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下班後回到家，玉梅也剛才到家，正在廚房裡瞅著一把蔫了的藤藤菜發愁。
“今天單位有事，中午沒時間去買菜，下班再去時，菜販早都收攤走了。廚房就剩一把昨天買的藤藤菜，還有一個紅皮蘿蔔。”玉梅的單位在西郊，廠區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自發形成了一個露天菜市場，大多是附近的村民在這裡出售一些自產自銷的蔬菜，還有就是雞蛋、粉條、豆腐之類的東西。因為價格便宜，附近好多工廠的工人師傅們都喜歡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來這裡買菜。德成他們一家也不例外，每天都是由玉梅下班帶菜回家。
“有什麼好發愁的？清炒一個藤藤菜，蘿蔔一半拿來煮湯，剩下一半切成絲涼拌。”德成見狀一笑，看了一眼廚房僅有的菜，如此這般安排了今天晚飯的菜譜。
“唉，就是沒有肉菜，小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玉梅無奈地拿起那把有點蔫了的藤藤菜收拾起來。
“一頓不吃肉有什麼關係，以前我們一個月都吃不上一回肉，日子還不是照樣過。”德成對此倒是毫不在意。
德成進屋換衣服去了，玉梅在廚房裡做飯，忽然聽到門響的聲音，她隔著廚房大聲問道：“是小斐回來了嗎？”
“媽，你可真偏心，心裡整天就想著小斐，你就沒想過是我回來了。”客廳傳來六月佯作不滿的聲音。
“六月？我哪有偏心，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今天回來嘛。”玉梅轉身從廚房出來，一把拽住女兒驚喜地問道。
“媽，小心一點。”六月手裡拎著一大一小兩個袋子，她把手裡的小袋子交給玉梅，“我買了半隻滷鴨子，今晚咱們加個菜。”
“太好了，剛才我還在跟你爸說，今天一個肉菜都沒有，小斐肯定會不高興的，沒想到你就買了鴨子回來。”玉梅高興地接過鴨子，絮絮叨叨地念著。
“還說自己不偏心，有點吃的你都先惦記著你那寶貝兒子。”六月興致頗高，笑著和媽媽開起了玩笑。
德成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笑著問六月：“今天有什麼喜事？還專門買了鴨子來慶祝。”
六月拉著德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還是我爸瞭解我。媽，你也過來一下。”
玉梅放下手裡的鴨子，疑惑地坐到德成身邊。六月從大口袋裡拿出一件襯衫和一雙皮鞋，擺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媽，這是我給你買的襯衣，你看看，喜歡不？”六月把襯衣的包裝拆開，拎起來交給玉梅。
玉梅拎著襯衣打量了一番，素淨的顏色，光滑的手感，打眼一看就不是便宜貨，玉梅遲疑地問道：“好看是好看，瞧著也上檔次，六月，這得花不少錢吧？”
“媽，好看就行，花多少錢不用你操心，這是女兒我孝敬你的，你就安心收下吧。”六月又從桌子上拿起那雙黑色的皮鞋，對德成說：“小時候，你常跟我講你剛進城那會兒的事，其中有件事我印象特別深。你說你那會兒特別羨慕城裡人穿的皮鞋，一直想給自己買雙皮鞋，街頭有家鞋店的皮鞋你都看了好幾回，可惜你那時身上沒有錢。後來終於等你攢夠了錢，興沖沖地去那家鞋店買鞋，到了鞋店一看，才發現那雙鞋的價格居然漲了一倍。再後來，你掙的錢永遠都趕不上那雙鞋漲價的速度，結果，到最後那雙鞋你也沒買成。爸，這事兒你還記得嗎？”
德成抓了抓自己花白的頭髮，“嗯，這事我當然記得，畢竟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想真正擁有一樣東西，不管過去多少年我都不會忘的。”
“我從小聽你給我講這個故事，每次都能深深感受到你因為沒有買到那雙鞋的遺憾。那時我就在心裡發誓，等將來有一天我掙到了錢，一定要給你買雙皮鞋。爸，今天我做到，這雙鞋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六月神情有些激動，眼眶微微泛紅。
德成心裡也是一動，雖說自己養兒養女並不求他們將來出息了，會給自己帶來多少的回報，但女兒此時表達出對父母養育之情的感恩，還是讓他感動不已。他伸手接過皮鞋，細細地打量著，嘴裡不停地唸叨：“嗯，不錯，做工好，樣式也新潮，真不錯。爸就收下你這份兒禮物，你有心了。”
六月見父親鄭重收下自己的禮物，心裡也是樂開了花，伸手從包裡掏出最後一樣東西。這是一個漂亮的泡沫文具盒，文具盒正反面都印著西遊記裡孫悟空的圖畫。
“這是給小斐的禮物，希望他能好好學習，考上大學，不要像我一樣。小斐人很聰明，就是不太踏實，有點飄，要是他能靜下心來認真學習，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已經上班一年多的六月，特別在進了勞服司以後，隨著眼界的提高，逐漸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對自己當初浪費時光而深感後悔。
