺死了他、遠遠比他還要強大的刺客。
他那無比考究的西裝比起來殺人更像是來參加聚會的……或許,他真的只是來參加宴會的,殺人只是附帶的。而自己好巧不巧,找上了他要找的人。
熾熱而有些腐蝕的血液沾到林鳳隆的臉上,一道影子漸漸的蓋了過來。他慢慢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這個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第三個人的臉。
因為那人揹著燈光,他對著自己的這一面就只有一片陰影。但是就算看不清對方的臉,他也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希爾伯特·讓·昂熱。
眼睛漸漸的潰散,完全死亡的刺客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但是房間裡一站一躺的兩個老男人還在默默的對視。
良久之後,昂熱打破了沉默:“……你老了,老到連這樣的不入流貨色也可以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了。”
“你也不在年輕了,而且,那可算不上什麼不入流的貨色。”身上的傷口在血統的作用下漸漸癒合,血液已經止住的林鳳隆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這樣的傢伙放在卡塞爾學院,大概也會是A級靠上的級別吧?即使在那些混血家族中,也會是精英中的精英。”
“看來你對我的學院還是挺瞭解的。”昂熱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默默的看著依舊躺在地上的林鳳隆。
“那可不是你的,而是……”林鳳隆頓了一下,“而是大家的”這幾個字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隨著他的沉默,房間裡的空氣一時間又陷入了寂靜中。
受不了這種氣氛的林鳳隆嘆了口氣:“真沒想到你還能找到這裡來,是透過路明非吧?我覺得你來找我,不是專門為了說這些的。”
昂熱默默的點了點頭:“其實我有點好奇,你無聲無息的一百多年之間,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望著天花板默默出神,林鳳隆的聲音透著從靈魂中散發出來的疲憊,“只是為了找出,某些藏在暗面世界裡的傢伙而已。”
1901年夏天,清朝秦省。
年輕的弗里德里希·馮·隆正在當地人的幫助下,破譯剛從考古現場發掘出來的文獻。對於考古學家而言,古文字算是必修的一項,但是對於中文才剛能流利對話的他來說,西夏文這樣的文字離掌控還是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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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被我送回去的那家夥原來叫嵬名霧月!”終於搞清楚那具棺材主人身份的他無比的興奮,這意味著他們正在編撰的《龍族譜系學》上將會再次多出一個名字……甚至是,一個以龍族為主導的古老國家政權!
興奮的將這些猜測寫在筆記上,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和同伴分享這一發現了,不過他們的精力現在大概還在那具西夏貴族少年的屍體上,沒工夫搭理他。之前他偷偷發出去的好多封電報現在還沒有回覆,想必他們也是和自己一樣沉迷於新發現中吧?
小心的把筆記本收好,他將目光轉到面前文獻上的另一個名字上——嵬名嵬理烏珠……又或者說是李元昊。
這是西夏國的開國皇帝,千年之前在這片大地上最強大的三個國家之一的建造者。按照他剛才收穫的情報,這位在一千多年前稱雄稱霸的人物,就是被他送回卡塞爾莊園的那個西夏貴族少年的哥哥,也就是……一位血統尊貴的龍種!
關於西夏國皇族會是龍族的傳聞並不值得意外,事實上歷史上很多出名的君王或多或少都有著龍族的血統或是背景。就算他們在大清的成員,對自家事很瞭解的路山彥也沒有搞清楚華夏到底還有多少皇帝是龍,或是和他們一樣是混血種。
他們對龍族的理解不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將更多關於龍族的秘密挖掘出來,也正是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之一。
“林,你要的報紙。”門外走進來一個人,金髮碧眼的和他一樣是個德國人。
這是他藏身的考古隊的成員,想要接觸這些被隱藏的歷史,隱姓埋名地跟著考古隊行動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可不敢打著秘黨的名號在這片大地上晃悠。託了路山彥的福,他的中文練習得還算不錯,還帶上點地方上的口音。,讓他在這片大清朝的土地上混得還不錯。
“謝了。”接過報紙的他道了聲謝走到一邊,慢慢的翻動這幾份報紙。想要在這裡知道國內的情況可不容易,這幾份報紙漂洋過海而來,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路程和時間才能到他的手裡。
報紙上資訊不可避免的有些過時,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訊息落後總比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吧。他有想去過德意志的領館獲取最新的訊息,但是現在清朝內部的緊張局勢可讓他沒辦法大搖大擺的出去。
倒上一杯茶水,他仔細的研讀報紙上的“新聞”。
……《德國民法典》頒佈,不知道他的老師們在這背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逝世,真是可惜,他還打算回去之後拜訪這位同姓的長輩……
某一刻他的眼睛一亮,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內容了,然後,他漸漸的僵住了……
漢堡附近的卡塞爾莊園發生未知原因的大火,不幸的是,正在莊園之中舉行聚會的年輕伯爵卡塞爾·梅涅克,還有他受邀而來的好友們喪生火海,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
無一生……
無一……
無……
無比刺眼的字眼像是血一樣銘刻在視線之中,不敢相信的弗里德里希·馮·隆繼續翻動剩下報紙,但是對於這件事的記載就只有隻言片語。但越是這樣,他就越加的慌張,因為那說明這是真的。
為了隱藏龍類的存在,他們往往會對極為重大的事故進行資訊管控。越加簡短的描述,其災難就越加重大。
弗里德里希·馮·隆徹底的呆住了,他周圍的空氣也像他一樣的呆住了。靜止的時間裡,他瞪著迷茫的眼睛,就連呼吸也一起消失了。
一個身影默默的從他背後走出,他穿著現代不可能有的古老服飾,上面繡滿了龍、鳳、孔雀這類象徵高貴身份的動物。他頭頂剃禿,只留下周圍的一圈頭髮。看這打扮,就和弗里德里希·馮·隆剛才在文獻中畫像中看到党項人的髮式一樣。
他認出了,那是西夏國皇族的服飾……確切的說,是西夏國皇帝的服飾。
就像是跨越時間而突然出現的西夏皇帝從他的手中抽走報紙,蠻有興致的閱讀著上面的文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得懂上面的德文,但是他確實看清楚了上面的資訊。
然後他笑了笑,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他回頭看了一眼靜止的弗里德里希·馮·隆,思考了一下就轉頭離開。留下對這執行他計劃之人的賞賜或是仁慈,直直的向著東方前進,就像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一樣。
靜止的時間恢復流動,完全脫力的弗里德里希·馮·隆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無法控制的冷汗從他背後冒出,很快的將他整個人浸溼。
無力支撐的黃金童微弱的閃動著,他就這樣靜靜的趴在地上等待體內暴動的龍血恢復。他認得那個將時間停止的能力,是言靈·時間零……不、那可能是比那更加高階的東西。高階到,直屬於龍王的東西!
