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還能跟我說話——”
花白頭髮男子臉上平靜的面具第一次被打破，露出了驚訝的情緒。他非常瞭解自己的AI「迷途正義」，雖然作用受限，但在隱世節點這樣的特定場合，威力卻是可怕而強大的，這麼多年的戰鬥生涯，能夠忍受那種劇痛的並不是沒有，但是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凌夏樹這樣一邊承受著劇痛，一邊彷彿沒事兒人一樣平靜說話的狠人。
“我說了，閉嘴。”
凌夏樹皺起眉頭，緩慢的呼吸，等待身體適應。
人類對疼痛的感覺，在醫學上可以用十級程度來表示，被刀砍傷或者嚴重的扭傷大約是四級，分娩和生產時最嚴重的疼痛能夠達到八級，內臟疼、重度燒傷、血管性頭痛位於八級到九級，而最可怕的三叉神經痛、帶狀皰疹神經痛、晚期腫瘤的癌性疼痛，是十級。
由於BBD的原因，凌夏樹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裡，每天晚上都要無休止的和探員複製體戰鬥，對方身手敏捷，力量可怖，還攜帶有槍械，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幾乎都是一照面就承受了各種致命傷害，剛入睡就被痛醒，每一次睡眠，都漫長得如同永恆。
靠著可怕的意志，以及時間的偉力，凌夏樹掙扎著，慢慢地從能夠堅持幾秒鐘到最後能夠堅持幾個小時，從一照面就痛苦流涕哀嚎著死去，到最後面不改色地裸露著內臟徒手把敵人撕成碎塊。
他並不是不痛，而是……習慣了忍受。
疼痛的其他影響同樣存在，凌夏樹的表情雖然沒有改變，但脾氣已經略有些暴躁。
“惡人瘋狂的吠叫毫無意義，只能成為正義勝利結局的序曲。”
花白頭髮很快恢復了那種裝腔作勢的平靜，再次開始用他那特殊的腔調念起了臺詞，興致所致，還開始揮舞雙手，彷彿在佈道一樣：“強自忍耐，只能讓你的**和靈魂都受到不可挽回的傷害，不要在惡的迷途中繼續沉淪了，匍匐在正義的面前，你的痛苦就會馬上得到解脫——”
“……滾。”
凌夏樹面無表情，沙啞的聲音吐出簡單的一個字，身上驟然橙光一閃，即使衣服也遮擋不住那些積體電路似的明亮線條，瞳孔中已經不是光點閃爍，而是整個變成了彷彿蘊含著熾熱等離子流體似的耀眼晶體，而隨著他的驚人變化，「瘋狂希望」再次從「迷途正義」下方地面浮現，身軀也同樣變得非常刺眼，極其不穩定地翻湧著——
凌夏樹透過自己的神經系統強行催發體內的原始B.B.D、複製出更多微元湧入「瘋狂希望」的區域內，迫使整個微元網路重新開始自組織的過程，想要再次達到一個穩定的平衡態。
但是這需要一段時間，而就在這個平衡重新達到之前，「瘋狂希望」是不穩定的，雖然並沒有恢復可怕的傳染性，但B.B.D作為導師的精心傑作，其他的病毒特性也絕對不可小視，對於任何與它接觸的矩陣模組都有著巨大的威脅——
比如說，跟它幾乎重疊在一起的「迷途正義」。
原本衣袖飄飄、在空中無風自動的「迷途正義」，可能是因為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還以為依然和之前的攻擊一樣毫無意義，所以一開始根本沒有作出任何反應，然而畢竟是AI程式，剛一和B.B.D接觸，程式主體發現有被感染危險之後立即觸發了自動預案，整體縮成一團，一邊尖叫著一邊翻滾逃離，作為載體的板整大衣也變得乾癟褶皺，還沾染了一些汙漬和灰塵——受到的損失其實並不大，只是看起來就頓時失去了原來那種氣勢。
“哦不！你幹了些什麼！”
花白頭髮男子的反應速度比程式要慢多了，發出震驚言語的時候那個腔調還沒改過來，頓時變得有點兒滑稽，像是在念三流電視劇裡的臺詞。
“嘶啊——嘶啊——”
「瘋狂希望」彷彿在深呼吸一樣，身軀緩緩地一脹、一縮，終於重新找到了平衡，外形除了整體又大了一圈、邊緣變得更加不平滑以外倒是沒有太多變化，畢竟凌夏樹沒有注入太多的B.B.D，否則一但侵染到凜河主機，後果難以預料。
