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天坐在沙發上，看上去像個女王，夏含清完全不敢輕易開口，驚動女王大人。
"小九。"洛雲天喝下幾口茶，慢悠悠地開口："我走的時候，你才剛上大一，這一轉眼，就要讀大三。"
這話也讓夏含清一驚：時間過得好快，眼看著，她也要讀大二了呢！
"姐。"洛九天只答應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是洛九天，是洛家的洛九天，但他不是洛雲天記憶中的洛九天。
"呵呵。"洛雲天笑了，"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聽我說這些？"
喜歡？不喜歡？
洛九天不知道。
他只知道，現在的洛九天是他，而洛雲天記憶中的洛九天，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知道你出車禍的時候，我都要心疼死了..."
洛雲天說著對洛九天的關愛，而洛九天只偶爾應答一聲。
夏含清像個局外人一樣，尷尬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該怎麼插話。
終於，洛雲天把話題轉到她身上："先前就知道你交了女朋友，一直想過來看看，可惜沒空。"
夏含清整張臉都做好充分的準備，就等著洛雲天要是看她，那她一定會展露出誠摯的笑臉。
結果，洛雲天壓根沒看她，說的是："小九，你這個女朋友，我不滿意。"
啥？
啥啥？
夏含清震驚。
但她沉住氣，想聽聽洛九天怎麼答覆，而洛雲天又會說什麼。
"姐，含清是我的女朋友。"
洛九天說了這一句話，字字清晰。
這時候，洛雲天終於"施捨"了夏含清一眼："就這樣的嗎？這種小丫頭？一無所有、一無所知，偏偏麻煩不斷，佔據你的時間，打亂你的計劃，這樣的女朋友？"
洛雲天在說什麼啊？
夏含清都想跳起來打人了！
可是...
可是，總感覺洛雲天說的好有道理啊！
"小九，以前我不在家，你幹這些我管不著，可是現在我回來了，你一定要聽我的，和這個小丫頭分手！"
夏含清在洛家，完全處於"被熱烈歡迎"的狀態，洛家所有人，包括洛家的外姓大師傅，對她都特別友好。
萬萬沒想到，"家人阻攔、不同意"的關卡，是設在這兒呢！
夏含清整個人都不好了：姐姐！你待在我家屋裡，坐在我家沙發上，喝著我家的茶，然後讓我男朋友和我這個小丫頭分手？
你知道，什麼叫夏含清的拳頭嗎？
咳咳，當然，夏含清再怎麼氣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打人。她只是很平靜地——假的，怒氣根本掩飾不住，都快冒出煙兒了——對洛雲天說："姐姐，我很歡迎你來臨水、來我家玩。但是，我和洛九天，我們兩個，很好，他看中我我看中他，我們雖然會經歷一些麻煩，但我們會一起度過難關，我一無所有，那是因為我別無所求。不知道姐姐你所謂的'有';是什麼，請告訴我，我可以去努力得到，讓姐姐看一看！"
"呵呵。"洛雲天輕笑，"身高身材相貌，沒一個及格，家世又一般般，雙親沒錢沒地位，聽說我家送給你的房子，你也租出去了？怎麼樣，一個月的租金是不是抵得過你媽一個月工資了？"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
夏含清的小拳頭快要控制不住了："姐姐，對不起，可能我們之間缺少一些共同話題，我知道臨水有不少茶座咖啡廳，請你和洛九天去那聊天吧！"
"呦，這是做什麼？趕人出門呢？"洛雲天搖頭："看來，還有一條，不講禮貌，不尊敬人！"
不講禮貌？不尊敬人？
夏含清終於笑了："對不起啊，姐姐，我實在是藏不住本性，終於暴露了！"
站起來，夏含清直接把一米七幾的大高個扛在肩上，打開門丟出去。
洛雲天哇哇亂叫："你放下我！夏含清！小丫頭！你放下..."
