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畫妖師 > 七十三:尋書(一)

七十三:尋書(一)

李蟬穿過雲霧,木梯在靴底偶爾嘎吱作響,呼嘯的風聲掠過耳邊,也吹來了下方的些許車聲人語。

雲霧在他身邊變換,時而如蒼狗,時而如野馬,他抬手便觸及了帶著溼氣的涼意,彷彿探入了一方春池。

只是輕輕一撥,盪開的漣漪就攪渾了所有的景緻,雲開霧散,玉京城的繁華市井再度出現在眼前。

他回身去看,身後的街道上穿著各色春衫的男女在商販間來來去去,已不見來時的路了。

此地的景緻有些眼熟,李蟬目光往上,便看到了“資聖門”的牌匾,他怔了一下,今早去乾元學宮,去的可是興國坊,在玉京東邊,而眼下,卻到了玉京西邊的大相國寺附近。“縮地成寸?”他喃喃,忽然覺得袖中有些異樣,摸了摸,那青蚨錢已沒了蹤影,不禁心頭一緊,若沒了這路引,如何再去乾元學宮?

緊接著,指尖卻劃過了一片有些鋒利的邊沿,這觸感對李蟬來說再熟悉不過,他從袖中抽出一頁紙。這張紙不知從何而來,竟讓他毫無所覺。仔細端詳,不像是麻桑藤竹的質地,也絕非絲帛,讓人瞧不出來歷。看這紙張的大小,倒和靈書閣那十二玉匣裡的靈書相似。只不過,紙上也一個字都沒。

他在街中思索,身後傳來“借過”的喊聲。他側身避讓,有人牽一頭黑牛,拉著平頭車從邊上過去,車上載著木桶,盪出陣陣酒香。玉京遠不如玄都那般陰潮,街角,翻車渴烏從金水橋西邊汲來河水灑到街上,於是牛蹄踏過也沒有絲毫煙塵。李蟬看著牛車走遠,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白紙。

縱使心頭疑惑,這街中也不是思索的地方,他走到街邊,商販開啟蒸屜的白汽撲面而來,夾著蔥韭的香氣。一大早起來尋路,連冷炊餅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便買了兩個菜餅,到街邊食肆裡要了碟薑辣蘿蔔,坐下了。

他吃著飯,左手拿著那頁紙端詳,不沾半點油星子。此前那青蚨錢上尚有經文作為線索,這頁白紙卻無字。說來,學宮裡的靈書也無字,似乎有關聯,又讓人琢磨不出確切的端倪。

待兩塊菜餅吃完,邊上一直探看的店夥計過來收拾桌子,端起那粗瓷碟子,瞅著李蟬手裡的書頁笑道:“咱見過許多唸書的,手不釋卷,也看過一兩回,把書拿倒了的,像你這樣,讀一頁白紙……”他搖頭嘿一聲,“還真是平生僅見了。”

玉京地方富庶,百姓無不讀書,到及冠還學無所成,才會去學門手藝,於是街邊的販夫走卒,都能掰扯幾句古往今來,天文地理的學問。這樣尚文的風氣下,附庸風雅之徒自然要被恥笑。李蟬聽出店夥計的取笑之意,點頭說了兩句“見笑”,起身就要離開,左手探入腰囊,卻摸了個空。不禁皺眉,晨間出門匆忙,已記不得帶沒帶錢出門,為圖方便,黑驢也早被拴在興國坊的腳店裡了。

店夥計閱人無數,笑道:“這位郎君,咱們這是食肆不是書齋,書上沒字使得,囊中無錢,可使不得,敢問你這是……”說著,語氣變得遲疑,打量著李蟬的臉,試探道:“這位郎君,是姓李麼?”

李蟬眉頭一挑,打量眼前的店夥計,莫非這位也是隱於市井的學宮中人?而店夥計見李蟬動容,又追問道:“郎君可是‘畫仙人’,黎州李澹?”

這句話登時引來了旁側的許多目光,店夥計又接著說:“是了,昨日乾元學宮春試,我見過李郎,只是那時隔得遠了,才一時間沒認出來。”他的笑容登時真摯了許多,“李郎光臨,小店這一頓早飯還是請得起的。就是……”他拿抹布擦了擦手,赧然道:“若要李郎作畫,當然是妄想,但不知……李郎能否為小店題上兩個字,好讓小店沾沾才氣?”

李蟬猶豫了一下,搖頭笑了笑,“才氣不敢當,不過,吃人嘴短,也罷,你就拿筆墨……”

話沒說完,邊上有人道:“兩個菜餅,一疊蘿蔔。”接著是叮噹幾聲,有人把七八個銅子放到桌上,“李澹的字畫,也不至於這麼賤賣了,這錢我替他給了。”

店夥計惱怒扭頭一看,來者是個俊朗青年,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其神態叫人一看便莫名想起廟裡泥塑的菩薩,心中火氣登時消了三分。同時,店夥計也認出了來者的身份,這位棲玄居士,來歷神秘,據說正與靈璧公主如膠似漆,讓玉京城百萬男兒豔羨不止。

