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頭上纏著紗布的他，在護士的帶領下走出急診室。陳老師和德成一起迎上前去，德成急忙問道：“護士同志，這孩子的傷嚴不嚴重？”
“還好，只是皮外傷，已經處理好了。不是我說你們，你們這些當家長的平時怎麼教育孩子的，小孩子打架，怎麼能用磚頭呢。”護士用頗為不滿地語氣對德成說。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請問多少錢？”德成問道。
護士拿了一張單據遞給德成，指了一下收費處：“單子已經開好了，你拿著直接去那邊繳費吧。”說著便徑直離開了。
德成拿著單據對陳老師說：“我去繳費，孩子麻煩您看著點。”
藍天站在陳老師身邊，有些膽怯地看了一眼門邊站著的小斐。他沒想到小斐剛才竟然表現得如此兇悍，居然敢拿著磚頭直接給自己腦袋上來了一下，這完全顛覆了他以往對小斐的認知。
小斐沒說話，低著頭用腳在地上畫圈圈。醫院的門猛地被人推開，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婦女一臉焦慮地衝了進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急診室門口包著頭的藍天，帶著哭聲跑上前來：“小天，我的兒呀，你這是怎麼了？傷得嚴不嚴重？”她一把抱住孩子，仔細檢視藍天頭上的傷勢：“這是誰幹的？這是多大的仇啊，這是要我們小天的命啊！”
藍天拉拉她的衣袖：“媽，我沒事，醫生說就是點皮外傷。”
中年婦女一把甩開藍天的手：“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打壞了腦袋怎麼辦？以後影響到學習怎麼辦？”
她轉身問陳老師，語氣有些嚴厲：“老師，這是誰家孩子幹的？你們學校一定要嚴肅處理這件事，最好開除他，小小年紀就這麼心狠手辣，長大了還得了。”
德成拿著繳費單據走了回來，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一愣，隨即笑著問道：“你是藍天同學的媽媽吧？我是餘小斐的爸爸，今天這事實在不好意思，兩個孩子打鬧，不小心傷到你家孩子了。”
中年婦女眼睛一瞪，怒視著德成：“什麼叫不小心，我看就是故意的，小孩子打鬧會朝人頭上砸磚頭？”
陳老師急忙站出來解釋道：“藍天媽媽，事情也不能全怪餘小斐，孩子們都跟我說了，這件事藍天也有一定責任。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大家好好談談。”
中年婦女看了眼陳老師，不滿地嚷嚷道：“老師，你可不能和稀泥啊，什麼叫我們家藍天也有責任，受傷的可是我家藍天，他家孩子屁事沒有。不談，我跟他們沒什麼好談的，我的要求就一條，學校必須開除他。”
德成也有些惱火，對方孩子媽媽現在的心情他能理解。誰家孩子遇上這樣的事，當家長的不心疼。說話帶點情緒他也能理解，可這位媽媽堅持要學校把小斐開除了，這點他萬萬不能接受。
“你家孩子出口傷人在先，我家小斐動手傷人在後，這事要真論起來，大家恐怕都有責任。我建議咱們做家長的，還是心平氣和地談談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放心，該陪禮道歉的我們賠禮道歉，該我們出的醫藥費、營養費我們也一分錢不少你們的。”
“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兒子的腦袋不能白挨這麼一下。我不稀罕你家賠錢，我就要學校主持公道，處理你們家孩子。陳老師，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同志，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事情還沒弄明白，究竟誰對誰錯咱們搞清楚再說。你先不要一個勁兒地給老師施加壓力，人家老師也不容易。”德成還在妄圖跟藍天媽媽講道理。
這說話間，門外有走進一人，身材不高，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臉色陰沉。藍天媽媽忙衝他招手道：“藍天他爸，在這兒呢！”
來人正是藍天的父親藍志忠，市房管局的幹部。藍志忠和陳老師認識，他伸手和陳老師握了一下手，問道：“陳老師，給你添麻煩了，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老師把德成介紹給藍志忠：“藍天爸爸，這位是餘小斐的爸爸，今天就是你們倆的孩子打架惹出的事。你們二位正好都在，大家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接下來怎麼處理。”
德成主動伸出手：“你好，藍天爸爸，我叫餘德成，是餘小斐的父親，今天這事說起來......”
