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除了因睡眠不好而佈滿血絲的眼睛外，李書賢覺得一切都還好。從王大媽家把小飛接了回來，小飛的眼神中明顯有些懼怕。把孩子交給他的時候，王大媽又嘮嘮叨叨說了一大通，李書賢除了唯唯諾諾地點頭外，面對熱心腸的王大媽，他還能說什麼呢。
在省醫院的兒科門診，看病的醫生顯然對李小飛這種慢性腸炎也沒有太多辦法，只說先把孩子拉肚子的問題解決了，後面只有慢慢調理孩子的腸胃功能。
拿了藥，抱著小飛出了醫院的門診大樓。不知道是自己的感覺還是真的如此，李書賢覺得小飛抱在手裡輕飄飄的沒啥份量。經常性拉肚子導致營養不良的後果，其實已經在小飛身上體現出來了，以前圓圓的小臉變得有些尖，大大的眼睛在瘦小的臉龐上顯得更加突兀。
“李主任，你怎麼在這裡？”身後傳來熟悉的招呼聲，李書賢回頭一看，玉梅推著腳踏車站在他身後。
李書賢轉過身，把懷裡的小飛露了出來：“唉，帶著小飛來看病。”
玉梅看了眼他懷裡的小飛，小飛此刻正安靜地蜷縮在父親的懷裡，眼神有些木納，定定地看著地上。
“喲，孩子怎麼了？還是拉肚子？”玉梅有些吃驚，孩子跟前一陣相比簡直瘦了一圈，小臉都尖了，病怏怏的，面色也不太好。
“唉，就是這拉肚子的毛病，老是治不斷根兒，好一陣兒壞一陣兒的，簡直讓人頭疼。”李書賢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玉梅在這事上也幫不上李書賢什麼忙，安慰了他兩句，就忙著自己去掛號看病。
回到廠裡，李書賢先把孩子送去了幼兒園，給明顯不太情願的老師解釋小飛已經吃了藥，應該不會再拉肚子了，又再三感謝老師對小飛的照顧，這才帶著一絲擔憂回去上班。
回到辦公室，李書賢坐著歇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始工作，陳廣輝背著手走了進來。李書賢急忙站起身，請陳廣輝坐，“老廠長，有什麼事讓人叫我去就是了，還要你親自跑一趟。”說著拿起杯子準備給陳廣輝倒水。
陳廣輝擺擺手，“不用給我倒水，我辦公室早上泡的茶還沒喝呢。”停頓了一會兒，他指了指開著的門說：“小李，把門掩上。”
李書賢依言上前把門輕輕掩上，低聲問道：“老廠長有什麼指示？”
“也沒什麼，嶽主任那邊有點意見請我跟你溝通一下。本來這事應該嶽主任親自跟你交流的，但考慮到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人，由我出面跟你談比較合適。”陳廣輝隨意說著，眼睛卻注視著李書賢臉上的表情。
李書賢心裡一緊，急忙問道：“嶽主任是什麼意思？對我那份報告有意見？”
“報告本身沒什麼問題，中規中矩的，沒什麼出彩的地方，也沒什麼不妥，嶽主任還是比較滿意。可是......”
李書賢聽到陳廣輝說岳主任對他的報告還比較滿意，放下心來，可聽到老廠長最後那句“可是”，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但是，嶽主任對你的工作態度相當不滿意。以前和你不熟，他昨天本來想藉機和你交流一下，順便加深相互了解。結果，你把報告塞到人家手裡就跑了，搞得人家嶽主任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還問我你是不是不想去他們那裡了。”
李書賢急了：“老廠長，嶽主任誤會我了。”說著就把昨天發生的事跟陳廣輝大致講了一下。
聽李書賢這麼一說，陳廣輝有些意外，他詳細問了一下小飛的病情，站起身對李書賢說：“是這樣啊，待會兒我去跟嶽主任解釋一下。你先忙著，我走了。”
把陳廣輝送出門後，李書賢站在門口發一會兒呆，神情有些沮喪。看來昨天在嶽主任那裡丟分兒了，希望不要影響到自己的工作調動，這可是關係到一家人能不能重回省城團聚的大事。李書賢轉身回去做事，只是心裡又多了幾分焦慮。
李書賢從幼兒園接了小飛回家，小飛吃了省醫院醫生開的藥，病情明顯有所好轉，起碼今天沒再給幼兒園老師添麻煩。李書賢心裡高興，難得好心情地一路逗著小飛玩。父子倆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玉梅提這個小口袋站在門口。
“小張，你這是？”
“李主任，我聽說喝小米粥對拉肚子有效果。正好我家裡還有點小米，今天看病後就回家給你帶了一點過來。”玉梅大方地舉起手裡的小口袋遞給李書賢。
李書賢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趕緊接過那口袋小米，“小張，你可想得太周到了，謝謝你啊。”
玉梅伸過手幫他抱住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小家夥這會兒精神恢復了幾分，比上午見到時要活潑許多，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玉梅看，長長的眼睫毛上下扇動惹人憐愛。
“傻看什麼？叫阿姨。”李書賢打開門，請玉梅進屋坐一會兒。
“不了，我女兒還在幼兒園等我呢，我先走了。晚上記得熬小米粥給孩子喝。”
“謝謝小張，讓你費心了。”都是有孩子的人，李書賢就沒多留玉梅。
