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眾多網友罵完之後。
這個自稱小學生的賬號，就再也沒發過言。
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過……
經此一事。
他發現他收到的捐款似乎增長了一大截。
這件事倒是刺激了不少人的“網路正義感”。
後臺明細裡，他能看到多出了許多人給他捐款，大部分是十塊、五十塊的。
“等籌款時間結束了，說不定可以在市中心付一套首付。”
秦學義一邊推著老父親，心中同時琢磨了起來。
反正這錢他來的也是光明正大，不犯法。
他也沒去騙人。
自己老爸得了絕症，也是真的。
多籌一點錢，利用社會上的愛心，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相信也是這些愛心人士希望看到的。
“要是錢多了，還可以換輛車……”
想到這裡。
他不禁有些激動。
父親得了絕症的悲傷，也被衝散了不少。
……
宛城。
某重症病房。
“小孩的情況……目前倒是穩定了，但顱內受到了巨大衝擊，身體多處骨折，能不能甦醒就要看個人造化了。”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搶救。
一個滿臉疲憊的主任醫師看著周小清的母親王霞，嘆了口氣。
一副已經盡力的模樣。
“您……您說什麼？”
而王霞聽後，只感覺雙目一黑。
整個世界……
徹底崩塌了。
“我是說，小孩最大的可能，就是變成了植物人，能不能醒來就看有沒有奇蹟發生了。”
主任醫師看著王霞，溫聲寬慰道：“你們……節哀。”
其實。
這麼高跳下來，能搶救過來已經是奇蹟了。
好在掉落途中撞到了樹幹，緩解了一下衝擊力，再加上送治及時，才保住了一條命。
但……
受到的神經性創傷，卻是回天乏術了。
“醫生，我求求你，救救小清吧，她今年才六年級啊，平時很有愛心的，就是沒事喜歡刷手機，她還有大好的青春，不能就這麼醒不過來了啊……”
王霞緊緊抓著醫生的手，哽咽了起來。
不斷哀求。
聲音悽切，讓人不忍卒聽。
而在她的身後。
周小清的父親、大姨、二叔等一群親戚都眼巴巴的圍著醫生，不斷懇求著。
“醫生，你們是我們宛城最好的醫院，肯定有辦法的，實在不行我們就轉院，轉到那些大城市的醫院去！”
“醫生，求求你們了，我侄女今年才十二歲啊。”
“她平時真的很善良，也很聽話，不亂花錢，學習成績雖然一般，但老師都誇她很懂事……”
“你們一定要救救她啊……”
“……”
對他們來說……
植物人其實和死了，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永遠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
相當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生離和死別，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抱歉，這個我們也無能為力。”
這名醫生看著眾人，嘆了口氣。
表示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
他們醫院的醫療水平其實已經很高了，就算送到國外去……
也不會出現太大的轉機。
植物人這方面，一直是醫學領域最難攻克的一塊。
隨後。
他又補充道：“你們……去把住院治療和手術手續補辦一下吧，然後好好休息一下，或許會有奇蹟的發生。”
說完。
他滿臉疲憊的離開了現場，高強度的手術工作讓他也是一宿沒睡。
但周小清的這些親戚們……
卻是根本睡不著。
在醫生離開後，便忍不住討論了起來。
“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清清這孩子平時挺聽話的啊，才十二歲，也不至於跳樓吧？”
“好端端的，怎麼就跳樓了？難道早戀了？”
“小學就早戀？不可能！就算別人家的孩子早戀了，小清也不會早戀的。”
“那到底是怎麼了？你們兩口子打她罵她了？”
“……”
眾人的臉上滿是不解。
越想越覺得這個事情不對勁。
紛紛把目光看向了周小清的父母。
周小清的母親王霞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默默拿出了一個手機。
將周小清的某平臺賬號點了出來。
給大家看了一遍。
上面還有周小清尚未釋出的“臨終遺言”。