話沒說完，就聽藍天媽媽大聲說道：“你別說了，我們不想跟你談。老藍，你看看，他兒子把我們藍天打成什麼樣了。”
藍志忠看了一眼頭上纏著紗布的兒子，緊皺眉頭問道：“醫生怎麼說？”
陳老師趕緊說道：“醫生說就是點兒皮外傷，養兩天就沒啥事了。”
聽到兒子沒事，藍志忠的臉色緩和下來，正要開口，不料又被藍天媽媽打斷：“什麼叫沒事了，誰知道會不會對以後造成影響，我兒子將來可是要考名牌大學的。”
一直站在角落的小斐突然走了過來，站在燈光下，指著自己的臉大聲地在場的眾人喊道：“你們好好看看，是藍天先打我的！”
德成吃了一驚，先前小斐一直站在角落裡，光線不太好，他沒有注意到兒子臉上通紅的巴掌印記。
正在大家吃驚的時候，小斐又解開自己厚重的外套，撩起貼身衣物，把自己瘦弱的胸膛暴露在寒風之中，蒼白的皮膚上有一大團的淤青，小斐用手指著那團觸目驚心的淤青說道：“這也是藍天打的，是他用膝蓋死死壓在我胸口，我情急之下才撿起磚頭砸了他。”
德成一陣心疼，蹲下身檢視了一下孩子的傷情。還算好，除了有些淤青以外，沒有其它嚴重傷害。德成幫著小斐把衣服穿好，站起身，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藍天媽媽，沒說話。
藍志忠猛地看向兒子，聲音變得嚴厲起來：“是你打的？”
藍天目光閃躲，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先罵我的，我，我才......”
藍志忠大聲喝道：“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藍天嚇得一抖，求救的眼神朝媽媽看去，藍天媽媽上前護住兒子，大聲對丈夫喊道：“你嚷嚷什麼，看把兒子嚇得。我看那孩子也沒什麼嘛，又沒流血，我們兒子頭上還有那麼大個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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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志忠沒理會她，轉身對德成說：“不好意思，我替我兒子跟孩子道歉。唉，慈母多敗兒。”說著，彎下腰對小斐說：“小朋友，是我兒子不對，叔叔跟你道歉，對不起了。”
德成淡淡說了句：“沒什麼，都是小孩子鬧著玩，手裡也沒個輕重，咱們大人就不要火上澆油了。”
“說得也是，我看這件事咱們就到此為止吧，各自管好自己的孩子，你看怎麼樣？”藍志忠站直身對德成說。
“那怎麼行，我兒子頭上還開了那麼大條口子，就這麼算了？”藍天媽媽依然在那裡不依不饒的。
“你給我閉嘴！”藍志忠怒斥自己的老婆：“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是怎麼教育孩子的？還好意思在這裡無理取鬧。”
陳老師趕緊過來打圓場，對德成說：“我看藍天爸爸提的這個建議挺好，小斐爸爸你說呢？”
德成點點頭：“我沒意見，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就帶著孩子先回去了。”
走到門口，德成想起手裡的票據，回身把票據交到藍志忠的手裡：“孩子的醫藥費我已經繳了。”
藍志忠接過票據，看了看說道：“這個費用應該我們自己出，我把錢給你。”說著就要掏錢給德成。
德成攔住他：“醫藥費還是我們來出，畢竟小斐把你家孩子頭給打破了，我們也是有責任的。”
藍志忠想了想，讓德成父子倆等他一會兒，他轉身跑了出去。德成和小斐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迷惑。
片刻後，藍志忠抱著一罐奶粉回來了，把手裡的奶粉遞給德成：“小斐爸爸，實在抱歉，我家孩子不懂事，傷害了小斐，我買了罐奶粉給孩子補補身體。”
德成本想推讓，但是看著藍志忠誠摯的目光，又擔心如果自己堅持不要，會讓藍天爸爸誤會自己有什麼其它想法。
德成坦然接過奶粉：“謝謝藍天爸爸，要沒其它事，我們就先走一步。”拉著小斐跟陳老師說聲再見後就走了。
藍天媽媽看著父子倆走出醫院大門，不服氣地說道：“我們家孩子受了傷，你卻給別人買奶粉，你這胳膊肘朝外拐得也太厲害了吧。”
藍志忠沒好氣地看了看他們母子倆：“回家去，別在這裡丟人了。”一家人和陳老師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空蕩蕩的醫院大廳裡只剩下陳老師一個人，他長長嘆了口氣，推開門，拖著疲累的身體走進深秋的夜晚。
深秋的日頭本來就短，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德成父子倆走在回家的路上，昏黃的路燈照在他們身上，映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爸，你不會怪我吧？”小斐輕聲地問道。
德成一把牽過小斐的手，小斐的手有些涼。德成低頭對小斐說道：“傻孩子，爸爸怎麼會怪你呢，又不是你主動惹的事。相反，爸爸很佩服你的勇氣。面對比你高大強壯的同學，你沒有退縮，知道維護自己的尊嚴，這很好！像個男子漢，爸爸很高興！”說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寂靜的大街上迴盪。
握著爸爸粗糙的大手，小斐心裡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有爸爸這樣堅定地依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笑過之後，德成又說道：“你雖然夠勇敢，但還不夠聰明。今天你的處理方式就有些衝動，今後你遇事還是要多動腦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去處理。還有，你一定要記住，今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
小斐認真想了想，笑著說：“我記住了，下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