後邊不叫了，因為她已經被夏含清放下。
而後，門關上。
"夏含清！小九！洛九天！"洛雲天氣的要死，在門口大喊大叫。
夏含清氣呼呼坐在沙發上，洛九天一言不發。
時間打個了盹，忘記要說話，歲月的廢墟裡，開出寂寥的花。
靜默許久之後。
"洛九天，對不起。"
"含清，抱歉。"
兩個人同時開口，說著相同的話。
洛雲天在門外，狠狠地踹了一腳大門，然後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噠離去。
"含清。"
洛九天看著夏含清，非常真誠地開口，"我替她向你道歉，而且，你不必原諒她。"
、
道歉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獲得一個人的諒解嗎？
不，首先，它是在傳達一個人的歉意。
至於對方是否要原諒，抱歉，那是對方自己的選擇！
而洛九天，就給了夏含清選擇的權利。他沒有說，"我替她道歉，請你原諒她"這種話。對一個人造成傷害的話，本就應該道歉，可是，被傷害的人，卻沒有大度原諒的義務！
夏含清先前也在道歉，她為自己把洛雲天丟出去的行為道歉，同樣，她也沒有希望獲得洛九天的原諒，因為，她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她只是很抱歉——自己這樣做，或許會讓洛九天為難。
而現在，聽了洛九天的話，夏含清笑了。
本來繃緊的小臉，忽然放鬆，繼而如花綻放。
這是，她的洛九天。
"你這樣，或許會被阿姨，被伯母，被大家罵呢？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跟大家解釋一下？"
儘管很高興洛九天站在自己的一邊，夏含清還是很擔心，洛九天這樣做，會不會被家裡人責難。畢竟，他是洛家人，洛雲天也是洛家人，而自己的行為，簡直是在故意欺負洛家人。
洛九天說："不必擔憂。"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會向家裡解釋，你沒有做錯，家人不會責怪你。"
夏含清臉上的笑意完全遮不住，這樣的洛九天，怎麼如此讓她喜歡呢？
接下來，洛九天和夏含清並沒有接到任何人的電話。
但是，在平靜的一天過完後，吃完晚餐，把家裡一切家務收拾好，洛九天忽然敲夏含清的門。
夏含清很詫異，但還是讓洛九天進門。
"含清，抱歉。"
這一天，洛九天第二次對夏含清說抱歉。
夏含清心裡一緊，本來坐在椅子上玩手機，這下立刻站起來，對著洛九天問："怎麼了？"
"我，需要，回一趟揚川。"
洛九天看著夏含清："抱歉，但這一趟，非去不可。"
夏含清看著洛九天:"是，因為白天的事嗎？"
洛九天說："有一點點關係，但那不是重點，我..."洛九天忽然把夏含清抱在懷裡："含清。"
"洛九天？"
這下子，夏含清越發緊張，她伸出雙手，摟住洛九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洛九天？你說出來？"
"含清。"洛九天開口，輕輕地問："如果，我不是洛九天，你還會喜歡我嗎？"
什麼？
夏含清一愣，繼而很氣憤："洛九天，你在說什麼啊？"
說話間，她已經鬆開洛九天。
洛九天把夏含清摟得更緊："含清，含清，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喜歡我的，對不對？"
"那當然！"夏含清沒有再伸出手，但也沒有再發怒，她把腦袋貼在洛九天的胸膛："你是我的洛九天，我是你的夏含清，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喜歡你的。只要，你不要背叛我，不要學那些人，搞什麼小三、情人..."
"不會。"洛九天輕輕地吻夏含清的發："不會有小三，也不會有情人，只有夏含清，只有一個夏含清。"
就算有再多的擔憂，此刻也說不出口，夏含清悶悶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洛九天開口："即刻就走，抱歉，我會儘快..."
