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省城的氣溫越發的低了，天色很陰沉，看著有幾分要下雪的跡象。不過，地處南方的省城冬天很少下雪，即使偶爾遇到雪花飄揚的日子，那稀疏的雪花還沒等落地，就化作一攤冰水，把路面搞得泥濘不堪，很難堆積起來。除非是頭天晚上落了一夜的小雪，第二天才會在屋簷、房頂或者樹梢上堆起薄薄的一層白色。
許淑華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護士說孩子情況也不錯，他們可以準備出院了。李書賢早早收拾好東西，又去住院部結清了住院期間的費用，準別接到孩子後就回家去。
當護士抱著他們的孩子出現在病房，許淑華搶著把孩子抱在懷裡，憐惜地看個不夠。
李書賢找單位同事借了一輛腳踏車，前面車把手上用網兜掛著住院期間用的臉盆、毛巾、牙刷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許淑華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坐在後座上，李書賢滿臉笑容地慢慢騎著車，帶著她們孃兒倆回家去了。
剛到宿舍門口，遇到一群沒事幹正在閒聊的婆婆大媽們，看著許淑華抱著的孩子回來，全都圍了上來看李書賢剛出生的小兒子。看著淑華懷裡的孩子，一個個都誇孩子長得俊，聽得許淑華心裡樂開了花。
回到家，李書賢把他們孃兒倆安頓好，又去副食品商店買了點肉和菜，準備晚上好好做幾個菜，家裡又添了新成員，值得慶祝一下。
小慕和九九放學後去幼兒園把妹妹接上，剛走進宿舍區，鄰居王大媽就衝著他們嚷嚷道：“你們的媽媽回來了，快回家去看看你家小弟弟，可乖了。”
兄妹們撒腿就往家跑，跑在最前面的小紅推開門就嚷道：“媽！我弟弟呢？”
許淑華站在客廳中間，手裡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笑著俯下身把懷裡孩子給小紅看。
幾兄妹圍了過來，仔細打量著自己最小的弟弟。媽媽懷裡的孩子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黑黑的眉毛，小巧的嘴。過了好一會兒，小紅才抬起頭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我的小弟弟嗎？長得可真漂亮呀。”九九“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媽，弟弟取名字了嗎？”小慕抬頭問媽媽。
“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你爸說還沒想好。”
“要不我們就叫他小寶吧。”小紅興奮地提議道。
“俗氣。”九九一向話不多，給了小紅取的名字一個簡單的評語。
“那你取一個不俗氣的名字來看看。”小紅不服氣地反駁道。
“不知道。”九九倒是很乾脆，直接說不知道。
“你們倆就算了吧，還是等爸爸給他取名字吧。”小慕站出來勸說道。
幾兄妹關於給小弟弟取名字的爭論，一直持續到吃晚飯時，李書賢一錘定音給孩子取名叫李小飛才宣告結束。
“小飛，這名字好聽，天高任鳥飛，好寓意。”許淑華讚許地看了丈夫一眼。
“呃，我給小飛取名字時還真沒想到這層意思上來。”李書賢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
“那你是怎麼想的？”許淑華好奇地看著李書賢，幾個孩子也紛紛把目光投向李書賢。
李書賢撓了撓自己的短髮，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們當兵的，從古至今，頂頂佩服的就是民族英雄岳飛了，所以嘛，我的孩子當然就叫李小飛喏。”
得知家裡小弟弟的名字原來是來源於此，許淑華和幾個孩子都沒說話，只是在心裡默默地想，就說嘛，這樣的取名思路才符合自家老爸的一貫風格。
既然李書賢已經想好了給孩子取什麼名字，一家人也不再糾結，開開心心地坐下來一起吃飯。
產後兩個多月，許淑華的奶水漸漸少了，小飛經常吃不飽，餓得哇哇直哭。沒辦法，許淑華只得讓李書賢去買來奶粉兒，試著慢慢改喂小飛奶粉兒，不再喂他母乳。
剛開始，小飛對吃奶粉十分抗拒，每次餵奶都老費勁兒了，不是不張嘴，就是把奶嘴吐出來。許淑華也狠得下心，不吃就不喂。最後，小飛還是扛不住餓，屈服了，乖乖地吃起了奶粉兒。
許淑華盤算著等小飛完全適應了吃奶粉，就帶上他一起去幼兒園上班。可是當她真的帶著小飛去幼兒園的時候，卻傻了眼。幼兒園居然多了一位新來的老師，不用說，肯定是來頂替自己位置的。