被元棲玄壞了好事,店夥計卻不敢說什麼,悻悻然撇了撇嘴。

李蟬打量著元棲玄,他見過的妖怪不計其數,眼前這位非僧非道的年輕人,似乎透著股妖異的邪性。但以眼底丹青觀照,也看不出什麼確切的異樣來。

李蟬拱手道了聲謝,元棲玄笑了笑,“幾個銅子,不值一提,李郎方便這邊一敘?”說著,側開身子,欲走出食肆。

李蟬點點頭,跟上元棲玄,離開食肆。正逢大相國寺開齋會的日子,寺前市集異常繁華,二人穿過資聖門前的香燭鋪和茶果攤兒,拐進街邊一條稍僻靜些的巷子,巷口有個擺攤算命的老瞎子,肩頭斜倚一杆的靛沿布幡,上書“破煞改運”四字。腳邊還放著一個箱子,放著磨鏡用具,顯然還是個負局先生,拿布幡轉過來,便是“昏鏡重明”四字。

老瞎子聽到有人過來,便敲起手中報君知,喊道:“上窺天象,下斷吉凶!”骨瘦如柴,卻聲若洪鍾。緊接著把頭轉向李蟬二人,咳嗽一聲,“咦,二位……”作諱莫如深狀。

李蟬在浮玉山下城皇廟見過了太多相似的神棍,只瞧了一眼,便看出這位神棍沒有修為在身。元棲玄卻微微一笑,徑直上前,往瞎子跟前放下一枚足有五兩的銀錠,卻一言不發,徑直從卦攤旁走過,進了巷子,任那老瞎子呼喚也不停留。

李蟬不知元棲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跟他進了巷子。巷中店鋪也不少,靠近巷口處,有間茶樓掛著“點茶擊先”的牌子,二樓的位置視野上佳,能看盡巷口。元棲玄上樓要了壺茶,便讓茶博士退去,對李蟬笑道:“李郎以丹青見長,這‘水丹青’你可擅長?”

“水丹青”即茶百戲,是攪拌茶湯使水紋成畫的戲法。李蟬不接話,“棲玄居士叫我,應該不是來喝茶的。”

元棲玄呵呵一笑,便開門見山道:“這一場考試,考得頗為巧妙,靈書祭上的變故,是故意留了破綻叫人看穿。看穿了的,離開去尋靈書,若在樓中苦等,便失了先機。”

元棲玄頓了一會,見李蟬只是不露聲色地點點頭,又說:“袁祭酒的親傳弟子李觀棋,是第一個入局的人,至於李郎……”他笑了笑,“能被兩位大學士推薦,果然也來得很早。”

元棲玄有意試探李蟬與乾元學宮的關係,李蟬也笑了笑,不置可否,順坡下驢道:“卻還是比居士慢了一步。”

“小僧只是取了些巧。”元棲玄哈哈一笑,頓了頓,話鋒一轉:“此番乾元學宮取士不過三十六人,其中學士更是僅僅十人。而這靈書,統共只有十二部,為此相爭的,卻有數十人,皆是各州英傑。你我既然佔得了先機,可不能就此浪費了。”

李蟬道:“哦?居士的意思是?”

元棲玄神秘一笑,並不點破,喚來茶博士,囑託了幾句話。

片刻後,一人提著磨鏡箱,肩抗布幡,來到二人面前,正是巷口算命的瞎子,雖穿得有些破舊,卻撫著稀疏的鬍鬚,一幅高人模樣。方才被平白贈銀五兩,老瞎子雖欣喜若狂,但心思一轉,便知贈銀之人定然非富即貴,而且遇上了大麻煩,便輕咳一聲,嘆道:“二位出手闊綽,的確有誠意,只不過……二位的命格極貴,我若非年老力衰,拼去損耗些壽元,或可一試,如今卻……”說著嘆了口氣,忍住肉痛拿出方才的五兩銀錠,“二位還是收回去吧。”

元棲玄道:“老丈的眼睛雖瞎了,心思倒是七竅玲瓏啊。”

老瞎子呵呵一笑,繼續故作高深,慢悠悠道:“縱年高,能斷陰陽……雖目瞽,可觀天象……”

元棲玄嘆了口氣,故意說:“也罷,既然高人不願相幫,我也只能另請高明了。”說著,便去接過老瞎子手中銀兩。

老瞎子本來對這一出欲擒故縱的把戲信心十足,不禁一愣,緊緊握著銀錠,卻不料對方手勁奇大,脖子脹起了青筋,還是沒能留下這白銀,心中捶胸頓足,肉痛不已。

元棲玄道:“我找你卻不是來算命改運的。”

“這……”老瞎子心念急轉,還想分辨,卻又聽元棲玄道:“我既然願意平白送你五兩白銀,便不是吝嗇之人。你去為我辦一件事,若辦好了,這五兩白銀仍送你,便再翻十倍又何妨?”

老瞎子改口道:“郎君請說。”

元棲玄瞅著老瞎子身旁的布幡,笑道:“你這幡子,寫得不好。若聽我的話,不如另改八個字,待會兒往巷口一坐,定然生意興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老瞎子不明所以,“哪八個字?”

……

老瞎子走出茶樓,回到巷口,屁股往磨鏡箱上一坐。

身邊布幡迎風,上書“欲出則出,欲入則入”八字,墨跡仍新。

『加入書签,方便閱讀』
推薦閱讀:
重新開始轉動的異能世界 鬼志通鑑 修仙暴徒 榮耀與王座 欺天大世 這個首富有點牛 兵王無敵 一點風骨 最強魔神系統 近身武王
相鄰推薦:
我,沙盒玩家,從聊齋世界開始熟睡之後我在漫威有個女友從港綜開始的諸天路從直播開始成為神級設計師禹道乾坤崛起於卡拉迪亞旅明師尊你不對勁啊人在原神,正在說書