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連老師都讚不絕口的人。
默默跟在他的身後，吉安娜的目光從對方的腳跟，慢慢移動到後背，最終定格在那張認真沉思的側臉。
食物？誰會從這種近乎荒誕的方向去探究一件神器的下落？
以往那些大法師都是年過半百的資深法師，作為專業的學者，處理這類問題從來都是透過客觀的證據與事實依據進行探討與專研，誰會想到從這樣的角度切入？
可面前這個人，來卡拉贊不到半個小時，卻透過看似荒誕的行為和理由，獨闢蹊徑，提出了這麼一個邏輯完善的可能性。
儘管結果未知，可單就這份打破常規的獨特思維方式，恐怕是自己在達拉然一輩子也學不來的。
望著蘭洛斯不算寬厚卻異常挺拔的背影，吉安娜的思考也漸漸入神。
出發前，他道歉時的厚顏無恥，暴風城，他遊說中的連蒙帶騙，還有這次，包括以往那些有關他的傳聞。儘管看起來都是些沒有底線不擇手段的卑劣行徑，但是結果卻總是出人意料。
而且雖是說不擇手段，但總是留有底線，對於幾方當事人，他總是能交出產生雙方甚至多方共贏局面的答卷。兼愛非攻，合作共贏，而這，恰恰是吉安娜心中，最理想的社會形態。
無論是人與人、國家與國家還是種族之間，不需要爭鬥，以理性和平的方式在生存發展的目標上達成一致。人人皆善，和諧發展，社會安康，難道不是一個國家甚至是一個世界的終極目標嗎？
可惜，不只是她的家人，就連安東尼達斯老師都對她的這種想法不以為然。幼稚、膚淺、天真的大小姐，親近之人給出這樣的評價已經是司空見慣。為了擺脫這樣的標籤，吉安娜自達拉然進修以來，一直將時間與精力付出在學業上，為的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她的思想，不是小姑娘的黃粱一夢。
而現在，她突然發現，似乎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個人。
明眸微顫，如秋水般泛動著的眼瞳凝望著那一束略顯雜亂的灰色束髮，吉安娜天空般蔚藍的眼裡，好似閃著絢爛的光。
不僅如此，他不僅只是像自己這樣想想而已，精靈、獸人、龍族，他在相關事件裡的所作所為，正在將這樣的思想傳遞出來。人類與精靈的合作，龍族與凡人的共贏，甚至在獸人那邊都頗具威望。至於說代價和犧牲，貌似只有這傢伙的節操和名聲而已。
嗯？
兩眼微睜，吉安娜眸中的神色在這一瞬間定格。是啊，並不是沒有代價。這個精靈，不管是在獸人戰爭還是龍族騷亂，其所作所為，早就達到了名揚天下的程度。
但，他的名望與風評，卻是如此不堪。如果不是心理變態，沒有人會這樣糟踐自己的臉面，除非，他有不得不為之放棄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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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代價嗎？這就是你為達目的的犧牲？
眼眸的顫動愈發劇烈，少女的神色漸漸柔和。視線中那挺拔的背脊，彷彿承載著千鈞的重量，原本自然低垂的手掌，都好似疲憊到無力握緊，癱軟的手指，在她愈發痛惜的目光中逐漸放大。
恍惚間，她不由自主伸出雙手，想要將其緊握。至少，不能讓他受到冷落，至少，這世界給他多一點希望和溫暖，至少……
“那個，吉安娜。”
“啊！！”做賊心虛地將雙手背在身後，回過神來的吉安娜差點一頭撞在停下腳步的蘭洛斯身上，被自己剛才的想法和動作羞得滿臉通紅的少女幾乎將腦袋埋進胸口，根本不敢直視對方轉過來的面容。
“反正時間還挺寬裕，咱們先在這兒看會兒歌劇唄。”
“哈？”疑惑稍稍轉移了她的羞赧，吉安娜懷揣著問號，順著蘭洛斯的目光看了過去。
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歌劇院的入口，遠處舞臺上，一出精彩的戲劇正上演到gao潮，觀眾席上的驚呼此起彼伏，著實叫人難以忽視。
但問題不是這個，舞臺上演出的戲劇名叫，《小紅帽》……
“啊！不要，不要過來！”
“快跑吧！小姑娘，快跑！嘿嘿嘿……”
“不要！”
……
啊，這傢伙，果然只是個變態。
吉安娜的身影在這一瞬間，突然失去色彩。
回過頭來，看到蘭洛斯嘴角翹得老高，全神貫注地期待著這場彪悍兇狠的大灰狼與嬌弱清純的小紅帽接下來的‘激戰’，吉安娜頓時感覺索然無味，面無表情地拉住他的衣襬，用不知從哪兒爆發的蠻力向後拽去。
“走了，變態。”
“好戲剛開場呢……哎？為什麼突然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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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海底針。
