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盞光十六

我回到南海後,開始每天收到伯陽寫的信。

每天一封,風雨無阻,每封信都伴著一串白色鈴蘭。

我明知只要我不回應,他就會一直寫下去,但我還是不可能回應他任何東西。就像他明知我根本都不會拆開信封,還是要一直寫,就是不願意放棄。

從執著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兩個驚人的一致。

久而久之,每次把信捧給我的鯉魚小妹都有些被伯陽打動了。

她捧著信,愛憐地撫摸著那上面的鈴蘭花,紅著眼眶:“龍王,您就看一次吧,哪怕就看一眼呢。”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否則自己去領罰。”

鯉魚小妹的善心只會造成我的困擾,擔著“龍王”的名頭,我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那封信,那朵鈴蘭,那個人,只會讓我厭煩。

我秉承迴風的遺志,想要把南海和北海都治理成他想要的模樣。我每天都努力的修煉,努力的聯絡南海北海的重臣,兩家聯姻,只要我足夠強大,北海就不得不聽我的意見。

我每天靠不停的忙碌才能不去想迴風,可是每天鯉魚小妹捧來的公文中出現的伯陽的信,總是不斷地提醒我迴風已經不在了。

面對我的無動於衷,鯉魚小妹扁著嘴耷拉著眼哀哀慼慼地說:“奴婢知道了。”

“還有,以後再有這種信,不必送到我面前,直接燒了罷。”

“啊?”鯉魚小妹站在那裡欲言又止,最後鼓起勇氣,“小姐”,她張了張嘴,叫出小姐的時候聲音有點顫抖,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稱呼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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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容我多嘴一句。您的命如今和南海綁在一起,說是‘壽與天齊’也不過分,如果身邊沒個人陪著,要如何度過這漫漫一生呢?伯陽神君不在乎您和北海的婚約,一心只想護著您,這樣真摯的感情不可多得,小姐何不回頭看看?回風公子已然不在了,小姐也該為自己打……”

“再多說一個字,以後就不準出現在我眼前,換個人過來伺候。”

我冷冷地盯過去,鯉魚小妹哆嗦了一下,信封上的鈴蘭被她捏的皺巴巴的,半晌說道:“我知道了,龍王。”

她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宮殿裡好像還迴響著她的話語。

壽與天齊?想到這個形容,沒來由的,我突然笑了出來,笑著笑著覺得嘴裡鹹鹹的,竟是有淚流下。

是啊,我如今當真是不死之身了,我還要活千千萬萬年個千千萬萬年。

長路漫漫。

可是鯉魚小妹不懂,我心裡有迴風。我在,他就在。他會陪著我一直走下去。

我的身邊,再不需要任何人了。更不需要一個害死迴風的劊子手。

我從腰間的乾坤袋中拿出回風最後留給我的那封信,逐字讀去,好像眼前有一個少年,靜靜地陪著我。

有迴風這一封信便夠了,任誰再寫千千萬萬封,都沒用。

有了這次的警告,鯉魚小妹總算不再呈上那煩人的信件,日子一天天過去,清淨了不少。

我約莫清淨了五百年,這五百年,沒有任何人打擾,我可以一心一意治理南海,同時在北海培植人手。

但是在北海推行迴風的政策遠比我想象的要困難。

南海由我一力恢復生機,一手重建,民心所向,我實施起來還算順利。

可是在北海,回風提出的政策損害了高位者的利益。多年來,他們官官相護狼狽為奸,貪腐已經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如果政治脈絡不大換血,迴風的政策根本就推不動。

回風名義上的父親,實際上的舅舅,如今北海的掌權者,就是第一個蹦出來反對我的人。

眼看著說服北海龍王是不可能了,雖然經過五百年的勵精圖治,我在北海也算有了一定的勢力,但是和北海龍王硬碰硬還差的很遠。

我琢磨著,用些手段把他拉下來,推一個高風亮節的人上位。但是動作太大,被他發現了。

北海老龍王,我名義上的公公,得到我想把他拉下馬的訊息後,明知我是不死之身的情況下,竟然還是動了殺我的心思。

他竟然能買通鯉魚小妹,在我的床榻下放了十足十的炸藥。

那是一個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的,風平浪靜的夜晚。

我一進寢殿,便聞到一股詭異的茉莉花香,香味中夾雜著一股太上老君煉丹時丹爐焚燒起來的那種味道。

我皺眉嗅了嗅,鯉魚小妹忙笑著說:“您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我聽螃蟹家喜歡去人間轉的二姐說茉莉香能使人安眠,因此白天便在您的寢殿焚了一日的茉莉香。”

行吧,燻就燻吧,也是一片好心,可這味兒也太沖了,我怎麼聞都不只茉莉香一種味道。

“只有茉莉香嗎?你有沒有聞到別的什麼味道?”

“別……別的什麼?只有茉莉香啊,龍王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都有幻覺了?”

鯉魚小妹眼神閃躲,我一下子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當真沒有別的味道嗎?”

“沒……沒有啊......”

她緊張的更明顯了。

“把所有窗戶都開啟。”

“已經很晚……很晚了,開窗戶會進冷風了,龍王還是......還是早些休息吧。”

我確定她有事瞞著我,但還未料想到她是想炸死我。

“把窗戶開啟。”

我冷著臉命令道,她只好依言去把窗戶一扇一扇推開,慢吞吞的,明顯有問題。

我捏了個風訣,一陣狂風將屋裡的茉莉香吹散,吹淡,吹沒。

留下的,就只有明顯的火藥味兒了。

滿屋子的火藥味裡,我難以置信,她想殺了我?又或者說我覺得蠢到家了,怎麼會有人覺得能殺得了我?

我巡視了整個屋子,思來想去,能放火藥的地方,也只有我的床下了。

“你是自己說,還是我用刑?”

我盯著她,只覺得陌生。眼前的人,我們朝夕相處,我雖自迴風走後脾氣不大好,不常笑了,兼之管理整個南海,言語間有時強勢了些。但自問,從未虧待過她。

我曾在她病的奄奄一息的時候渡過修為給她,也正因為對她的這份救命之恩,我才敢在她多次請求之下,把她留著身邊處理雜事。

我以為,救命之恩足以讓她對我忠心。

如今她跪在我眼前,向我宣告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是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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