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恆國的文武對立不同,大周的文武官員,關係要好很多,尤其在對外戰事上面,相當一致,大多都是主和。
是以,蔡相開口之後,滿朝文武,甚至包括一向與他意見不合的李相,紛紛開口,皆是勸陛下三思。
只有寥寥幾個國公、將軍,面帶期待之色,要求率軍前往邊境前線壓陣,若有來犯,痛擊來敵!
大周此番出兵圍困泰豐府,便算是當眾不給恆國面子,眼下,朝堂所有人都認為,恆國不可能忍下這口氣,一定會做出相應反制,甚至不排除直接派兵壓境的可能!
五王周禮這時候很雞賊,知道老皇帝應該是看出他的一些門道了,也看出了老皇帝這次其實是想打的,為了示好,亦主動上前,請求去往前線,戍衛國土。
對此,老皇帝理都沒理他。
讓你去前線,你是去打仗呢,還是去投敵呢?
亦或是直接逃跑了?
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這時候,你悶頭聽著便是,就莫要作妖了!
老皇帝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望向周睿:“老八,你現在不得了,快要成為京都文人之首了,且說說看,你是什麼看法。”
“父皇便莫要取笑兒臣了。”周睿聞言,上前一步,還不忘看了周禮一眼,理所當然看到了一張宛若吃了只蒼蠅的臭臉。
方林知道,老頭子是與蔡相完全相反的,從始至終的主戰派。
見他上前,果然就是一句。
“兒臣認為,該出手時便出手!”
老皇帝聽得舒服,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不吝讚許道:“朕便知道,你還是有血性的。”
我要迎戰,你不理不睬,到了老八這裡,不過一句話,便是有血性……
父皇,你過於偏心了吧?!
周禮很是受傷,臉色難看。
上首,老皇帝根本沒注意看他,揮手道:“行了,現在說再多也沒用,泰豐府已經圍了,覆水難收,接下來,便看恆國的反應便是,我大周這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沒有停頓,繼續道:“為方便處理前線戰事,朕決定抽調人員,組建戰時內閣,專門負責應對及處理此事。”
“下面,朕點到名的,下朝之後,暫時先拋開一切其他事務,進入內閣。”
“蔡勤、李思、宗元、安鎮嶽、蘇勝……”
除了宗元,左右二相與兩位國公,文武兩方的首領,進入內閣是毫無疑問的。
老皇帝每報出一個名字,方林腦海中便浮現出相應桉卷資訊,微微點頭。
老皇帝選得都是這些天調查下來絕對沒問題的那一類官員,很是精準。
“……姚青書、許志嵐、鄒雲龍……”
隨後,老皇帝還在繼續報名字,方林卻是意外了。
剛誇完,老家夥便犯湖塗了?
姚青書、許志嵐、鄒雲龍……這三個奸細放在朝堂還不夠,為何要將他們拉進內閣?
要知道,內閣組建之後,所有前線戰事,全部彙總內閣,放這三人進去,就不怕壞事?
不過顯然,老皇帝有老皇帝的主意,而此時,方林是不可能打斷他的,只能繼續聽下去。
“……方林。”
聽到自己的名字,方林露出了意外之色,眼裡滿是驚喜。
進內閣了!
這是他沒想到的,雖然是臨時性的戰時內閣,但這足以說明老皇帝的信任。
不枉費老子苦心積慮,萬般討好,各種立功,終究獲得了老皇帝的真正看重……方林欣喜不已。
不少朝臣卻是露出了驚色。
誰都知道,陛下最近對這個方林很是寵信,甚至還赦封了子爵。
但是,此番他也能入內閣,還是大大出了很多人的預料。
這個性質是不同的!
寵信歸寵信,這不算什麼,像那曹純,陛下身邊的太監,陛下也很寵信,但是他能進內閣嗎?
能進內閣的,除了是陛下看重的心腹,還得是大周的肱股之臣!
其他人也就罷了,這方林……一個毛頭小子,他也配?!
雖然心裡泛著滴咕,但眼下並沒有誰會如此不智,當眾質疑。
一來是不敢質疑陛下,二來也是不想得罪方林。
不管怎樣,陛下既然點了他的名,他進內閣就是肯定的了。
他才多大?
日後絕對前途無量!
誰敢貿然得罪,誰就是傻子!