沒有時間繼續糾結卡塞爾莊園的事,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恢復體力的他快速的收起那些散落的報紙,向著那男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但是,他是不可能追上的,即使一百年之後也一樣。
……
“……所以你留在這裡近一百多年,就是為了尋找那個龍王的下落?”聽完他的故事,昂熱輕輕的說。
“沒錯,我一直在尋找他的蹤跡,但是……一直都沒有收穫。他就想完全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靠在牆角的林鳳隆說,“我甚至都不知道隱藏在這燕京城地下的龍王,是不是我在尋找的那一位。”
“天空與風之王,無論是龍族還是人類歷史上都是最神秘的龍王……”昂熱抬起頭,無比平靜的神色看不出什麼情緒。
“是啊,他根本就不像一個龍類,那奸詐的樣子,像極了人類。”林鳳隆的臉上掛滿了諷刺,那是針對他自己的,“然後在近五十年之前,我遇到了他,我現在的老闆。”
“他說他很賞識我能夠對過去同伴痛下殺手的狠辣,說我與他完全就是一路人。也對,我這樣的人也就只配活在暗面的世界了。”林鳳隆大笑著,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過去的一百年裡,他從未有過如此大的情緒反應,但是在昂熱出現之後,他沒有必要把自己的情緒隱藏下去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下去了,因為昂熱正對他怒目而視。
昂熱冷冷的問:“為什麼不來找我?以你的能力還有謹慎,知道我還活著的訊息不算太難吧?”
“是的,我知道……”林鳳隆萎靡的低下頭,“但是我又用什麼樣的顏面回去?是獅心會的殘餘?還是秘黨的叛徒?”
“我選擇了後者,既然是背叛者,就該有背叛者的樣子才對。混進暗面的世界中去,與他們為伍……這樣,在某天我說不定真的就把那家夥找出來了。”他抬起頭看著昂熱,“老實說……知道你還活著我很開心,但這不能成為我回去的理由。犯了錯的人總要去接受懲罰,我打算等做完這些之後再回去找你,到時候無論是痛打我一頓還是殺了我都可以……如果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活著的話。
“那你成功了嗎?”昂熱冷冷的問。
“……沒有。”林鳳隆自嘲的笑了笑,“如你所見,我現在還不過是一個外圍的打工人。生意剛有起色,就差點陰溝裡翻船了……不,是已經沉了。”
站起身,表情無比冷峻的昂熱靠近林鳳隆,抓住對方滿是血汙的衣領提起來,然後一拳頭打在他現在讓自己無比厭惡的臉上:“背叛者的自我救贖是吧?自我感動也差不多得了,這樣的戲碼除了騙騙自己還能有什麼?”
然後他又打了一拳:“潛伏者是吧?真不知道我哪天知道你死在哪個角落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這一拳之後又是一拳:“有誤會就是不說清楚是吧?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連說話都不能好好說……”
昂熱有些累了,他扔下鼻青臉腫的林鳳隆走到一邊,簡單的削了根雪茄慢慢的吞吐。煙霧繚繞間,他眉間的怒氣似乎消散了許多。
之前的傷還沒有好透,又添了新傷的林鳳隆依舊保持安靜,就像他捱揍時的那樣。趴會牆角靠好,他看了一眼昂熱的背影:“……消氣的話也給我來一根吧。”
昂熱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回來蹲下,重新拿出一隻雪茄點上塞了過去。狹小的房間中漸漸的瀰漫起了煙霧,明明還有還有很多話的兩人沉默無言。
默默的走到房間的一角,一腳踢翻了那裡的飲水機,任由裡面的清水在地上流淌。依舊動彈不了的林鳳隆靜靜看著昂熱的動作,就當他依舊沒有消氣。
“該不該原諒你……”呼出煙霧的昂熱輕聲說,“並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
然後林鳳隆瞪大腫了的眼睛,地面上的積水漸漸的泛起巨大的波瀾。然後水面如同鏡面一般的反光,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那邊過來。
然後,他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