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裡各重點中學的錄取線很快就出來了，應屆的小學生家長們，一大早就紛紛前往自己孩子填報的學校看榜。這都是自己和孩子心儀的學校，家長和孩子都穿的漂漂亮亮的，隆重得像是去參加什麼重要活動似的。
小斐也不例外，早早算好發榜的日子，等到這天，天還沒亮他就起床了。德成邊洗漱邊笑著對他說：“今天真是奇蹟，第一次不用人催，就自己起床了。”
小斐拿著自己的洗臉帕揮舞了兩下：“今天不一樣嘛，這可是個重要的日子，未來的科學家餘小斐同學正式成為一名初中生了。”
“你就吹吧，還未來的科學家，趕緊找根繩子把自己系在核桃樹上，要不然你都快飛到天上去了。”德成用毛巾擦了一下嘴角的牙膏沫。
父子倆收停當，小斐跟在爸爸身後出了門。見德成出門後往右拐，小斐停住了腳步，疑惑地問道：“爸爸，去四中不是應該左轉嗎？你怎麼往右走了？”
德成回身對小斐說：“小斐，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為了穩妥起見，我們第一志願給你報的是西北中學，沒選四中。”
小斐睜大了眼睛：“為什麼？我不是告訴你我想去四中嗎？你怎麼不問問我就給我填了其它學校？”
德成有些犯難地抓了抓頭皮，耐心地跟小斐解釋：“小斐，我知道你想去四中，可四中歷年的收分都很高，我們怕你分數不夠落選了。任叔叔說你這成績選西北中學最穩當，鐵定能上。再說了，西北中學跟四中相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小斐漲紅了臉，站在原地沒動，鼻翼劇烈地煽動，此刻他心中像有一團烈火在狠狠地燒灼。
德成伸手拉了一把小斐：“快走吧，學校已經發榜了。”
小斐側身一躲，讓開德成的手，生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我不去了，要看你自己去看。”說著轉身就往回跑。
德成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小斐的衣服：“小斐，爸爸知道你的心思，可爸爸媽媽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能考上四中固然最好，可你想過沒有，萬一分數不夠落榜了，到時候你怎麼辦？很多事你不用考慮，可爸爸媽媽不能不為你考慮啊。”
小斐的眼圈紅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緊緊咬著自己嘴唇，可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張開嘴哭了起來。
德成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過了。他硬下心腸，嚴厲地對小斐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的，哭哭啼啼算怎麼回事。再說自願都已經交上去了，現在哭又有什麼用？”說完，牽著小斐的手往西北中學方向走去。小斐止住哭聲，不情願地被德成拉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抽泣。
西北中學離德成家不遠，就在以前的皇城，現在的萬歲展覽館斜對面，步行也就十分鐘不到。以前要經過皇城前的金水河橋，原來的金水河早在前幾年修防空洞時就被填平了，現在的金水河已經變成了一條嶄新的，呈東西走向寬闊的大馬路，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一派繁華景象。
學校門口全是來看榜的學生和家長，人頭攢動都往學校門口擠。一些已經看過榜的家長從人堆裡擠了出來，有的笑容滿面，開心不已，有的卻一臉失望，唉聲嘆氣。
德成雖然覺得以小斐的成績，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可在看到榜單以前，多少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好不容牽著小斐擠到學校門口，仔細看著大紅喜報上的一個個名字，終於在第二張喜報的右下角找到了“餘小斐”的名字，德成心中徹底踏實了。他指著紅榜上的名字興奮地對小斐說：“小斐，快看，你的名字在這裡。”
小斐臉上沒有什麼喜悅的表情，低低的“嗯”了一聲，轉身擠出擁擠的人群。也許是臉上鬱鬱寡歡的神情引人注意，一位熱心的家長拍了拍小斐的肩膀安慰他：“孩子，別難過，沒考上很正常，畢竟人家是重點中學嘛，要求高一點是理所當然的事。千萬別洩氣，即使去了普通中學，只要自己好好學習，將來也不一定就差到哪裡去。”
德成跟在小斐身後，聽到有人如此安慰自己兒子，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正準備跟那位家長解釋一下，小斐卻抬起頭對人家說：“謝謝叔叔，我一定會努力的。”說完，拉著德成的手離開了學校。
