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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九(二)

從前,自郎中夫人走後,也有過媒婆上門為郎中爹爹說親,要他續絃,都被他打了出去。他說,要和自己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死生都不分離,他們之間絕容不下第三個人。

為著“死同穴”三個字,我將郎中爹爹葬在了郎中夫人墓旁。刨坑埋人的時候,下了好大的雪,土凍的冰冷堅硬,挖起來簡直要命。

我邊哭邊挖,一半哭郎中爹爹的離去,一半哭這該死的難挖。我知道人間講究葬禮的隆重,講究死後的排場,可我們家如今的境況,可憐郎中爹爹也只能得我一人的眼淚了。

雪打在臉上的時候,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要全村的人都來這裡哭,我要他們來這裡道歉。

待我把人埋好,忽地發現頭頂多了一把傘。

我回過頭,只見一個黑衣男子執傘而立,傘撐在我頭上,雪落了他滿肩。

“你過得可好?”

他定睛看著我,好像在問一個故人。

“你覺得呢?”

我應該問他“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可是脫口而出的抱怨卻連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就像是遇見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我放下手中的鐵鍬,給他看我滿是黑泥與水泡的手。

數九寒天,一位陌生的男子,一句陌生的問候,一張陌生的臉,一個陌生的聲音。明明什麼都不像,下意識裡,我卻以為我找到了許久,攤開雙手給他看我的艱辛。

“我叫周遊,從今天開始出任本地的知縣,有任何麻煩,你都可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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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一塊精緻的手帕放在我手心,溫熱的指尖碰過我的手指。我甩掉腦中的念頭,他不是許久,許久沒有這樣溫暖的溫度。

我握住手帕,努力在腦海裡找了一下眼前的人。

我在凡間的這張臉確實出色,經常有些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寓情於信或者寄情於物向我表達心意,都被我拒絕了。難道他也是其中一個?我見過但我忘了?

“為什麼幫我,我們以前見過嗎?”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什麼,我索性放棄了,直接開口問。

“在我心裡見過。”

雪簌簌地落下,他的聲音伴風而來,吹入耳中。

我愣在原地,初見許久那天,他也是這樣說的。一模一樣的話,一字不錯。

“你是……”許久嗎?“許久”兩個字就要問出口,卻被衙役生生打斷了。

“爺,有人鳴冤!”一個衙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腳下一滑,還差點摔在郎中爹爹的墳頭上。

我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胳膊一把撈住,成功阻止了他褻瀆郎中爹爹的英靈。

“爺,有人鳴冤。”這衙役站穩後,又重複了一遍。

“知道了。”周遊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

我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當官的都不喜歡羅裡吧嗦的下屬。事情說清楚就行了,一遍又一遍的當別人是聾子嗎?玉帝就最不喜歡天上的神仙們重複上一樣的摺子了。

“天氣不好,你也早些回去吧。”

周遊拉過我扯著衙役的那隻手,將傘放到我手裡,便帶著衙役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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