“我覺得……她可能是被這些人罵了，她平時又很有禮貌，不會罵人，解釋了別人也不聽她的，然後一時想不開……”
王霞哽咽著，把她的猜測說了一遍。
她的女兒她最清楚。
平時雖然很乖巧，但對別人的看法卻很重視。
在學校裡，很少和人爭吵。
有幾次他們冤枉了她……
都氣得好幾天沒吃飯，他們好說歹說，不斷道歉才揭過去。
至於早戀這種事情……
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怎麼不去死？怎麼會有這種評論？”
“草！這網際網路上還有這種人？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捐一塊錢怎麼了？一塊錢就不是愛心了？捐款不是量力而行嗎？”
“要我說，捐款一塊錢的愛心和捐款一百塊的愛心，根本沒什麼區別。”
“他們……這是不是犯法了？報警了沒有？”
“……”
一群親戚看完了手機，都當場氣炸了。
不少人還爆出了髒口。
他們想過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是一塊錢引起的。
捐款一塊錢被罵。
那些網友們……
估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就是因為這一塊錢，差點把一條命給搭進去了。
“我報警了，可警察說……這事他們沒法管。”
一旁。
周小清的父親周振緊握著拳頭，滿臉的無奈。
他在知道女兒跳樓後，當即放下了手頭的一切工作。
趕赴了醫院。
同時報了警。
可警察瞭解情況後，卻說這屬於個人自發造成的危險。
網友們雖然說了“怎麼不去死”這種話，但在法律上充其量擾亂了網路秩序，違背了網路發言管理條例。
並不屬於教唆他人自殺。
“那意思是……咱們小清就只能這麼躺一輩子了？”
眾人聽後，臉色都有些難看。
討論……
戛然而止。
每個人都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這個事情落在他們身上……
似乎好像只能自認倒黴了。
或許那些網友還會說，誰讓她心理這麼脆弱，連一點指責都扛不住。
而周小清……
或許永遠也不能睜眼看到這個世界了。
良久。
親戚中，周小清的堂哥周紹輝突然站了出來，弱弱說了一句：“我最近加了個論壇，裡面有不少人懂法的，我要不把小清的事情發到論壇裡問問？”
周振和王霞聞言，對視了一眼。
默默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
報警也沒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過……
他們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尤其是周振。
作為周小清的父親，他現在悲痛欲絕。
恨不得找到那個說出“怎麼不去死”的網友拼命，一命換一命。
可是……
隔著一層網路，他連對方是誰都找不到。
想要為自己的女兒討個公道，也沒有任何辦法。
……
梓州。
某高檔小區。
“up……度假去了？”
青嵐看著給她回覆的訊息，有些無語。
沒直播的時候。
她閒著無聊，給秦牧發了個訊息。
邀請秦牧打排位。
可秦牧卻拒絕說他正在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四處度假。
“都消失大半個月了，up不會……真的想退網了吧？”
青嵐撇了撇嘴，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秦牧自從釋出了那個影片之後……
就真的沒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據說一直在度假。
她旁敲側擊。
也沒發現秦牧最近遇到了什麼桉子。
似乎十分瀟灑。
可她總覺得這和秦牧的人設不符。
正常來說。
這個時候秦牧應該滿世界找素材，然後做影片普法。
而自從秦牧消聲覓跡之後……
網上的噴子們，的確死灰復燃了一些。
就連小破站裡，都出現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評論。
“難道是之前高強度找素材……太累了？”
青嵐忍不住滴咕了一句。
她只以為秦牧之所以能保持之前高強度更新，是因為一直在找素材。
實則不然。
那全是事情自動找到秦牧的。
“算了，逛逛論壇吧。”
閒著無聊。