夏含清截住話頭："不用再回來了，馬上就開學了不是嗎？趁著最後的假期，你好好玩玩吧，我也好好玩玩，到時候，學校見！"
"好。"
洛九天說完，已經鬆開夏含清，轉身出門。
走的幹脆利索。
夏含清眼睜睜看著洛九天走出房門，聽到他和爸爸媽媽告別，而後收起簡單的行李，下樓，繼而還能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而後，漸漸走遠。
躺倒在床上，夏含清想不通，到底是怎麼了？
洛九天，為什麼會說出那麼奇怪的話？
但不管怎麼樣...
夏含清只知道，她是洛九天的夏含清，而洛九天，是夏含清的洛九天。
所以，靜靜地等待吧，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一邊，洛九天開著車，從臨水上高速，一路向著揚川進發。
在路上，他精神專注，眼神之中，帶著一絲掙扎，但更多的是堅定。
臨水與揚川相距並不遙遠，晚上路況好，趕在十二點之前，洛九天回到洛家。
洛三娘知道兒子要回來，一直在家裡亮著燈等待，電視上放著二十幾年前的老電影，她似乎是看了，又似乎是沒有看。
等洛九天把車子停好，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洛三娘已經把門開啟。
"小九，快進來。"
洛三娘讓開路，給洛九天進門。
洛九天進門之後，洛三娘端出熱水："小九，快，喝點兒水。"
乖乖接下這杯水，洛九天喝下半杯。
"小九，來，坐下歇歇。"
洛三娘招呼洛九天。
今天的洛九天，很不正常，今天的洛三娘，同樣很不正常。
她面對洛九天的態度，太多小心翼翼，完全不像那個往日裡名震揚川的洛三娘朱碧。
洛九天乖乖坐到洛三娘身邊。
"小九。"
"媽。"
兩個人同時開口，洛三娘笑了："小九，你先說。"
再看一眼眼前的婦人，再叫一聲"媽"，洛九天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開口。
"有件事，我必須和您說一下。"
洛三娘低著頭："嗯，你說。"
聲音很低，似乎，已經預料到洛九天要說什麼。
這一邊，洛九天緩緩開口："我，不是你的兒子。"
"傻孩子，你怎麼會不是我的兒子呢？"
洛三娘明明是在反駁，可雙眼中流出的淚水卻明明白白顯示出，她知道洛九天在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力量，讓我來到了，這裡，我也，非常感謝，您對我的照顧，這麼多天，有您這樣一位母親相伴，我，榮幸之至。"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就像洛三娘的眼淚，不能成行。
"為什麼，不繼續隱瞞下去呢？"
終於，臉上的淚水太多，洛三娘狼狽地捂著臉："明明，已經當做不知道了啊，為什麼，不繼續隱瞞下去呢？"
言語之間，絲毫沒有因為洛九天所言而帶來的詫異，更沒有對於他所言的驚恐，相反，她像是早已知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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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洛九天很詫異，他看著洛三娘，糾結半天，最後冒出一個詞："母親..."
"傻孩子，傻孩子。"
洛三娘抱住洛九天，就像抱住當年那個呱呱墜地的寶寶："傻孩子，小九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心頭的寶，他的一言一行，我何等熟悉！我百般護持，哪怕他胡作非為，也放任不管，只求他開心！小九，小九！在他降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活不長久，活不長久啊！"
洛九天心神震動。
"當你展現出無雙的醫術，當你的才華一點一點顯露，我就知道..."
"當年，那個人就說過，我的兒子，只有半條命，另外半條，在另一個世界。"
那他...
洛九天迷茫了。
洛三娘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誰會懷疑一個母親呢？
縱然是洛九天，也忍不住感到眼眶有些微熱，他輕輕回抱住洛三娘："母親，母親。"
原來，他以為家人對他的改變並不以為意，是因為他們對以前的自己太失望，對現在的他感到很滿意，因此才對那些明晃晃的差異視而不見，原來...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洛九天，不是洛九天。
"母親，母親。"
心甘情願叫出一聲母親，不是為了逝去的洛九天，而是為了自己，感謝他們真把自己當兒子，感謝他們對自己的包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