六月蹲在幼兒園門口，拿著根小木棍在地上胡亂地畫著簡陋的小人、小馬。
“六月！”玉梅推著車，快步走了過去，朝六月招招手。
“媽媽！”六月扔掉樹枝，站起來朝媽媽跑去，一把抱住媽媽撅著小嘴埋怨道：“媽媽，你去哪兒了，其他小朋友都被媽媽接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玉梅跟臉色難看的留守老師打了個招呼，帶著六月回家，“媽媽剛才有點事，對不起了六月，媽媽保證以後不會了。”
李書賢有點心緒不安，背著手在辦公室裡轉圈。轉了一會兒，他停下轉圈的腳步，推開門朝陳廣輝的辦公室走去。
陳廣輝拿著鴨舌帽正在準備出門，見是李書賢推門進來，便笑著說：“我正說去找你，你就找上門來了。看來，你還真是有點著急啊。”說著把手裡的鴨舌帽掛回到衣架上，回身在衣架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書賢一屁股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探過身急切地說：“我能不著急嗎？這可是關乎我們一家人進城落戶的大事啊。”
“小李啊，你也是個急性子的人。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得慢慢來。”陳廣輝慢條斯理地說道。
“老廠長，我可等不急了。你是不知道一個人獨自帶孩子的艱難，我就盼著他媽媽快點回來呢。”李書賢自有他急迫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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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廣輝沉默了一會兒，思忖著怎麼把嶽霖的話轉達給李書賢。
“小李，我把你的情況給嶽主任說了，嶽主任知道後倒沒說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嶽主任誤會我工作不上心。”李書賢松了一口氣，看來嶽主任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
“可是，嶽主任現在對你調動的事又有些猶豫了。”
“啊，這是為什麼？是覺得我的業務水平不夠，還是不滿意我的工作態度？到底為什麼呀？”李書賢這下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焦急地問道。
“你先不要著急，坐下來聽我說嘛。”陳廣輝招呼李書賢坐下。
“老廠長，我哪裡坐得住嘛，你快跟我說說嶽主任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實吧，主要是嶽主任知道了你現在的情況，有些顧慮，所以他才猶豫要不要調你過去。”
“我現在有什麼情況？怎麼會讓嶽主任產生顧慮呢？”李書賢大惑不解，自己的工作在廠裡是有目共睹的，不說有多好，起碼是合格的。
“不是說你工作不夠好，嶽主任擔心你家孩子會影響到你的工作。電子廠是新建企業，一切都要從頭做起，工作量遠遠超過我們廠。電子廠一旦正式開工建設，以他們目前狀況來看，人手一定是不夠的，說不定一個人得幹兩個人的活兒。現在你一個人獨自帶著個孩子，嶽主任就是怕你會拖後腿，所以才猶豫了。”
“怎麼可能嘛？孩子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的。老廠長，你幫我跟嶽主任說一下嘛。請他放心，孩子的問題我一定會處理好的，絕對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李書賢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辯解。
陳廣輝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麼處理？孩子生病了你也不管了？還是說你加班就讓孩子待在幼兒園讓老師幫你看著，自己不管不問？”
“這個，我可以請鄰居幫著照看一下。”李書賢覺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請人幫忙？一天兩天可能沒問題，時間長了，誰願意？就算人家願意，你自己好意思？”陳廣輝不客氣地給李書賢指出他的想法不切實際。
“那我怎麼辦？難不成我把孩子送人就對了？””李書賢頓時煩躁起來，有些置氣地說道。
“我看可以考慮。”陳廣輝冷靜地說道。
“啊？老廠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飛可是我的親骨肉啊！你居然讓我送人。”李書賢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廣輝，不相信這是老廠長說的話。如果不是這次調動工作關係到自己全家人進城落戶的問題，也許他早就轉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