下了朝,軍機處改成戰時內閣,所有被點到名的人跟隨著老皇帝,進行了一次會晤。
按照老皇帝的說法,大周事務繁忙,兩國戰事雖重要,但他實在分身乏術,除非戰事升級,每日只來一次,其餘一應事務便由左右二相負責。
隨後,他便撒手不管,任由內閣成員自行磨合。
一天時間下來,方林倒也與所有人混個面熟,而眾人也知他乃幽州桉的關鍵人物,眼下頗得陛下器重,又有宗元在一旁罩著,自然大多和善得很,相處愉快。
當晚,御書房。
左右二相、宗元、安、蘇兩名國公,還有一個方林,重新聚集。
老皇帝還沒來,除方林和宗元外,眾人皆有些疑惑。
今日在內閣忙了一天,稍稍理順了一些分工與思路,剛剛忙完事,不知陛下為何忽然召見。
“宗指揮使可知陛下何故召見?”李相忍不住詢問。
他與蔡相心裡都清楚得很,在國家政事方面,陛下絕對信任他們,但是在其他方面,宗元則更是陛下心腹。
宗元沒有回答,沒好氣地朝著方林指了指:“問這小子。”
方林這小子這幾天在查什麼,他是清楚的,但是為了避嫌,他並未插手,也並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
雖說猜到了陛下此番召見應該與奸細有關,但具體情況,還真得問方林這小子。
見二相二公均望向自己,方林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別看這一個兩個的都是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他們在這大周朝所具備的權勢,便是連老頭子周睿和五王周禮都多有不如!
什麼八王黨、五王黨,在老皇帝眼中,在左右二相以及這兩位國公眼中,其實不過小孩子搶食、打鬧。
一個五王黨,除五王外,有一個算一個,所有成員加起來,你看能不能擋住他們四個人當中哪個人的一句話!
便是五王親至,在他們跟前亦要規規矩矩。
他們四個,才是真正把持著大周軍政的大人物,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八王也好,五王也罷,誰都無法拉攏,也不敢拉攏……除非,當真是想要謀逆了。
“方縣子,你可知何故?”
在他們跟前,方林還是非常規矩的,見李相詢問,他很是謙遜,沉吟著開口道:“回李相,卑職也無法肯定陛下何故召見。”
“不過,猜測應該是與今日內閣的一些成員有關,諸位大人有所不知,其中幾名成員,有大問題。”
“有問題?”蔡相聞言一愣,開口道,“所有內閣成員,均是陛下欽點,除了你奉天司的二位,最低也是正四品的官員,有何問題?”
其實,放衙之後,一接到老皇帝召見,方林便猜到了,待會一起相聚在御書房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內閣成員。
只是沒想到人這麼少,且除了他,其餘均是可以稱得上大周嵴梁的重臣。
看來,最近一系列事情,確實讓自己得到了老皇帝的真正器重。
方林有些欣喜,對於眼前這幾位真正的內閣成員,自不必隱瞞,索性直言道:“據查,其中三人,真實身份與姓名不符,無法查實確切身份,疑似他國奸細。”
“什麼?!”
果然,饒是這二相二公,聞言後亦是一臉驚悚。
“何為真實身份與姓名不符?”李相忍不住追問。
“便是字面意思,便比如……比如我奉天司指揮使宗元大人。”方林望向宗元,揶揄道,“李相是何時認識宗元大人的,您是否能確認,此人便是宗元本人,而非數年乃至數十年前,有人冒名頂替?”
對面,宗元滿臉黑線,當即便是一腳踹了過去。
“混賬東西,你怎麼不拿自己作比喻!”
“這不是以您的身份,更能說明問題嚴重麼?”方林沒躲過去,訕笑道。
在座的所有人,他也就只敢跟宗元嬉皮笑臉了。
一旁,其他人卻是沒有一絲笑容,皆面露驚色。
這可是極其嚴重的大事!
“方縣子,可查出來了?到底誰是奸細?”蘇國公也忍不住開口了。
他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年紀最大的,看著是一個耄耋老者,整個人的氣息卻極為幽深恐怖,乃是與宗元同級的絕世強者。
方林透過情報得知,這位蘇國公作為沙場老將,當年也是戰功赫赫的絕頂人物,現在年歲大了,在京都頤養天年了,但其舊部遍佈大週五軍,絕對不可小覷。
他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典型了,見蘇國公發問,當即收斂笑容,恭敬道:“回蘇國公,眼下調查還在繼續,不過京都範圍的所有官員,已然全部調查完畢……”
說到這裡,他面露苦笑:“至於具體名單,陛下不開口,卑職實在不敢妄言……”
“你還不敢妄言,你膽子大得很,朕還想親自將此事告知眾卿,讓他們出出汗,你倒是先替朕辦完了。”老皇帝走進御書房,龍行虎步,狠狠瞪了方林一眼。
“怪臣多嘴。”方林一臉懊惱,心裡卻是不以為然。
就知道你這個老東西晚上將人喊過來是為這事,提前說說怎麼了,這麼好的給大老們賣人情、混關係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況且又沒說具體名單。
“行了。”老皇帝擺手,“今晚將眾卿召過來,便是為了此事,既然你已經開了頭,便說下去。”
“是。”
方林點了點頭,將鄭昌國的事情重新敘述了一遍,為了讓這些人也知道知道自己這可是實打實靠功勞入的內閣,他有意將與鄭昌國相關,在江北被夏秀秀所救的事情也稍稍提及了一些。
“……是以,卑職覺得,陛下朝堂上欽點的內閣,應該只是故布迷陣,為了方便給敵國傳遞錯誤信息,現在這御書房,才是真正的內閣。”
“原來如此,我道陛下為何將方縣子亦納入內閣,原來方縣子在背後默默幹了這般大事,倒還真是英雄出少年了,好!”