回家的路上，趁著小斐的情緒有所好轉，德成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交代幾句：“小斐，現在你已經被西北中學錄取了，你就不要再東想西想的了。我看這學校也挺好的，你以後努力學習，爭取能考上個好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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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斐沉默著不說話，只顧低頭往家裡走。見小斐沒有回應自己，德成不由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這才快步跟了上去：“小斐，你還在生爸爸的氣？”
小斐停下腳步，大大的眼睛看著德成：“其實上哪所學校我並不在意，我生氣的是，你們事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做了決定，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呀。”
德成彎下腰，笑著對小斐說：“知道了，以後關於你的事，我和媽媽一定先徵求你的意見，這樣行了吧？”
小斐破涕為笑：“我不生氣了，但是你要補償我。”
“說，補償你什麼？”德成大方地一揮手。
“昨天的烤鴨很好吃，今天我還要吃。”
“啊？你還要吃烤鴨，你就不膩嗎？要不咱們換一個？”
“不換，我就要吃烤鴨。”
“好，都依你，咱們今晚就吃烤鴨。”
父子倆說說笑笑一起往回走，頭頂上明晃晃的陽光顯得特別耀眼。
轉眼就到了七月，算算離高考就剩幾天時間了。今天是星期天，德成帶上小斐去新南門看望姐姐，隨便給她鼓鼓勁兒。小斐當然樂意，其實在小升初考試完了以後，他就想去新南門的，只是害怕影響姐姐的備考，他才忍著沒去。
德成他們到的時候，玉梅正在院子裡摘菜。今天是星期天，廠裡工人都休息，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怎麼就你一個人，大姐呢？張小花也不在啊。”德成鎖好腳踏車問道。
“大姐去打醬油去了，小花和單位同事一起出去玩了。”玉梅看見小斐一下就從腳踏車的後座跳下來，忙把手裡的菜放下，著急地喊道：“慢點，小心崴了腳。”
“媽，我沒事兒，姐在家嗎？”小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在呢，在她屋裡看書。”玉梅一把拉過小斐，抱著他狠狠親了一下：“好兒子，媽媽為你感到驕傲。”
小斐嘿嘿地笑了，低下頭顯得不好意思。
“對了，六月的志願填了嗎？”德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坐下來。
玉梅放開小斐，一臉生氣地樣子：“說起來就是氣，你知道她填的是什麼學校嗎？”
德成搖搖頭：“猜不出來，全國學校那麼多，我可猜不到她會選哪所學校。”
“這死丫頭，她居然填的是清華和北大。”玉梅氣憤地說道。
“什麼？清華和北大？她得自信到什麼程度才敢填這兩所學校，她這是不想認真考了吧？”德成猛地站了起來，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六月出現在屋門口，向小斐招手：“小屁孩，小升初考得怎麼樣了？考的哪所學校？”
小斐跑到姐姐面前：“還行吧，考了一百九十二分，被西北中學錄取了。”
“喲，不錯嘛。西北中學是好學校，好好學習。”六月對小斐豎起大拇指，誇獎起小斐。
“你怎麼又出來了？回屋好好複習去。”玉梅忍不住說道。
“我都看了半天書了，出來透口氣怎麼了。再說了，就我這成績，再怎麼複習也考不上，你就別瞎操心了。”六月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你！”玉梅不禁一陣氣結，指著六月說不出話來。
“六月，怎麼跟媽媽說話的？有什麼不能好好說，陰陽怪氣的做什麼，你不知道你媽有高血壓的毛病呀。”德成扶著玉梅坐下，讓她別著急。
“六月，你好好跟爸爸說說，你高考自願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就是填著玩唄，反正都考不上，填哪所學校有什麼關係。不只是我，我們班都這麼填的。”六月毫不在意地說著。
“你們老師就任由你們胡鬧？”德成聽後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一群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居然把填報自願當作一場兒戲，學校老師居然也不管不問。
“老師？算了吧，他們早就放棄我們了，在他們眼裡，我們跟廢物沒什麼區別。當然，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你想想，我們那破學校，幾年才出一個大學生，老師的水平能高到哪兒去。”六月的語氣逐漸變得刻薄起來。
德成聽後竟無力反駁。的確，六月就讀的東南裡中學，就算是在普通高中裡也算是差的，幾年都出不了一個考上大學的，這樣的學校，你還能指望他什麼呢？
此刻，德成覺得自己應該放棄幻想，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六月高中畢業後的就業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