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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此間山水獨好(2)

大靖皇宮秘密召見三教百家和江湖人士,這其中魚龍混雜,既有真真確確能夠妙手回春的高人,也有濫竽充數想要混得好處的虛假貨色,經過國師和皇后的親自篩選,最終從百餘人中挑選出六位的確有資格為太子治病的高人。

第一位便是那位龍虎山大天師嫡傳一脈的真人,身上所攜一枚可以起死回生的道家金丹,更掌握著道家晦澀典籍所記載的回春之術。

大殿裡,瑰流躺在床榻上,身形比前幾日消瘦的更加厲害。道家真人金丹也用了,術法也使了,就連秦芳都以為金丹霸道渾厚的內力可以將瑰流體內那些殘留無幾的劍氣沖刷掉,但其實效果甚微,仍有劍氣遊曳於瑰流體內,要說好的地方,也只是稍稍彌補了氣血和血肉,使瑰流看起來沒有那麼嚇人了。

金丹沒了,太子還沒救成,這位龍虎山真人臉色蒼白說不出一句話。萬兩黃金的宮中奉餉沒有,龍虎山也回不去了,現在還能去哪裡?

小稚童眯起眼睛,見他道心已有崩碎的徵兆,一手微微按下,道家真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一秒昏了過去。

“把他送回龍虎山?”小稚童問道。

秦芳微微皺眉,“國師的意思是?”

“這人實力不如何,名頭卻響的震天,如今龍虎山如日中天,江湖人士也好,仙家修士也好,誰還敢不給龍虎山大天師一個面子?路上有他,好處諸多。”

秦芳目光一刻不離開床榻上昏睡的瑰流,淡聲道:“依國師便是。”

小稚童微笑著揮一揮袖,倒地的真人就憑空消失不見,與此同時還有一人憑空出現。

是位託缽的僧人,袈裟破損,應是一名苦行僧。

他輕念一聲佛號,整座大殿忽然梵音嫋嫋。秦芳這一刻才忽然想起來,幾十年前自己剛從山上仙家下往世俗王朝的時候,就碰到過一位託缽而行的僧人,他不管前面是什麼,只是閉眼一路西行。而記憶中的僧人,和眼前這位僧人是同一個人,只不過這次的僧人睜開了眼睛。

僧人緩緩開口,發出一股金石之音,“幾十年前皇后娘娘問我缽中為何物,當時並非我不願答,而是缽中空無一物。”

僧人不再說話,緩緩掀開覆在缽上的紅布,只見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蓮安靜睡在缽碗中。

“皇后娘娘,貧僧前來只為兩願。”

“一願佛門香火不斷,大奉難僧有個去處。”

“二願再捐一份功德,問道骸骨山。”

秦芳猛然驚覺,厲聲道:“你要散道?!”

僧人笑道:“皇后娘娘先說答不答應?”

只是秦芳還沒說話,僧人忽然一步而起,強行把缽放到瑰流雙手上,“嘿,答不答應也得答應。”

他後退一步,雙手合十,笑容滿面:“貧道還有一願,願天下人守住本心,淨如琉璃,功德圓滿,宏福一生。”

一位僧人立下宏願,那便代表他真的要走了。秦芳談不上多麼傷感,輕聲道:“明日起大靖王朝全境開放,廣納難僧,同時也會有輕騎候在中間地帶,負責護送。”

僧人點點頭,“那麼問道骸骨山的事情,就麻煩太子殿下了,既然我小師弟願意相信,我這個師兄也願意相信小師弟的眼光。”

僧人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雙手合十低頭虔誠默唸阿彌陀佛,一輩子所修的渾厚功德開始消散,化作一縷縷金色霧氣湧入缽碗當中,化作滋潤清澈的清水。

含苞金蓮瓣瓣張開,最後呈現出一種怒放之姿。

“太子殿下可以死了。”

說完這句話,最後一份功德散去,大殿裡再也沒有了那位赤腳的苦行僧。

佛家梵語有言:“涅槃,也是圓寂,寂滅。

用人間的話講,便是死亡。

秦芳咬著唇,一動不動,這何曾不是一種賭?賭自己兒子的生死?

萬一....萬一....

她不敢想象。

也就在她剛要說:“再想想別的辦法的時候”,一道刺眼雪白忽然撞到床榻前,高高舉起胳膊,一記手刃貫穿胸膛,鮮血飛濺,她雪白衣裙上猩紅朵朵如花。

男人斷氣身亡。

秦芳呆滯當場。

瑰清抽出鮮血淋漓的手臂,眼神恍惚,身子一軟癱瘓地上。

大殿死寂一片。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沒有任何異象出現,突然在某一刻,缽碗炸碎,清水灑濺,金蓮也隨之枯萎。

秦芳徹底崩潰,嚎啕大哭。

瑰清蜷縮在角落,全身微微顫抖。

遠古十大神山的青墳山上,王姒之忽然眯起眼,警覺地盯著某個方向。

作為萬年前的神道共主,到底是誰能讓她如臨大敵?