但即使這樣，也足夠花白頭髮男子震驚了，靠著「迷途正義」的特殊功能，他在隱世節點中幾乎順風順水、從未遭受過挫折，這還是第一次在節點遭到攻擊！
“是誰給你的膽量，來攻擊正義的代言者？”
他的身影瞬間換了一個更遠的位置，改用一種激昂的腔調噴吐著詞語，“你的愚行已被正義的眼睛記錄，必將在最後審判之時，倍增你的懲罰！”
“……”
凌夏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不再理睬他，亮度逐漸降低的眼眸轉向「瘋狂希望」，散發著同樣橙色光輝的眼睛彼此對視著，氣氛突然有些凝重。
“RUA——”
「瘋狂希望」驟然張開與肩同寬的猙獰巨口，對著凌夏樹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嘶吼，像是面對強敵的野獸一樣，試探性地揮舞著自己的爪子。
凌夏樹漠然地看著它，瞳孔中的光點密度又開始緩緩回升，「瘋狂希望」頓時顯得猶豫起來，略顯煩躁的左右搖晃了片刻之後，它再次張口衝著凌夏樹吼了一聲，然後身軀沉入地面，消失不見。
“你沿著箭頭，和他們一起離開這裡。”
凌夏樹轉頭對初洵美低聲吩咐，然後伸手將柏良寬提了起來，略一檢查就粗暴地把他塞給了世妙。花白頭髮這個層次的隱世強者，出現在凜河這種貧民區，並且毫不猶豫的對自己發動攻擊，想來應該還是並行序列那邊搞的事情。
那麼，分開行動就是正確的選擇。
“我把自己全都賣給你了，隨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初洵美剛才還不自覺地躲在凌夏樹背後尋求庇護，現在卻又把倔強的模樣擺了出來，這種彆扭的性格，即使是凌夏樹這樣的鋼鐵神經，也忍不住明顯的皺了眉頭。
“你看見他樣子？非常痛。”
他抓住少女纖細的胳膊，讓她靠近觀察柏良寬的慘狀。
“我不怕痛。”
初洵美臉上露出一絲奇特的笑容，眼神卻很漠然地抬起左手，手臂內側一條條密集的細微疤痕出現在凌夏樹的視野中，反射著比正常皮膚更多的光，彷彿羽毛。
彷彿這是一個宣言一樣，說完這句話，少女傲然地朝著沒有箭頭的路口大步走去，義無反顧地跨過了那條無形界限，在柏良寬條件反射般地猛烈顫抖中，什麼也沒有發生。
“……”
凌夏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藍色條碼，視線轉向遠處又重新變得大袖飄飄的「迷途正義」，目光微閃。
“看來……他對普通人沒有作用。”
世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試探性的朝著沒有箭頭的方向走了幾步，果然，同樣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你們倆沿著箭頭走。”
凌夏樹朝世妙和柏良寬揮了下手，做出決定後直接毫不停頓地向初洵美的方向走去，跨過界限的一瞬間，連腳步都沒有停頓。
“……我們從這邊走。”
他抓住少女的胳膊朝前面推了一下，聲音聽起來更加沙啞，彷彿連聲帶的肌肉都繃緊。
“惡的迷途沒有終點，自負的罪人啊，你狂妄的言辭和舉動，已經被正義的使者記錄，我在這裡宣告，倘若你繼續違反正義的指示，等待你的終將是正義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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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的自以為安全的地點，花白頭髮男子拿腔作勢的聲音悠遠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