“姐，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這回我可全聽見了。”小斐剛好推門進來，一進門就聽到姐姐提到自己，雖然沒有聽到姐姐前面說的什麼，但以自己對她的瞭解，八成兒沒說自己什麼好話。
“你就愛胡說八道，你姐今天專門買了你喜歡吃的鴨子，還送給你一個漂亮的文具盒。”玉梅站起來打斷小斐的話。
“真的？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看看。”小斐走上前，拿過文具看了看，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吐槽道：“姐，拜託，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是個高中生，你還當我是小孩子，用這麼花哨的文具盒，我怕會被班上的同學笑死。”
“胡說什麼，高中生就不用文具盒了？這是你姐專門給你買的禮物，還不收下謝謝你姐。”德成板著臉嚴肅地對小斐說。
小斐看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收下文具盒，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聲：“謝謝姐。”說完就一溜煙兒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快去洗手，要吃飯了！”玉梅在小斐身後追著喊道。
“你過來，給爸爸講講是怎麼回事？”德成拍了拍沙發，讓六月坐到身邊來。
“對了，爸，我這還給你準備了一罐好茶葉，你嚐嚐。”六月說著從身上背的小包裡掏出一個小鐵罐。德成接過來一看，“蒙頂黃芽，這是好茶啊！”
六月開啟鐵罐，倒出一撮茶葉在杯子裡，拿起溫水瓶沏上，然後雙手遞給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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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成接過茶杯，只見茶芽漸次直立，上下沉浮，芽尖上泛起晶瑩的氣泡，這是茶芽吸水下沉後，芽尖產生的氣泡，猶如雀舌含珠，又似春筍出土。伴隨著陣陣茶香，一縷白霧從杯中冉冉升起。德成不禁叫了聲好，“果然是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芽。”
德成指著杯中的茶葉對六月科普道：“這蒙頂黃芽是黃茶之一，產於咱們省的蒙頂山。蒙頂茶栽培始於西漢，距今已有二千多年，古時候可是皇家貢品。新中國成立後，又被評為全國十大名茶之一。蒙頂黃芽花香幽長，湯色黃亮透碧，滋味鮮醇回甘，可以稱得上是絕世好茶。”
“爸，你知道的可真多。”六月崇拜地望著父親。
“那裡，我這一輩子就好這一口，所以平時對這方面的知識瞭解得略微多一些。”德成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卻故作謙虛地擺擺手說道。
“行了，你們爺倆就別聊了，快來幫我擺碗筷，準備吃飯了。”玉梅一手端著一個盤子走出廚房，一邊跟他們說話一邊把目光瞟向小斐的房間。
“好嘞！”六月跳起身來，一邊答應著一邊調皮地跑到小斐的房間門口，使勁地拍打他的門：“快出來吃飯，整天躲在屋裡幹嘛，你又不是小姑娘。”
“要你管！”小斐惱怒地打開門，沒好氣地回懟道。
一家人圍在桌子邊吃著飯，小斐的注意力都被鴨子吸引了，顧不上和姐姐拌嘴，只吃得滿嘴流油，嘖嘖有聲。
玉梅忍不住伸出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頭，“注意點吃相好不好，就跟我八輩子沒給你肉吃似的。”
小斐捂著頭，呵呵笑著，繼續埋頭猛吃。
德成吃了幾口菜，放下筷子問道：“六月，你剛才還沒來得及跟我說是怎麼回事呢？”
六月看了德成一眼，又轉頭看了一眼玉梅，這才大聲地說道：“爸，媽，我今天發獎金了！”
“發了多少？”看到女兒今天花費不少，玉梅忍不住搶著問了一句。
“你們猜。”六月調皮地一笑。
“兩百？”玉梅猜道。
六月搖搖頭。
“五百？”玉梅儘量往大了猜，說完卻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地搖搖頭。是啊，當年自己拿了一個全國金獎，廠裡也不過才獎勵了自己兩百塊錢。
“還是不對，往多猜，大膽地猜。”六月驕傲地揚起下巴。
“還要往多猜？我猜不出來。”一聽還要往多了猜，玉梅索性直接放棄了。
“丫頭，別逗你媽了，直接告訴我們得了。”德成忍不住發話道。
“好了，不跟你們開玩笑，這次我發了兩千塊錢。”屋裡的幾個人，除了對錢沒什麼概念的小斐外，都是一臉驚訝的神情瞪著六月。
“多少？你再說一遍是多少？”回過神來的玉梅忍不住問道。
“兩千，我說我發了兩千塊錢的獎金。”六月大聲地說道，表情很是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