大靖皇宮裡,有個男人瘋了般的狂奔,從太子東宮一路跑到皇后所居的椒房宮,最終體力不支的他停在了椒房殿門前,用最後一點氣力重重推開大門。

瑰清痴痴看著那人,眸子氤氳起了層朦朧霧氣,輕咬紅唇的功夫,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秦芳坐在地上,哭的更加厲害。

瑰流顧不得休息,氣喘吁吁來到秦芳面前,喘著粗氣道:“娘,我在呢。”

話音剛落,男人就挨了個結結實實的耳光。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混蛋玩意兒?”秦芳哭喊道,緊接著又狠狠扇了瑰流一巴掌。

瑰流被罵的一愣,更是被打的一愣,也不敢頂嘴,甕聲甕氣地低下頭,像個大大委屈的悶葫蘆。

秦芳像個哭的極其傷心的小孩子,哭著對瑰流又喊又打,好幾次把瑰流推倒,後者也只能再爬起來乖乖蹲好,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秦芳哭累了,雙手捧面只剩下幽幽的抽泣聲。

臉已經被扇腫像是豬頭的瑰流終於小心翼翼開口說話了,“娘,您消消氣。”

秦芳放下手,哭的紅腫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男人,“說!你錯哪了?”

“我錯哪了...”瑰流吞吞吐吐,實在想不出結果,只好一個字一個字的硬往出憋,“兒子...哪都錯了....”

這回答還能不捱打?果不其然,秦芳爆了句粗口,揚起手臂作勢就要扇耳光,瑰流哎呦一聲連忙擋臉求饒,“娘,兒子真錯了,哪都錯了,真的不能打了,再打該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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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失而復得的珍惜,秦芳放下手臂,又哭又氣道:“混蛋玩意天天讓我糟心。你就不能快點跑過來?娘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娘有多崩潰?娘都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

眼看秦芳又要哭出來。那一刻,瑰流心痛的甚至不比被誅仙劍貫穿胸口差。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如此輕易便將母親抱在懷裡,可事實上呢?總是這個嬌小的女人在為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遮風擋雨,付出了所有,傾盡了所有,甚至心血都已經流乾,卻還要都用力擠出,煎熬人壽。

男人聲音哽咽,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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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王朝,青墳山,察覺到那份可怕異象消失,王姒之看似自言自語,“被誰打傷的?”

她身後,土裡忽然鑽出一位布衣老人,右臂袖袍空蕩蕩隨風飄搖,竟是獨臂。

老人作為神道遺徒,萬年光陰為了逃避仙人追殺,一直蟄伏藏匿在這座遠古神山當中。本來他已經心死絕望,直到那天,一個鮮紅眼眸的女人毫無徵兆踏上這座山,她身上所散發的熟悉神性,告訴老人,這個女人正是萬年前自己的主人。

布衣老人雙膝下跪,恭敬回答:“回主人,被趙秉聶一劍所傷。”

王姒之揉揉雪球兒的小腦袋,淡然道:“給你九境,去把趙秉聶殺了。”

布衣老人眼神炙熱,“定不辱命。”

彷彿只是隨便施捨了一點恩惠,老人全身氣息猛然暴漲,整座神山都有一剎那的顫動。

布衣老人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高高山巔上,無形清風吹拂,王姒之一襲紅袍,面無表情俯瞰人間大地。

萬年前人族為何能在大地崛起?

還不是這位神道共主出於無聊而隨便給予的福澤恩惠。就像她心念一起,便可以饋贈老人無敵於世的實力,就是這麼簡單。

她創造了人族,自然也可以隨便毀滅人族。

那麼神道為何會走向覆滅?

因為在那場持續整整三千年的大浩劫中,神道共主最終與那位酆都之主同歸而盡,而神道共主也是最後一尊隕落的神靈,至此神道徹底崩塌。

萬年後的今天,神道共主再次出現,那位酆都之主卻依舊不知所蹤,彷彿已經湮滅在萬年的歲月長河當中。

這意味什麼?

意味如果這位神道共主若是重塑神道,則再沒有什麼能夠與之抗衡。

青墳山,作為遠古十大神山唯一免於戰火的遺址,可以連線人間與神道舊址,神道共主在人間還沒“吃飽”,等吃飽的那天,便也是真正打通連線飛昇神道的那天。

王姒之自言自語:“餓了。”

於是她隨手一抓,天下某處一位正在閉死關衝擊八境的山澤野修就這麼被她抓住,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魂魄就已經被吞食得一乾二淨。

她胃口極大,依舊沒“吃飽”,於是又食掉了一位八品大宗師的魂魄。

她望的極遠,面朝北方,看著那座金殿巍峨的皇宮。

已經變得極其陌生的她,緩緩抬起一隻手,剛要將頭頂那輪大日拽下,忽然懷中的雪球兒喵了一聲。

於是她放下手,只是始終一言不發。

只因她尚未完全剝奪出最後那份人性,對那個男人依舊留有情感。

可是這份情感還能保留多久?不久後,她就會剝離出最後一份人性,然後打通人間和神道舊址的通道,步步登天而去。

她一定會變成那個毫無人性情感的神道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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