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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無眠雨夜

書房裡僅有兩盞燈的燈芯燃起了火焰,散發出來的光芒相較於浸入房間裡的黑暗來說,不能說是微不足道,卻也是沒法兒照亮整個房間的。

就像月光再亮,所照之處也仍是黑夜。

因為時間已經來到了五月,掌燈侍女離開時並沒有關上房門,書房的一扇窗戶也是開啟的, 偶有清風投入進來,房間裡僅有的兩盞燈火便立刻獻上搖曳的舞姿。

導致本就昏暗的書房裡黑影恍惚,能夠顧及到房間主人的光芒也就更少了。

“李星雲”獨自坐在書桌前,雙手手肘放在書桌上,盡頭的手掌匯合,微微抱拳,撐起了搭在上邊的下巴, 整個人一半藏在黑暗裡,一般暴露在昏暗的燈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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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與李星雲一般無二的眉眼裡,無時無刻都在閃爍著一抹陰霾,他的目光注視之處,擺放著一張李星雲的畫像。

“淅淅瀝瀝~”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漸漸的下起了雨,雨水肆意的落在屋頂的瓦鑠上,落在樹葉上,又或者落在地面上,各不相同,卻又殊途同歸的聲音交織成一支天然的樂曲,它是那麼的引人入勝。

有樂豈能無舞?

窗外湧入的風大了些,書房裡僅有的兩盞燈火相顧一眼,便徹底放下了矜持,放肆妖嬈的搖曳起來,腰肢有時扭曲得彷佛要斷掉一般。

“李星雲”的目光逐漸變得恍惚起來,他似乎陶醉其中。

“轟隆~”

驚雷炸響,漆黑的天空中的光亮一閃即逝。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來的了, 只記得脖子上有些腫脹的疼痛,那裡印著一個紅色的手印, 大腦裡還留存著讓人暈眩的窒息感。

雨水滴落在身上,彷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腳上一軟便栽倒在地,一堆面具碎片散落在他的眼前。

大雨愈演愈烈,可那從“淅淅瀝瀝”變成“譁啦譁啦”的雨水卻並沒有模糊他的雙眼,反而使得他的雙眼越來越明亮,那堆面具碎片無比清晰的映在他的眼中。

可那個時候,他寧願他的雙眼是模糊的,這樣一來他便不用面對支離破碎的面具了。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他不記得有沒有下雨了,又或者,是過了一會兒才下的雨。

在他一悶棍敲昏了李星雲之後。

他“啪”的一下,跪在了昏迷的李星雲身邊,原本是跪得筆直的,腰杆兒比松柏還要挺拔。

可雨水再次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身體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跪坐在地上。

朝著李星雲磕頭,不記得磕了多少個,反正一直在祈求著李星雲的原諒,可李星雲一直沒有作聲,他便當李星雲預設了。

“轟隆~”

他掏出了匕首,藉著一聲響雷,閉著眼睛大吼了一聲,狠狠地朝著李星雲紮下。

恐懼,在心裡蔓延。

血液,會染紅他的雙手。

不過,這都不要緊,狂風暴雨會為他將這一切洗涮乾淨。

很快,馬上,立刻,這世上,就只有一個李星雲了!

“嚓!”

不,不對!

這不是刀刃插進血肉的聲音,也不是刀刃扎進血肉,磕在骨頭上的聲音,也不是李星雲······

死亡的聲音!

睜開眼,果然,匕首插在泥土裡,一雙熟悉的靴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抬起頭,一隻寬大的腳掌便印在了他的胸口。

他不記得自己是不是飛出去的,但想來,他應該是滾出去的。

就像他的身份一樣,一輩子就只配匍匐在地上,直到那個人怯懦的縮在牆角的時候,他才能靠著那面牆壁站起來。

一旦那個人走出去了,他又會匍匐到地上,永遠看不到陽光!

這不公平!

憑什麼那個人可以站在光裡,而他只能匍匐在黑暗中?

憑什麼?

他不知道,所以他爬了起來,閉著眼睛,重新握住匕首,再次大吼了一聲,衝向了那個即便他的雙眼被挖去,也依舊能夠認得出來的身影。

他不記得自己衝出了多少步,五步?十步?

這不重要,他記得他撞在了一堵牆上,他從哪裡爬起來的,就又被彈回到哪裡去。

他也不記得自己爬起來了多少次,又握著匕首衝了多少次。

只知道每一次他都會被彈回到原地,距離那個身影越來越遠,遠得好像一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天埑,它的名字叫李星雲!

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跪坐在地上,他把那柄匕首對準了自己!

是恐懼?不,是絕望!

是飛鳥與魚,是山巔與低谷,是雲與泥,彼此對視,卻永不相逢。

他在想,魚會躍出水面,山巔與低谷到底同根,總有山巔高聳入雲,把泥土送上雲端。

他死了,會不會讓他踏出那道天埑,至少距離那個身影更近一些,站在自己的屍體上看那個身影,會不會更清楚一些?

“轟隆~”

“死吧。”

那個聲音藏在雷聲裡,可在他的耳中,雷聲雖大卻與雨聲別無二致,而那個聲音卻如同晴空霹靂!

原來,那道天埑並不是距離,而是一層一層的天地,足足有著三十三層。

匕首落下,最終卻並沒有劃開自己的肚皮,只是插進了泥土裡。

有的人天生便在雲端,而有的人天生便在泥裡。

雲端的人死了都會跌進泥裡,泥裡的人死了也只會在泥裡。

即便有一天,他真的爬上了雲端,便真的能從黑暗裡掙脫出來,站在光裡嗎?

或許吧······

“轟隆~”

閃電劃破夜空,雨還在下。

但正如這無法停下的雨,這一夜也註定不會平靜!

商州北城酆都鬼騎營地裡,一名校尉帶著兩百人離開了營地,放棄了他們的戰馬,沒有披上那厚重的鎧甲,也沒有拿上乘手的馬槊,只在腰間別了一把橫刀。

每個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不,準確的來說,是他們所有的聲音,相較於那“稀里嘩啦”的雨聲,與時不時炸響的雷聲來說,太過於微不足道了。

城牆底下,校尉找出了一條在雨夜裡,幾乎與城牆融為一體粗麻繩,使勁的拽了拽!

很結實,雖然有些滑!

“上!”

校尉小聲說了一句,便有十數人走了出來,在校尉面前排起了長隊。

當然,隊伍是貼著城牆的。

他們每一個人的肩膀上都披著一捆麻繩,一個人爬了上去,接著便放下一條麻繩。

隨後,便是兩人上去,放下兩條麻繩。

接下來是四個人上去,放下了四條麻繩······

不到一個時辰,兩百人便都上了城牆,校尉開啟了城樓的房門,裡面席地擺放著一桌酒席,屍體橫陳。

只有一人,靠在牆角,雖七竅流血,卻笑著看著房門的方向!

校尉臉色變得無比的沉重,輕輕的關上了門,轉身輕喝。

“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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