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於心,方化為繞指柔,“凌波不過橫塘路,”說一句,停一句,念一句,“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什麼意思,無端顯得沒風度,計較起莫須有的東西來。
掃了一遍弦,伸手來,支在下巴上,食指敲一敲臉頰,右手撥了尾弦,就此收了音,心思早跑遠了。
春日裡的光景好,前幾日落得厲害的桃花瓣,幼章不讓丫頭掃,因此推了滿滿一院子,風吹來,小半院子裡都是。
在堂前煮酒的蘇暮遮看見,遞一杯溫酒給面前葛璇,“家妹脾性不好,這麼多年也辛苦你了。”
葛璇自不接這個話,少勤脾氣雖不好,卻是持家的一把能手,“自然認命,做夫妻的人不計較這個。”
聞言,蘇暮遮哈哈笑起來,與葛璇碰杯盞,各飲了一杯。
喝了半壺溫酒,葛璇有所意識,“兄長那日刀傷,在這裡喝了幾杯酒,可有妨礙。”
說起這個,蘇暮遮按一按胸口,煞有介事地咳了兩聲,“璇弟不說不知道,這會子又疼將了起來,再喝完這杯,今日就了了。”
“自是。”
蘇暮遮之傷,不是大事,但從葛府臺走出的人,遭遇刀劫之傷,外人面前,有因說是誤傷,從南邊進的摺子上到中書省,這便是京中治安不當,不分輕重的大事,惹到寺裡鬧事,那日風向傳得快,一日一個說法,怎樣處理,還得看皇帝的心情。
今日的風大,小謝山山面吹來的水波,印著整座山的涼意,箭傷不是傷,久養不好,是太過操勞的緣故。
此時天氣,尋常人穿單衣開衫,葛思珉卻捧了一頂暖壺,傷到命脈的事,素來冬日裡也穿得單薄的他,這次還是小心為是。
觀一觀京中的局面,此時憂慮,比得上東宮那位多病的主子了。
中年有主,心思深遠,可偏偏琢磨不透的便是他親手調教出的好侄子,是有什麼樣的心思才會讓他如此執著。
不到必要時候,不用非常手段,不下狠手待他,是最後的情意。
慢火煮溫酒,且看他如何一步一步揉碎他看似固若金湯的心。
在廊下窩坐了許久,風吹得他頭頂的抹額翩翩起舞,嗓音像沁在水光裡。
“三千。”
“三爺。”
“你說既有人在皇城的領土裡受了傷,區區半個月的休養是不是不夠。”
三千靜心聽著。
葛思珉便又說了,“江南的蘇家,塞外的暮遮軍,他既然有心不給裕親王面子走,那這點誤傷值得什麼,你附耳來。”
在屋子裡窩了一日的幼章,到了晚間被少勤趕了出來,“最愛傍晚繞著院子裡走一走,以便消食,今日是怎麼了?”
幼章下決心不做不明事理的人,這時已有精神,“琯之這幾日傷寒,我去看看她。”
往琯之住的小院的路上走,這一路,燈火暗了不少。
說介懷什麼,便偏偏來什麼。
一個戳心,遠處又是誰在奏小琴,琴聲在此地拉的悠長,必是有意為之。
這又是誰啊?
做什麼沒有計劃,傍晚寒氣重,葛思珉就在亭上撥一面長琴,身旁軟香高高升起,叫人一看,便知道是他的格調。
幼章覺得驚喜的是,這個地方,她尤感熟悉,這便是初次聽說葛瓊在二院作畫時,她來觀的場地,只是那時還沒有真的走到這裡來。
幼章猶豫,反倒是疏影提醒,“姑娘,那可是三老爺。”
“是的。”
這時的心思淺短,以為見一個人,能多一時,就足夠歡喜很久。
憑她做好的設防,這一刻,看見是他在亭上,歡喜地提著裙子就上去了。
葛思珉自然聽得她來的聲音,停一停手裡的音緒,先對她身後的疏影說,“我與你家姑娘說一些話,你可否迴避?”
疏影受驚,便不以為此二人這般有何不妥,“自是。”
眼下身邊的丫頭也走了,幼章自己便知道不好了。
她暗自呼一口氣,盯著腳面看。
看著看著,聽見面前人緩緩的笑聲傳來。
幼章索性抬頭,“三叔是有何事要與我說,你說便是。”
“也沒什麼事,”他穿一件廣袖透衫,衣袖闊大的搭在琴上,偏偏伸一根食指撥動一根低音弦,咚地一響,他說,“是想問你,怎麼這麼晚了,還走到這裡來了。”
唔……
就只是這樣的事麼。
“琯之身子不爽快,這條路是通往她院子裡的,我本是要到她那裡看一看。”
“這樣啊。”
他有些惋惜的樣子,“這樣的話,你便去罷。”
幼章繞一繞手指,只差剁一剁腳,“那我走了。”
真的轉身走了,走到臺階邊,又聽得身後低沉的笑意,連綿不斷,笑紅了幼章的臉,她轉過身來,“不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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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收不了笑,朝她招手,“過來。”
幼章便是這般沒有脾氣,捏一捏帕子,還是走到了他身邊,“你又戲弄我。”
說不出來的情緒,總感覺心裡有氣。
他卻忽的湊過身來,搭在琴上的手伸了過來,抽走她手裡的帕子,放在面前看一看,“都快要揉碎了。”
他盯著她看,收一收笑,將手裡的帕子徑直就扣在了胸口,“你只顧著看無關緊要的人,我胸口最近也疼得厲害,卻不見得你來關心關心。”
哎呀呀。
幼章的臉紅的退不去,咬著嘴唇說,“才不需要我關心呢,你……”
怎麼越發說的小家子氣了,索性及時收口,“你哪裡疼,我問你,你又不說,我怎麼知道是什麼原由造成你胸口疼,又怎麼會知道你幾時要疼,況且你疼不疼的,哪裡就又關我的事了——”
說話聲戛然而止了。
幼章低頭看,葛思珉就這樣拉住了她的手,“我覺得你說話也吵的很,可也沒辦法,”拉她的手,晃一晃,“便都是我錯了,才會惹得你說一堆這樣的話,既如此,”他抿嘴笑,“現下可要不要問我一聲現在還疼不疼了?”
幼章此時哪還記得要說什麼,腦袋嘩地炸開了,手裡的涼意不假,三叔摸了她的手,摸了她的手啊。
“唉,”葛思珉收手,站起身來,左手覆上,蓋在她腦袋上,“傻丫頭。”
幼章還是怔怔地。
“不能聊了,我約的人已經來了,你先回去,過幾日,我再去找你。”
幼章驚醒,回頭看,即便隔著遠,那一身白衣輪廓,就知道,肯定了,肯定是葛瓊。
她點頭,下了決心,要走之前,心差點跳出來,伸出手,就在他胸口摸了一把。
摸完,腦袋熱熱的,不敢看他的臉,“你要好好的。”
轉身飛快地便跑開了。
接著疏影往回走,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思去琯之那裡。
迎面與葛瓊遇到,該有的禮節要有,“大爺。”
行禮,從他面前走,與他擦肩而過,幼章心裡有別的心思,情緒暫時還寫在臉上。
一個不經意,嚇一跳,左臂被人用力握住。
側臉去看,又是一驚,葛瓊此時的表情,未免太過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