青嵐隨手開啟了每日必逛的學法聯盟論壇，想要打發一下時間。
平時。
在秦牧沒更新影片的時候，她在這個論壇認識了許多“同道中人”。
倒是也學到了不少“冷門”的法律知識。
也算是課後補課複習了。
論壇裡，時不時會有人分享一下桉例。
讓人幫忙分析該如何維權。
“咦？這個帖子咋三千多樓了？”
點開了學法專區之後，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個帖子。
這個帖子的熱度最高。
樓數已經三千多了。
標題名為《真人真事，我堂妹被人罵的跳樓，搶救及時但卻變成了植物人》。
內容講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在某平臺因為捐款過少被一群網友們吐槽、指責。
解釋之後。
網友們依舊不依不饒，不相信這個小女孩。
最終。
導致小女孩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了。
青嵐看完內容，眉頭緊跟著皺起。
光是內容。
就看到她血壓有點飆升了。
一塊錢竟和一條命對等，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而論壇的人同樣被氣得不輕，從評論裡就能看的出來。
一樓：真有這種事？那小女孩的父母得多傷心啊。
二樓：不行，我越想越氣，這事你們報警啊，那些噴子把人差點罵死了，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三樓：不是說了嗎？報警沒用啊，這事有沒有個懂行的律師站出來講講。
四樓：up才退出江湖多久？一個月沒到吧？咋就出這種事了？
五樓：才十二歲，家裡有女兒的人聽不得這個。
六樓：要我女兒遇到這種事，我不殺了這些噴子全家？
七樓：樓上的，我不是打擊你，你可能連這些噴子在哪裡都找不到。
八樓：所以說，網路實名制很重要，可惜就算實名了我們普通人也得不到這些賬號的資訊。
九樓：那些指責小女孩的言論裡，讓她去死的那個噴子，應該犯了教唆他人自殺這個罪吧？
十樓：我是律師，我來說一句吧，如果教唆的是對自殺行為有完全的認識能力的人(成年人和能夠辨認自己行為的人)、且自殺行為沒有侵害或威脅到《刑法》上的國家、集體和他人的法益的情形下，則不構成犯罪。
十一樓：我是法學專業的，也補充一句，自殺者剝奪的是自己的生命，而成年人和能夠辨認自己行為的人享有處分自己身體的權利，同時被教唆者對自己的行為具有完全的認識能力，所以教唆行為不構成任何犯罪。
十二樓：樓上的兩個其實說的很對，讓人自殺是沒事的，不犯罪。
十三樓：看完上面幾個人的解釋，我更氣了，那豈不是這些噴子們一點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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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樓……
一連數千樓。
都在討論這個事件，想要給這件事中受害者小女孩一個交代和公道。
但……
縱然他們論壇裡有許多能人，也沒能從法律的角度，找到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法。
教唆他人自殺，是不構成犯罪的。
除非教唆那些有智力認知障礙、精神疾病的人自殺，才會構成犯罪。
而這個小女孩……
已經滿了八歲，屬於有部分民事責任以及認知能力的人了。
知道跳樓的相應後果。
正常人都不會往樓下跳。
這種情況下。
對方是不會構成教唆犯罪的。
至於指責一元捐款的噴子們……
結合以前秦牧提供的桉例，這些噴子們最多是判個緩刑。
而且。
罵的人雖然有幾百條，但大部分人的點贊數和傳播量都沒超過量刑標準。
能以誹謗罪起訴的……
估計也就十幾個人而已。
雪崩之下。
雖然每片雪花都是兇手，但能受到懲罰的卻只有部分人。
這點把論壇裡的許多人氣得不輕。
也是現實中最無奈的地方。
“人都自殺了，最多是……追究個緩刑？還只追究部分人？”
青嵐看完了三千多樓，忙深吸了一口氣。
緩解了一下差點被氣炸的肺部壓力。
三千多樓裡。
出現了許多人法律相關專業的人，他們把桉子的裡裡外外都分析了一遍。
總而言之一句話。
追究可以，但效果不大。
那個喊出“怎麼不去死”的網友，更是屁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