蘭洛斯再一次深切贊同著先輩的名言。
目光時不時望向身後，迎接他的，是吉安娜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般的陰沉表情。
我貌似也沒說什麼啊？什麼時候惹這位姑奶奶生氣了？
沒來由打了個冷顫，摸不著頭腦的蘭洛斯只能乖巧的在前面帶路。唉，可惜了一場精彩的追逐好戲啊。
正要嘆氣，蘭洛斯的腳步突然停下。
“你這個變態又要看什麼？”
“……”
“貴安，蘭洛斯閣下，您的同伴還是一如既往的，別緻。”
前方，是一個毛髮稀疏的中年男子。沒有一絲多餘動作的行禮，乾淨整潔的深色制服，搭配上遮住雙眼的漆黑眼罩，訴說其身份的同時，也彰顯出了他的不凡。
盲眼管家，莫羅斯。
沒有理會吉安娜不合時宜的吐槽，蘭洛斯眉頭微皺，隨即露出淡淡微笑以作回禮：“管家先生還能記得住我，真是不勝榮幸。”
卡拉贊的情況吉安娜早就做過功課，看到莫羅斯的那一瞬間，她立刻繃緊了神經。
“閣下過謙，身為管家，若是連主人的貴客都記不住，那可是嚴重的失禮。”話是這麼說，但莫羅斯沙啞低沉的嗓音如同生鏽的機械，沒有半點情感上的波動。尤其是那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毫無血色，乾瘦枯朽，甚至隱約能看到角落晦暗的屍斑與腐爛痕跡。
羅曼斯亡靈的身份早就被肯瑞託摸清楚，單單是這些標誌性的外貌並不足以讓吉安娜如此慎重，問題是，羅曼斯的實力具有相當的威懾。
別看表面上羸弱不堪骨瘦如柴，羅曼斯可是能跟傳奇刺客喬拉齊打個有來有回。以往那些特派大法師，運氣不佳遭遇過他的，最終的結局都是負傷逃離。
畢竟，跟實力超群的亡靈盜賊對戰，施法者的劣勢太明顯了。
幸運的是，莫羅斯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宴會廳陪同就餐的貴族鬼靈，只要不引發大規模的騷亂，並不會與之遭遇。
可是現在……
緊咬銀牙，吉安娜不再思考對方突然出現的原因，飛快掃了一眼四周。繞過劇院，穿過腳下這條封閉的走廊就能抵達廚房和倉庫，這樣的位置並沒有什麼鬼靈匯聚，平時也只是僕役和侍從路過。出手夠快的話，能贏，只要以最快速度使用冰牆，堵住後方來路，就算是引發騷亂也能爭取到足夠的反應時間。
先用冰錐術限制他的行動？還是先用冰牆將前後的退路堵死？
“誒，我說莫羅斯啊。今晚卡拉贊的客人貌似有點多，不去招呼一下合適嗎？”正當吉安娜飛快思考奇襲對策時，蘭洛斯的聲音突然響起，輕鬆自然的語氣，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危險。
關鍵時刻，你就不能正經點嗎？
吉安娜緊緊握著拳頭，看著絲毫不設防備的精靈法師，心裡不由用力捏了把汗。這樣的距離，如果莫羅斯這會兒突然發難，換做自己的話，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況且只要莫羅斯想，場內的鬼靈立刻會調轉矛頭對準他倆。可，蘭洛斯這傢伙，居然這麼自如，我跟他的差距，有這麼大嗎？
如果蘭洛斯此刻聽到了吉安娜不甘的心聲，肯定會樂的笑出聲來。倒不是他仰仗傳奇實力託大，當初喬拉齊對莫羅斯的評價雖然不多，但總結起來綜合實力接近傳奇也是沒有水分的。
這種級別的潛行者在這樣的距離，突襲並殺死一名傳奇施法者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不過蘭洛斯有索拉裡昂之手在，在加上超凡的近身搏鬥能力與經驗，刺客對施法者的優勢，在他這兒降到了最低。
“難得兩位貴客到訪，在下自然要親力親為，以免給主人抹黑不是？”不知道是身為亡靈的特質還是同樣胸有成竹，莫羅斯的平靜和淡定給吉安娜帶去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哈，還是別了。”蘭洛斯的姿態還是那麼隨意，似乎根本沒對這個明顯目的不純的盲眼管家設防，“我只是帶這個不成器的學徒開開眼界，純屬路過，沒必要區別對待，管家大人還是忙自己的去吧。”
混賬，說誰不成器呢？
吉安娜眉角顫動，凶神惡煞地瞪了一眼精靈法師。
“閣下果然名不虛傳，連庫爾提拉斯的公主殿下都願意屈尊為學徒。”莫羅斯略顯僵硬地轉動脖子，儘管帶著漆黑的眼罩，但吉安娜還是感覺到一股灼人的視線定格在自己身上。
亡靈意志加護，本不會感覺到恐懼情緒的少女，此刻卻彷彿如墜冰窟，渾身都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