“朝廷暗中拿下萬妖山,算是去了一個心腹大患,你居功至偉。”
李相聞言恍然大悟,首次認真打量方林,微微點頭。
蘇國公則面有怒色,低喝道:“恆國,實在欺人太甚!楚、晉而國離我大周甚遠,鞭長莫及,也就只能布些閒棋,萬妖山也好,奸細也罷,自不必說,定是全部出自恆國的手筆!”
“混賬!恆國真當我大周無人?!姚青書,堂堂吏部尚書,居然是個奸細,該死!”一旁的安國公也忍不住了,怒斥道。
“他不是姚青書,根據最新線報,此人疑似是恆國某個破落貴族之後,也不知怎的入了我大周境內,被那股神秘勢力扶持,在真正的姚青書上京赴考之際,殺人越貨,冒名頂替,而後一路平步青雲,最終成為了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方林如是道。
說著,他望向老皇帝:“陛下,這神秘勢力,著實不簡單,查到現在,居然連一絲馬腳都沒有露出來,以我奉天司之能,這真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也許,某個皇親貴胃,一直被忽視了……”
“你是說,這股通敵的神秘勢力,來自朕的皇室?”老皇帝面色微變。
方林沉吟道:“二相二公都在這裡,宗元指揮使大人亦在這裡,除了他們,要說不是皇室成員,臣實在想象不出,還有誰有此能力與勢力。”
“可有目標?”老皇帝追問。
方林搖頭:“太過隱秘,暫時無跡可尋,而且對方似乎已經警覺,在這兩日的追查中,發現了明顯阻力,許多線索戛然而止,已被人毀屍滅跡,而且,我方業已有數名密探暴斃。”
“繼續徹查,此事朕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不論是誰,不必顧慮,不留情面!”老皇帝語氣森然道。
“遵旨!”
老皇帝點了點頭,面色稍緩,開口道:“該說的,方林已經說了,不錯,那個內閣是假,這個內閣才是真。”
“你們幾個,便是朕最信任的人了。”
說到這裡,老皇帝面露感慨,也不知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在裝模作樣,玩一手帝王心術。
總之,他的表情很誠懇,而在場的所有人,亦是一副榮幸之至,願為陛下效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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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們幾個,便是皇子,朕現在都不信任,而方才方林又道那通敵勢力也許在皇室內部,更是讓朕寒心不已。”老皇帝繼續道。
“老五,算了,老五不去說他了,朕就當沒這個兒子,眼下事情繁雜,理會不到他,待閒下來,朕再好好與他清算。”
“老八倒是不錯,組建內閣,本想也將他也召過來,思來想去,還是算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讓老五等其他皇子知曉,怕是又要鬧出事情。”
“再有,若說皇室如今最有可能掌控那股神秘勢力的,老八算是一個,你該查要查,不必忌憚,朕給你撐腰。”
這話是對方林說的。
而方林儘管極為篤定,那神秘勢力絕不可能是自家老頭子的手筆,但也不好明說,眼下更無法替他辯解,只能點頭。
“其餘,便不多說了,眾卿當有分寸,假內閣只是處理普通事務,甚至給出錯誤情報,以迷惑敵人,至於重要軍機,便每晚過來御書房,來這真內閣議事。”
“陛下聖明!”眾卿紛紛點頭。
老皇帝擺手:“別著急,還有最後一句話,亦是朕對此事的表態。”
說著,他頓了頓,減緩語速,聲音低沉道:“這次我大周,不退,不讓,不和。”
“朕已做好了前往恆國大幹一場的準備,朕要畢其功於一役,徹底將大周從泥潭中拉出來!”
“眾卿須立場堅定,與朕一同開創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