許淑華站在幼兒園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手足無措起來。負責幼兒園日常工作的徐老師走過來，拉著許淑華去了門外，貼著耳朵悄聲對她說：“你請假去生孩子沒多久，廠裡就安排了一個新老師。新來的老師姓蔡，聽說是廠革命委員會蔡主任的侄女。你要不讓你們家老李去找找蔡主任，看看他們是怎麼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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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淑華謝過徐老師，抱著孩子去找李書賢。李書賢這會兒正在辦公室整理檔案，看見許淑華帶著孩子進門，不禁一愣：“你不是去幼兒園上班了嗎？”
許淑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沒好氣地說道：“還上個屁的班，我的工作被別人給頂了。我去生孩子那幾天，幼兒園來了個新老師，是你們廠革命委員會蔡主任的侄女。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是怎麼當的？連這個事都不知道嗎？”
“啊？有這事兒？這我還真不知道，幼兒園那攤子事又不歸我管，我怎麼會知道。”
“你說吧，現在怎麼辦？家裡四個孩子等著吃飯，我要是沒了工作，就靠你一個人，能行嗎？”許淑華愁容滿面地看著李書賢。
李書賢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抬頭對許淑華說：“你先帶小飛回去，我去找陳廠長，這工作也不能說沒就沒了吧。”
李書賢心急火燎地往陳廣輝辦公室跑，一推門兒，陳廣輝正拿著一本書在看，搭眼看了一下急匆匆跑進來的李書賢：“什麼事兒這麼急？跟火燒了房子似的。”
“比火燒房子還急呢，一家六口就快吃不上飯了。”李書賢急切地說道。
陳廣輝放下手裡的書，取下老花眼鏡，打量了一下李書賢：“這不是好好的嗎，盡講些危言聳聽的話。”
“陳廠長，你真不知道我愛人讓他們給辭了？現在幼兒園又來了個新老師。”
“這我還真不知道，現在我只管得了我辦公室的衛生。”陳廣輝搖搖頭。
“新來的老師是廠革命委員會蔡主任的侄女，我愛人剛生完孩子就沒了工作，叫我一家六口咋過呀。”
陳廣輝站起身來安慰李書賢：“你先別著急，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去問問情況。”說著就急急忙忙出了門。
李書賢在陳廣輝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心緒不寧，時不時往窗外看一眼。
沒過多久，陳廣輝黑著一張臉回到辦公室。李書賢迎了上去；“陳廠長？”
陳廠長看著滿臉期待表情的李書賢，拍了拍他的肩頭，怔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小李，實在不好意思，這個事.......”
“沒事兒，陳廠長，什麼情況你直接告訴我好了，我都能接受。”
“他們把你愛人給辭退了，理由是前段時間她生孩子請假了，廠裡幼兒園又缺老師，不能一直這麼空著不進人，所以就招了一個新老師來頂替你愛人。”
“我愛人現在可以回來工作了，幼兒園那邊能不能？”李書賢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道。
陳廣輝搖搖頭：“現在已經招了新人，總不能把新招的人辭了讓你愛人回來上班吧？況且，現在廠裡的事我也管不了，我說的他們也不會聽。小李，這件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忙，請你理解。”
“陳廠長，你可千萬別這麼說，當初淑華能去幼兒園上班還多虧了你。既然廠裡現在他們做主，那我就去問問他們，請個假就把人給辭退了，還講不講道理了。”
陳廣輝伸手拉住急著要出門的李書賢：“我勸你也別去。”
李書賢回頭看了一眼陳廣輝：“為什麼呀？”
“當初我就給你講過，你愛人來廠裡只能做個臨時工。臨時工嘛，人家說辭就辭了，還跟你講什麼道理。還有，新來的人是老蔡的侄女，你想想，能給你讓路嗎？所以，我還是勸你別去了，沒意義。”
李書賢聽了，長嘆一口氣，悶了半天才說道：“那行吧，我自己再想想辦法，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了。”
“說的也是，你也別著急上火，我這邊再幫你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哪個單位在招人的，一有訊息我就通知你。”
李書賢聞言給陳廣輝鞠了一躬，“陳廠長，麻煩你了。”
回到家，許淑華看著李書賢緊繃的臉，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輕嘆一聲，也就沒了開口詢問的心思。
這一夜，許淑華輕輕拍著身邊的小飛哄他入睡，心裡卻一直在想著今後這一家人該怎麼辦呀。
同樣沒睡著的李書賢，也在心裡不斷盤算著下個月的生活費該怎麼節省著花，可越算心裡越沒底，最後索性也就不去想。管他呢，只有到了哪座山再打主意唱哪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